秦麗香悠悠醒來,想起昏迷之前的遭遇,一個激靈慌忙坐起,發現只有許如煙在身邊,看她驚愣的樣子,明顯也是剛醒。
起身左右掃視,不見黃三才蹤影,梵思靜倒在四丈外,好像受了傷。
“我去找找黃三,你看看思靜,她應該傷得不輕。”許如煙匆匆說完,便鑽進了樹林。
梵思靜後腦有處傷口,還好流血不多,右肩胛骨折有點嚴重,其餘的暫時看不出來,秦麗香趕緊給她喂下一枚生肌丹,再小心翼翼幫她包紮。
“嗯哼!”梵思靜痛哼出聲,醒了過來,右肩和右肋傳來錐心劇痛,見只有秦麗香在,忍痛問道:“他們呢?不會有事吧?”
“三哥不見了,許姐姐正在找,你別動,我幫你正位,忍着點。”也不管周圍都是人,拉開衣服幫她修復斷骨。
等處理完,梵思靜已痛得滿頭是汗,依偎在秦麗香懷裡無法動彈,細碎的議論聲飄入耳中。
“不可能,那幾個女人還在呢,他肯定會回來。”
“那也不一定,黃前輩多半不是月神蛾對手,被追得無法脫身也屬正常。”
“不錯,黃前輩爲了救我們,明知不是敵手,也要將那兇物引走,實爲我輩楷模。”
“別盡往好處想,姓黃的一直藏着掖着,咱們隊伍也死了不少人,我看是那蛾子先要動他,他藏不下去了才逃走,沒見那幾位他都顧不上了麼?”
梵秦兩人聽得目瞪口呆,在場的不論死活,獨獨少了黃三才一人,那他們口中的黃前輩必然是指黃三才了,可是憑他那點可憐修爲,有啥資格跟月神蛾叫板,到底怎麼回事?
不多時,許如煙陰沉着臉回來了,對兩人搖頭道:“方圓兩裡我都找了,沒有。”
沒找到那就是失蹤了,兩人對視一眼,都感覺大事不妙,梵思靜擔憂道:“其他人都在,怎的只有三哥不在,不會是那妖怪虜走了吧。”
“不知道,或許是吧。”許如煙很是心煩,當時都處於昏迷之中,後面啥情況誰也弄不清楚,只能猜到妖怪在殺人。
“我們總得想想辦法,難道不管了麼?”梵思靜有些焦急,妖怪不通人性,被虜了去只怕凶多吉少。
“沒用的,就算三哥還活着,誰有本事救他?”秦麗香十分悲觀,基本不抱希望了。
“吉人自有天相,黃三爲人機靈,未必不能死裡逃生。”許如煙恢復了些許信心,誰能救黃三?古嶽亭大概有這個能力,會不會是這老傢伙把他帶走了,也不是不可能。
“各位,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須得儘早動身,傷員輪流揹負,亡者遺物由駱師姐保管,法身就地火化。”崔進忠察看了一遍,死了三十五人,失蹤一人,損失着實不小,衆人的議論有些玄乎,也不知該不該信。
一行人燒掉死難隊友遺體,頭也不回的朝北方奔去,留下幾十灘黑灰在風中凌亂,一切重歸於平靜。
眼前全是五顏六色的光帶,單調得乏味,黃三才看了幾眼就開始審美疲勞,膩煩得想吐,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由於視力失效,時間感變得極爲模糊,又被一股力量束縛得死緊,啥也幹不了,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朦朧狀態,當腳踏實地之時,當真有種想哭的衝動。
大傢伙放下他就飛走了,腳下是一根樹枝,大得有點超乎想像,直徑至少在兩丈以上,不遠處的主幹,直徑絕不會小於十五丈,看着如同一座小山的斷面,極具視覺衝擊力。
寬廣的枝葉遮天蔽日,翠綠之間點綴着無數紅花,紅綠交纏相映成趣,好一副欣欣向榮的唯美畫卷,直教人心曠神怡。
這地方不僅風景綺麗,而且靈氣濃度高得令人咋舌,置身其間有如泡在溫泉之中,好像每個細胞都在傳達歡愉之情。
再美的風景看久了也就那樣,一閒下來又開始爲眼下處境擔憂,大傢伙把自己抓來想幹啥?是因爲吸不出魂魄要解剖研究?或是想跟自己交個朋友增進了解?總不會是萬里迢迢抓回來當壓寨夫人吧。
忽然感覺有點餓了,懶得再費腦筋思考,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吃飽再說,取出食物和水,悠然吃喝。
沒吃幾口,月神蛾飛了回來,盯着他看了一會,捲成一團的口器開始展開,鮮紅的吸管正向他這邊伸來。
黃三才心頭打鼓,不會是看老子吃東西,你也餓了吧,慌忙勸道:“妖兄,你冷靜一些,小弟對你還有大用,化形之法不想學了?吃了小弟等於自絕於人民,熟輕熟重你得心裡有數啊。”
任他大呼小叫,月神蛾充耳不聞,直接將口器伸到近前,吐出一團淡粉色黏稠液體,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什麼意思?給我吃的?正疑惑間,神識掃了過來,溝通雖然無比困難,卻能猜到它是想讓自己吃那東西,這玩意有股子植物氣息,不是花蜜就是果汁之類的,只是從它嘴裡吐出來,讓人有點接受不了。
忍着噁心吸了一小口,甜絲絲的略帶一點酸,口感尚可,待蜜汁入腹,濃郁的靈氣擴散開來,舒服得差點伸吟出聲,幾口下肚,居然有點意猶未盡。
不願浪費這花蜜的好處,趕緊盤腿開始修煉,一輪正清集下來,效果好得出奇。
大傢伙的神識又探了過來,黃三才忙着修煉,哪有心思理它,根本不做任何迴應,到了貴寶地,可不能空手而歸。
久久得不到回饋,月神蛾非常生氣,發出一道力量闖進他識海,然後迅速收回,再發再收再發再收……
黃三才無可奈何,只得停下修煉陪它交流,但凡迴應不及時,騷擾立馬降臨,被這傢伙搞得毫無脾氣,進行好半天的對牛彈琴,神識耗盡才得以結束,精神萎靡到極點,直接趴在樹枝上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又是無休止的強制交流,結果當然是一無所得,這種毫無效果的溝通實在令人抓狂,偏又無力拒絕。
如同陷入一場無限輪迴的惡夢,醒了就交流,累了就睡覺,餓了就喝它的口水,身處寶地,口飲瓊漿,既不能修煉,又不能遊玩,比坐牢還要煎熬。
惡夢終究也有盡頭,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迎來了轉機,或許是半年,或許是一年,又或許是更久,經過日復一日的不斷嘗試,彼此慢慢有了一點默契,一些相對簡單的信息,可以做到準確表達與理解。
有了一定基礎之後,進度陡然加快,之後兩個月,已經能夠相互傳達較爲複雜的信息,不過再想進步,又變得困難起來,黃三才終於不幹了。
語言和文字這種成熟體系,都未必能精準表述複雜信息,神識溝通尚處於襁褓之中,表述起來更加詞不達意,眼下的進展,只能用步履維艱來形容。
不管大傢伙說啥,黃三才就回復一個意思:我要修煉!
僵持了幾天,月神蛾終於妥協,一半時間溝通,一半時間讓他修煉。
達成諒解之後,總算可以修煉了,大傢伙這老巢靈氣極其豐沛,補充效率非常之快,而且質量極佳,在雲川縣修煉,道基願意接納的靈氣不到三成,在此地卻高達七成,不知是幾品靈眼效果。
接下來又進入日復一日的無限循環,月神蛾並不親自採集食物,都是子孫定期上貢,只收頂級花蜜和果汁,若敢拿殘次品來搪塞,少不得一頓暴揍,直接殺掉都不下千隻,完全是赤果果的野蠻壓迫。
黃三才真有點看不下去了,嘗試着勸說,“高壓統治只會令部下離心離德,長期生活在恐懼之中,仇恨會越積越多,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假若哪天你變得虛弱,必然遭受反噬。”
月神蛾不以爲然,回覆道:“它們靈智未開,只有貪婪和害怕的本能,對它們再好也不會感恩,對它們再壞也不會怨恨,它們沒有此類情緒。”
“那也是你的同類呀,你可真下得去手,我看還是使用懷柔政策好些,多多溝通才能減少誤解。”
“你不懂,這些傢伙都是無法交流的蠢貨,沒資格做我的同類,跟它們講道理,它們既聽不懂,更理解不了,只有讓他們感到害怕,纔會聽話。”
“你老人家不事生產,當大爺當習慣了,還得靠下屬供養,如果死得太多,誰給你貢獻食物?”
“死光了我也不在乎,大不了我重新生一批。”
“你是女的?不,你是雌性?”
“是呀,有何不妥?”
“我叫你妖兄,你怎麼不反對?”
“爲啥要反對?不是叫我麼?”
黃三才以手扶額,百般無奈道:“兄呀弟呀都是稱呼男……雄性,姐妹纔是雌性專用稱呼,明白麼?”
“讓我知道是在叫我,不就行了麼?分得這般麻煩幹嘛?”
人家這見解雖然不恰當,但也不能說全無道理,用人類標準去要求人家,顯然不合適,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見他被駁得啞口無言,月神蛾大爲歡欣鼓舞,展開翅膀連着轉了好幾個圈,才昂着腦袋停下,不屑之意溢於言表,像個剛打敗宿敵的將軍,對着手下敗將耀武揚威。
這份歡欣雀躍的情緒,並不是通過神識傳遞,卻展露得活靈活現,擬人化程度可以打滿分了,黃三才極爲驚訝,“你很高興麼?”
“是呀,你也感受到了。”
“嗯,平常都感受不到你的情緒,除非你說出來,怎的突然就學會情緒外放了?”
“吸收的魂魄中有很多的情緒表達形式,和你呆久了,慢慢就有些明白了。”
黃三才禁不住顫抖了下,戰戰兢兢發問,“你吸收魂魄就是爲了感受情緒?”
“對呀,你們人類的情緒很有趣呢。”
殺人的理由居然如此奇葩,黃三才深感責任重大,無論如何也得幫它重塑道德觀。
“情緒是以個體願望和需要爲中介的一種心理活動,吸收得再多也是別人的,而不是你自己的,你要了解情緒,可以找人請教嘛,用殺人的方式獲取情緒,根本就是變態行爲,錯得離譜。”
“你們人類看到我就跑,不跑的又要打我,他們說啥我也聽不懂,我想溝通也辦不到。”
“錯就是錯,不要用情非得已做藉口,化形成功之後,你也是人,是文明社會的一員,這種野蠻習氣必須儘早除去。”
“文明社會是什麼?”
黃三才愣住了,這特麼真不容易說清楚,抓耳撓腮一陣,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糊弄一下。
“文明社會就是持續進步的社會,通過歷史積累下來的經驗教訓,不斷自我改進和發展創新,以保障社會成員共同利益爲目標的社會形態,具有普遍認可的一系列行爲準則。”
“行爲準則分爲應該型與不能型,應該型就是符合普世價值觀的正向道德選擇,不能型是不符合普世價值觀的負向道德選擇,也就是堅決禁止的違法犯罪行爲,能理解麼?”
“不能,你給我詳細說說。”
“以後再說吧,我要休息會。”黃三才發覺神識快見底了,也不大想再說下去,這好奇大寶寶是世上最好的聽衆,不管你說啥,它都會認真聽。
春去秋來,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已晉級築基中期,神識語言體系也大致有了雛形,常規信息已經可以無障礙交流,但過於生僻與專業的信息,只能進行有限表述。
“源氣是構成物質的基礎元素,也就是所有物質都是由各種源氣組成,你現在還無法觀察到源氣,但可以有限的觀察源氣組成的初級物質,最好記清楚這些初級物質的位置,錯漏越少越好。”
“元體是指具有生命特徵的源氣聚合物,應該是由多個初級物質構成,種類相當之多,功用各有不同,元體你是看得清的,必須無誤差的印在腦子裡,萬萬不能搞錯了。”
“生氣是指源氣組成生命之後,形成的一種循環能量,是由生命自然產生,又反過來維持生命活動的能量,化形未完成之前無法產生生氣,你得依靠靈力來維持生命活動。”
黃三才講得心力交瘁,別說月神蛾理解困難,連他自己也理解得十分吃力,大量陌生詞彙只能靠猜,根本就沒有現成釋義,真想把天顏化形法的作者揪出來問問,弄一堆新名詞考誰呢。
單調的生活一直在繼續,到底過了多久已經搞不清了,在這洞天福地般的靈眼中修煉,效率高得驚人,再有個三五年,便能修煉到築基後期。
分開少說也超過十年,不知幾個女人改嫁沒有,要是如煙或麗香在身邊就好了,說不定老子都結丹成功了,靈魂共振的強大效用就這麼白白浪費,心下頗爲遺憾。
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經由一人一蟲十年如一日的摸索推敲,已基本掌握了天顏化形法的運用要領,一句話就可以概括,解體重組。
不過要完成解體重組過程卻極爲困難,元嬰以上的神識才有能力觀測元體,首先是將肉身分解成元體,分解之後是整理程序,同時要不斷輸入高品質靈力,維持元體活性。
然後是元體修改程序,這是最難的部分,相當於編輯基因加修改排列,這精細活非常費時費力,還特別容易出錯,一旦出錯就得推倒重來。
最後就是重組程序了,通過參照個體加想像組合肉身,必須遵循生物基本規律進行,若是組合不當,就無法產生生氣,又得重新組合。
整套流程消耗極大,而且無法得到補充,如果在完成重組之前耗盡神識或靈力,那麼不好意思,生命到此爲止,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