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受了些皮外傷,沒有大礙,吳晨和南軍醫正在照顧他。”張輔答道。
“一起去看看。”朱隸顧不上睡覺,率先走了出去。
燕飛三年前南下,身邊一直帶着楚暮,南下都生了什麼事?燕飛怎麼會失憶,又怎麼會變身爲面具將軍,這間衆多的謎團,恐怕只有楚暮能知道一些線索。
雖然沒有傷到筋骨,楚暮一身傷得不輕,大大小小的傷口幾十個,被南軍醫包紮後,整個變成了木乃伊。
看到朱隸進來,楚暮掙扎着翻身跪在地上:“爺,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師傅。”
以朱隸的身手,若不想讓楚暮跪,楚暮根本跪不下去,但朱隸知道,燕飛弄成這個樣子,楚暮心非常自責,不讓楚暮有所表示,楚暮總是過不去這個砍,來的路上時張輔大概說了,楚暮就是因爲私闖蠻軍大營,才失手被擒的。蠻軍根本當他是明軍的探子,這幾天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放楚暮回來,是吳翰回去後燕飛下的命令。
“起來吧,不是你的錯,我們被他們盯上十多年了。”朱隸上前扶起楚暮。
“王爺,您是說……”楚暮有些驚訝。
朱隸沒有解釋楚暮的疑惑,不是朱隸賣關子,實在這件事情他也沒有想明白,裡面還有很多關節卡着。
想不通的事情先放放,不要硬逼着自己得出答案,因爲硬想出來答案很可能不正確,更有可能鑽入牛角尖,失去尋找正確答案的機會。
這是朱隸這些年的經驗,所以,朱隸直接問問題:“燕飛帶你這趟南下,有什麼收穫?”
楚暮沉思了片刻,緩緩地搖了搖頭:“收集到了一些零星的線索,但難以得出什麼結論。”楚暮雖然跟在朱隸身邊的時間比較少,思考問題的方式倒與朱隸難得的統一,燕飛曾打趣說朱隸偷了他的徒弟。朱隸沒有解釋楚暮的疑惑,楚暮不僅沒有介意,反而立刻想到,朱隸是有問題想不通。
“找到吳祖信了沒有?”找吳祖信是燕飛此番南下重要的目的之一,眼下燕飛失憶,若沒有找到吳祖信,朱隸勢必要承擔起這個重任。
“只是瞭解到,當年吳家被滅門之前,曾經有一個身份神秘的漢人,在吳家住過一段時間。吳家被滅門的原因很神秘,一直以來大家都認爲是吳金水得罪了某些苗人,招人報復而被滅門,但師傅和我這次去暗訪,也有人說,真是被滅門的原因,是吳家被那個漢人連累。”
“一個漢人?什麼人?”一旁的吳晨插嘴問道。
“沒查出來。吳家滅門之案後,再沒有人見過那個漢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當時也死了。”爲了查訪這一段歷史,燕飛和楚暮在雲南呆了小半年,吳家老宅裡裡外外讓他們翻了個遍,住在附近的老人也挨個都問了,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尋找一段二十多年前被隱藏起來的真相,難上加難。
“當年製造滅門慘案的是什麼人,查到了嗎?”朱隸問道。
“當年執行滅門的人,是苗疆有名的殺手集團,叫彼岸花,在吳家被滅門後,江湖上再沒有聽說彼岸接任何生意,整個集團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從那一天後消失的無聲無息。”楚暮低低地嘆了口氣,吳家滅門這件事情,處處都透着神秘。
房間一時非常安靜,大家都沒有再說話,吳家的事情,雖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卻不能放手,因爲這是燕飛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半晌,朱隸打破了寂寞:“朱能的死,查出什麼來了嗎?”朱能離開五年了,朱隸每次想起來,胸口還是悶悶的疼。
楚暮搖搖頭:“沒有,我們在龍州住了一個月,朱將軍那段時間的生活很正常,沒有接觸過可疑的人。”
楚暮話,讓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張輔失望地嘆口氣,他對朱能的死也十分懷疑,可是怎麼查也查不出來疑點。
“燕飛怎麼和你分開的?”轉了一圈,朱隸終於問到了最關心地問題上。
楚暮想了一下說道:“半年前,我們在吳家查訪的時候,住在附近的一個小混混,得知我們查吳家的事,告訴我們他曾經在吳家的祖宅撿到過一塊玉,不過早就賣了,師傅問他賣給誰了,他怎麼也不說,師傅說給他三百兩銀子,讓他再買回來。那個小混混當時答應了,說半個月後給我們送來。十天後,師傅了收到了沐王府王爺沐晟的信,讓師傅儘快去一趟沐王府,說有重要的事情,我當時也想一起去的,師傅讓我等那個小混混回來,把那塊玉買回來,再到沐王府跟他回合。”
“不是沐王爺寫的信?”朱隸聽到這裡,已猜到了怎麼回事,插嘴問道。
楚暮痛楚地搖搖頭:“不是,沐王爺根本不在沐王府,我到了沐王府後才知道,沐王爺在我到之前一個月已經來交阯了,這裡叛軍起兵鬧事,沐王爺奉旨鎮壓。”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朱隸抖抖衣袍站起身,藉着活動壓抑着心的憤怒,利用沐晟的信騙出燕飛,這一定是熟人做的。
“師傅失蹤後,沐昂沐大人也很着急,急忙給沐王爺寫信,沐王爺回信說確實從來沒有給師傅寫過信,也沒有見過師傅。沐大人不敢怠慢,邊上報朝廷,邊派人四處打聽。聖上立刻派出了錦衣衛協助尋找。怕爺擔心,聖上讓我們暫時不要告訴爺。”
楚暮邊說,邊偷偷看着站在窗前背對着楚暮的朱隸。
朱隸一直冷冷地站着,紋絲未動。
北征幾個月,積壓下了不少事情,回到北京後,朱隸一直很忙,如果知道燕飛失蹤,朱隸一定會急忙南下,北京到雲南千里迢迢,如果沒多久就找到了燕飛,白讓朱隸跑一趟,燕飛必然會責怪楚暮辦事不利,因而永樂帝的密旨,楚暮倒是很同意。
“四個月後,聖上覺得這事不能在瞞着爺了,才讓楚暮告訴爺,接着沐大人聽說有一人看到師傅跟一個人出了雲南,到交阯來了,那人描述得很詳細,沐大人找畫師將那人的相貌畫了下來,正巧陶鴻泰大師聽說師傅失蹤的消息,到沐王府打聽消息,看了那副畫像,說很像吳翰,這時沐王爺也來信,說蠻軍突出冒出兩個將領,打仗很厲害,一個人總是帶着面具,另一個人就是吳翰,帶着面具的那個人,沐王爺在信說,總覺得很像師傅。”楚暮接着說道。
面具將軍突然出現後,連着打了幾場勝仗,永樂帝不得不三度派張輔帶大軍前來協助鎮壓。
“吳翰。”朱隸皺着眉頭重複着,“吳晨,動用一切手段,去查查這個人,本王要最詳盡的資料。”
“是,爺。”吳晨起身要走。
“等等,楚暮,從小混混那裡買到那塊玉了嗎?”朱隸叫住吳晨,回身看着楚暮問道。
“拿到了。”楚暮沒有用‘買’字,引得朱隸和吳晨都若有所思地望了楚暮一眼,卻誰都沒說話。
“去蠻軍大營前,怕帶在身上有失,寄存在當鋪了。”楚暮說着話掏出一張紙,紙上斑斑血跡,“在憑祥城當鋪,麻煩三弟去取回來。”
吳晨接過當票看了一眼:“鍍金泥佛一個。泥佛?”吳晨挑眉詫異地問道。
“玉佩在泥佛的肚子裡。”楚暮笑了一下解釋,“雖然不能肯定這塊玉佩什麼來歷,但卻是我們找到的當時吳家唯一的東西。放在泥佛裡,安全一些。”
“玉佩有什麼特殊之處嗎?”吳晨插嘴問道。
楚暮有些失望地搖搖頭:“若不是能確定那塊玉佩的確是從吳家老宅找到的,我真以爲是小混混隨便找了一個欺騙我的,非常普通的一塊玉,而且質地很差,一點不值錢,隨便一個集市裡都能買到。也許是府裡下人的東西,也可能是那天殺手身上的東西。”楚暮跟了燕飛幾年,見過不少好東西,朱隸聽燕飛提起過,楚暮對寶物的鑑賞,很有一套。
“做得好。”朱隸讚賞地拍拍楚暮的肩膀,有時一個毫不起眼的東西,恰恰是尋找真相的關鍵,也許那塊玉佩只是當時府裡下人手裡的東西,但一天不敲定玉佩的來歷,那玉佩就有一天的價值。
看着吳晨匆匆走出去,朱隸轉身說道:“好好養傷,需要什麼讓二胖告訴本王。”二胖原是張輔的親兵,長得胖胖的,看上去很厚道,朱隸來後張輔讓二胖跟了朱隸。
“謝謝王爺,王爺,我師傅他……”楚暮說了半天,還沒有人告訴他燕飛的情況。
朱隸沉默了片刻,回頭對楚暮笑笑:“沒事,他很好。”
朱隸同張輔一起離開楚暮的營帳,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楚暮還不知道燕飛也許終生不能恢復記憶了,也許,永遠不會再認他這個徒弟。
從楚暮養傷的營帳回到軍帳,須經過大營的一片開闊地,這片開闊地是平時訓練用的,此時正是早餐時間,開闊地人很多,三三兩兩的端着碗。朱隸隨意地向四處掃了一眼,忽然眉頭一皺,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四哥?”跟着身旁的張輔也緊忙站下,關心地問道。
朱隸酒喝多了會狂吐不止的事情,張輔以前並不知道,昨天早上清醒後,看到朱隸不在,張輔並沒在意,先去營處理了一些軍務,回來時無意聽到值夜的親兵說朱隸前一個晚上吐得很慘,心還奇怪,朱隸的酒量張輔是很清楚的,怎麼會有此醉態,本想進去開朱隸幾句玩笑,被守在門外的吳晨攔住,才知道朱隸十年前傷了胃,不能喝酒。
擺擺手,朱隸方說了句沒事,人卻突然向前栽去,張輔一驚,一把扶住疾呼:“四哥”
朱隸雙目緊閉,已暈了過去。
“來人,去請南軍醫到軍帳。”張輔大吼一聲,抱起朱隸疾步向軍帳走去。
藥王得到消息,急忙趕到軍帳,掀開帳簾,卻吃驚地看到朱隸笑嘻嘻地坐在牀上,張輔則黑着一張臉,站在牀旁。
“怎麼了?親兵告訴我王爺暈倒了。”藥王疾步走到朱隸身旁,抓起朱隸的手腕,探查他的脈搏。
“王爺沒事,勞煩你看看我吧,我快被王爺玩死了。”張輔氣哼哼地說道。
“嘿嘿,告訴你,你演得就不像了,要不這樣,我請你喝酒賠罪?”朱隸陪着笑臉道。
朱隸雖然是裝的,但張輔那股緊張勁,真讓朱隸感動。
“還敢喝酒?王爺,你是不是不玩死末將誓不罷休?”張輔氣得轉身兩步走到桌旁,自己給自己到了杯茶,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爺。”楚暮在二胖的摻扶下衝了進來,看到朱隸也怔住了,半晌才說道:“爺,您沒事吧。”
“二胖,快扶楚暮坐下,你怎麼過來了?”朱隸趕緊起身說道。
張輔不滿地瞥了朱隸一眼:“你在開闊地演了那一出,還能不把大家都引來。”
果然,張輔的話音未落,副將陳旭帶着七八個將領匆匆走了進來,見到朱隸好好地站着,都愣了。
“王爺,您……”陳旭的話說一半,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這裡是軍營,朱隸的這個玩笑也開的太大了吧。
“正好,大家都來了,本王也不用請了,本王病了,病得很重,病入膏肓,所以,這三天都掛免戰牌,今天的免戰牌掛出去沒有?”朱隸望着其的一個將領說道。
“回稟王爺,尚未掛。”
“吩咐下去,立刻掛。”
“是。”將領回答一聲,方要出去,朱隸叫道:“等等,本王病重,不是玩笑,對外就這麼宣佈。”
將領遲疑了一下,仍然大聲答道:“是”說罷轉身出去。
“四哥你想……”張輔忽然明白了朱隸的用意。
朱隸衝着張輔點點頭:“誘敵。”說着望向大家,“本王同面具將軍打賭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吧,本王的第二計:誘敵深入,如果本王病了,病得嚴重,以本王與張輔將軍的感情,張輔將軍此時必然無心征戰。對於蠻軍來說,這個消息對他們無疑是一個機會。”朱隸沒有再往下講,征戰這麼多年,這些將領自然明白朱隸的意思。
千軍易得,良將難求,不要以爲人多,裝備精良就能打勝仗,沒有一個好的將領,再多的人,再精良的裝備,只能贏一時,不能贏一世,所以老蔣輸給了毛大爺,就是因爲老將的將領沒有毛大爺的強。
這個道理,帶兵的人都明白。
敵方將帥都病了,意味着什麼,出戰的最佳時期
當然,前提是消息可靠。
朱隸去見燕飛的那個晚上,燕飛親眼看見朱隸吐得面無人色,今天在開闊地,朱隸又演了這麼一出,他相信明軍裡必然有蠻軍探子,加上連續三天的免戰牌,想不上當都難。
等吳韓帶兵打來了,朱隸的事情就簡單了,張開口袋,關門打狗,吳翰自然是要活捉的。
“好計”陳旭不由得感嘆道。
靖難期間,陳旭還是個小小的百戶,只能遠遠地站在最後看着朱隸指揮,那時他就很崇拜朱隸的指揮魅力,如今真成了朱隸的副將,親眼看見朱隸如神來之筆的計謀,極爲興奮。
“既然大家都聽明白了,就回去準備,本王估算蠻軍三、四日後,必然會傾巢而來,我們讓他來的回不得。”朱隸的雙眼奕奕閃光,那充滿自信的神態,讓將領們覺得跟着朱隸打仗,吃一場敗仗都是妄想。
衆人離開後,朱隸親自動手倒了杯茶端到張輔面前:“嚇到你了?”
張輔白了朱隸一眼:“你說呢?”
“當時靈機一動,沒時間跟你溝通,對不起。”朱隸誠懇地道歉。
“四哥,你的胃真沒事嗎?”消了火,張輔還是很關心朱隸。
朱隸不自主地用手按着胃部:“還是有些疼,不過比昨晚強多了,對了,你猜我昨晚見到誰了?”
“不用猜,你肯定見到柳卿卿了。”張輔胸有成竹地一笑。
朱隸甚爲驚訝:“你怎麼知道。”
“昨夜忙完來看你,親兵說你去了溫泉池,柳卿卿經常晚上去溫泉池,大營裡的人都知道。”張輔解釋道。
朱隸瞪了一眼張輔:“怪不得我去的時候,衛兵都用那種目光看着我,你不會下了禁令了吧。”
張輔撲哧一聲樂了:“能不下嗎,如果不下禁令,這羣狼還不都去泡妞了。”
“我說怎麼總碰不到人,對了,你認識柳卿卿嫁的那個富商嗎?”朱隸問道。
“見過幾面,叫顧俊雄,雖然是個商人,卻沒有商人常有的那種獻媚,說話舉止都帶着一種傲氣。”
“是安南人?”
“不是很清楚,我第一次見到他是五年前在龍州,當時正跟着朱將軍奉旨平定安南。”就是當時在龍州,朱能突然病逝。對於朱能的去世,朱隸始終認爲是個陰謀。
“五年前他在龍州?”朱隸眉峰一挑。
張輔點點頭:“顧俊雄是兩年前纔回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