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得知卓梓的消息是在三日後的黃昏。梧桐飄零,點染碧水。
三日來皇上似賭氣不來看望她,連雲錦都覺得莫名其妙,探尋的問湘綺,她也含混不語,便聽到了丁跑來回稟道:“娘娘,娘娘,可是打探到了。皇上這些日,日日宿在御書房,聽說有批閱不完的奏摺。”
“不是有卓大學士相助嗎?”湘綺不解的問。
“卓大學士臥病在府裡,聽說是被老侯爺一怒打斷了腿。”了丁支支吾吾道。湘綺如遭雷擊,卓梓最是被侯爺看重,如何會打斷了他的腿?此中必有隱情。她慌得看了丁的神色,分明是有話吞吞吐吐,湘綺急得追問:“還聽到些什麼?”
她心裡明白,在侯府,卓梓和卓柯在侯爺心裡的地位天上地下。侯爺打卓柯如拍老鼠,對卓梓卻是格外看重,如何會輕易動他?前番卓梓受責,是因爲擅入天牢去救壽奴,惹怒了皇上,降旨讓侯爺懲治卓梓,但是如今,難道也是……
湘綺恍然大悟,想起那日的夢境,旋即悲憤滿胸,她不曾想到玄慎如此多疑狹隘,如此睚眥必報!
原本心裡玄慎那帝王沉穩高大的身形漸漸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憤恨。一個男人心思如此沉重,那麼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雲錦已按捺不住焦急,哭的花容無色道:“姐姐恕罪,妹妹要回學士府去看望卓大哥。”
急匆匆就要告辭離去。
湘綺道:“我隨你去看看卓大哥。”
了丁在一旁哭笑不得,慌忙攔住道:“娘娘,還是少生一事吧。奴才知道娘娘有御賜金牌,可是若皇上知道了,那金牌可是讓娘娘去探望卓大學士用的?”
湘綺無限失落,滿心都是對卓梓的歉疚。到了晚上,一個人臥在榻上側望窗外一輪孤月,幾點疏星。今夜月光黯淡,她越看越是心下煩憂失落。
內侍來報:“皇上駕到!”
湘綺懶懶的起身跪迎,聽簾籠一動,玄慎移到她面前,定了定問:“楚楚姑娘去哪裡了?”
“她回府去照應卓大哥了,聽說卓大哥斷了腿,傷筋動骨一
百日,怕都難離楚楚了。”湘綺淡淡道,神容冷淡,如月中仙子。
玄慎打量她,動口想說些什麼,湘綺坐在一旁卻心不在焉,凡皇上問話,她都答得有意無意的,讓玄慎也覺得無趣。
彼此都不點破這層屏障是何物?卻都心知肚明。
玄慎起身漠然道:“愛妃將養身體,朕今夜回御書房去安歇。”
湘綺也不挽留,徐徐下拜叩送。
玄慎立在她眼前,俯視她問:“你埋怨朕心狠?”
湘綺也不看他,懵懂問:“臣妾愚鈍,不明聖意。”
“你,也罷。聰明莫過卓凌宇,心狠也莫過他。怕他這一去,未必心能回來。”玄慎慨嘆道,忽然道:“愛妃,眼前有一妙策,可以闢除謠言,短了所有牽扯,朕也定既往不咎。不知令妹秦楚楚配給卓凌宇,愛妃如何打算?”
湘綺心頭一動,卻如小刀割肉剜心一般難言,她如何應承?卓凌宇世外天人,令人仰視,而秦楚楚不過是雲錦的化名,昔日的名門千金,如今的風塵女子。她希望雲錦得到應有的幸福,但又不忍卓大哥在矇在鼓裡。若是成全雲錦,就要負了卓大哥對她的信任;若是顧念卓大哥,就要傷害雲錦。再有,若她不同意玄慎的賜婚,玄慎就會更是猜忌她同卓梓的關係曖昧。
玄慎望着她的目光透出隱隱的笑,如無數小刺在扎向她,湘綺忽然警醒,此刻贊成與否,她都要當機立斷,否則玄慎更是猜疑。當真是弄巧成拙了,聖旨雲錦嫁卓梓,本是天作之合,只是她知道其中內情的人,又該是喜是憂?
計上心來,她展顏一笑道:“倒是一樁才子佳人的好姻緣,只是……”
“哦?”玄慎問,期待她的答覆。
湘綺道:“臣妾這個妹妹xing子剛硬,少了些委婉。侯爺如此厲害的xing子,怕妹妹日後少不得受苦。再者,臣妾這個妹妹最是纏人,怕是日後春宵苦短日高起,自此皇上不得見卓凌宇了。”玄慎笑笑,心下卻對她滴水不漏的答話有些疑慮。是事情本身尷尬,還是自己多心了?
送走玄慎
,湘綺心裡自責,怕她如此含糊的話語,爲了自保而裝了糊塗成全這樁婚事,卻是愧對了卓大哥。
心裡百感交集,一陣的記掛卓大哥的病情,一陣子擔憂楚楚的將來,思前想後更不能入睡。阿苧提醒道:“娘娘姐姐,速速安歇吧,姐姐不累,腹中的小皇子也累呀。”
湘綺總算和衣臥下,若真是自己夢中害了卓大哥,該是怎樣的歉疚。她滿心憂愁難過,也睡不實,一直在思想雲錦的事,不知卓大哥的傷如何了?
雲錦匆匆趕回學士府,府內一片幽靜。風搖影舞,碧竹森森,如桃花仙境般別有洞天。
卓梓府裡下人很少,不過兩名嬤嬤,兩名丫鬟,四名小廝,共幾名護院,整個府宅白日裡都看不到人跡。
見雲錦歸來,嬤嬤欣喜的迎來道:“阿彌陀佛,楚楚小姐總算是歸來了。公子的腿傷不許人近前去看,行走也不遍,丫鬟們不方便,小子們笨手笨腳的……”
雲錦打了簾籠來到臥房,卓梓靠了牀邊半躺半臥的翻書,儀容依舊一絲不苟的整潔,只是明顯瘦了很多,兩腮都凹陷下去,見了她一笑,隨口問:“不在宮裡陪你姐姐了?”
“可是她害了你?”雲錦一句話問出口,抽抽噎噎的難以止淚。這幾日她依稀聽人議論,推算這前後的事兒,多少知道姐姐得罪了皇上,此事怕同卓大哥相關,只是看姐姐安然的神色不似同卓大哥有私情,但皇上醋溜溜的言語怕對卓大哥有所忌憚。如今,卓大哥的腿斷了,她深知卓大哥寧折不彎的xing子,侯爺如何捨得斷掉卓大哥的腿?而侯爺迫於宮裡的壓力要管教卓大哥,卓大哥又安能匍匐於地被一羣奴才折辱?卓梓是青松,哪裡如卓柯是桃花逐水。
想到此,心裡生出幾分敬意,不知他自己斷腿,又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她滿是心疼,鼻頭一酸,嗚嗚的哭出來。
自她在這冷清清的學士府同卓大哥相伴,自那日酒醉後共照鴛鴦浴紅衣,她便是卓大哥的人了。是此生同他去,來世爲他來的。
“傻丫頭,哭得什麼?”他淡笑問,卻難掩眉間憔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