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這樣一建議,倒是讓李鄴有點兒刮目相看的意思。
陶君蘭被李鄴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低聲辯解:“這個法子又不是我想出來的。當初我們家的鋪子,都是這麼做的。這樣一來,也不怕大掌櫃或是賬房私吞了利益。而且,幾個鋪子每年的賬房都不一樣。這樣一來,也是防止二人互相勾結。”
“這法子是誰想出來的?”剛纔只聽了一句倒是還不覺得怎麼驚才絕豔,畢竟這樣的做法也不稀奇。可聽了後半段之後,李鄴倒是有點兒驚訝了:“這法子不錯。而且還可以互相查賬,一旦揭發一個出來,就重重獎勵。”
“你當那麼好查出來?”陶君蘭笑了,“互相查賬雖然也是必要的,不過最關鍵的還是一條——底下人若是發現上頭徇私舞弊了,檢舉揭發的話,就讓他去做大掌櫃。”
李鄴聞言,倒是有些遲疑了:“大掌櫃可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心細如髮的發現大掌櫃徇私舞弊的。有這樣的能力,還愁做不好大掌櫃?再說了,也不過是給那些大掌櫃頭上懸一個刀隨時提醒他們別亂來罷了。”陶君蘭狡黠一笑,頗有些俏皮的意思:“當然有罰就有賞。若是做得好了,鋪子盈利出衆了,那麼直接給大掌櫃的獎勵鋪子的半成盈利。你說,他們會不會卯足了勁兒做?”
“倒是有點意思。”李鄴點頭稱讚,末了又忍不住問;“這法子是誰想出來的?”
“我爹。”想起陶致勿,陶君蘭的語氣低沉下去:“當年我娘身子不好,沒心思管理產業,所以出了許多貪污的大掌櫃,娘又氣又怒。爲了我娘,我爹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從那之後,我娘卻是從未再爲這些操心過。反而每年我們的盈利卻是隻多不少。”
聽了這一番話,李鄴也是忍不住有些唏噓了:“岳父這個法子真好。”
“嗯,其實我爹曾經還想過,將這個法子用在官場上。”陶君蘭嘆了一口氣:“可惜沒等他有所行動,就出了那樣的事情。”
李鄴見陶君蘭情緒低落,倒是自己懊惱起來——若不是他說起這個事兒,她也不至於想起這些傷心事。當下低聲安慰道;“都過去了。以後會好的。”
“嗯;
。會好的。”陶君蘭知道自己這樣也無濟於事,當下打起精神來:“等到流放期滿了。弟弟一回來,我們就可以想法子替我爹洗刷冤屈了。”
李鄴輕應了一聲:“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嗯。”陶君蘭將臉埋在李鄴懷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藉此來平復自己的心情。
第二日,陶君蘭剛送了李鄴出門,端王妃那頭就傳話過來,讓她過去一趟。
陶君蘭忙收拾了一番,也不敢怠慢急忙就過去了。
去了之後才發現,她似乎是來早了。端王妃還在用早膳。當下倒是有些尷尬,頓了頓後便是要去幫端王妃佈菜:就着身份來說,她給端王妃劉氏佈菜,伺候劉氏用飯,倒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陶君蘭也沒覺得自己委屈了——在宮裡的時候,她這樣的事情還做少了?況且,學了那麼多的規矩之後,她哪裡還不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時候可以委屈什麼時候不能委屈?
不過端王妃卻是顯然並不喜歡陶君蘭這個舉動,當下淡淡道:“你去偏廳喝杯茶吧。我很快用完了。”
陶君蘭一怔,隨後笑了笑放下筷子也沒堅持——劉氏的不喜已經是十分明顯了。她再堅持也沒個意思。何況,她又不用拍劉氏的馬屁。所以根本就不用如此。
陶君蘭被帶到了偏廳後,她也沒喝茶,只看着四周的擺設打發了一回時間。不得不說,劉氏倒是個會收拾屋子的。雖然看着冷清了一些,可擺放的東西卻都是講究。而且處處符合清流家姑娘的風格。東西都不華貴,卻都是古董,尤其是字畫那些東西,更是難得一見的東西。
這麼說吧,這些東西雖然難得。可是卻也不會有誰真拿去換錢的——所以清流家,的確是沒錢的。可這些東西也的確寶貴。
陶君蘭覺得,自己和劉氏一比,他們陶家當初顯然根本就是個暴發戶了。雖然一樣不貪朝廷的東西,不佔百姓的東西。可陶傢俬產不少,經營得也好,日子倒是過得富庶,而且也沒多少這樣的古董。陶致勿常說,黃白之物雖然不好,卻是萬萬不能少的。古董雖好,可關鍵時候不能吃不能用,根本沒用。爲了後代計,還得多存銀子和金子纔好。
甚至,當年就是給她準備的嫁妝,也是黃白之物更多些——古董雖然有,可都是能換錢的金玉之物,字畫卻是極少。一來字畫不容易保存,二來也不容易賣出好價錢。所以,字畫不過圖個好看,完全不夠實用。
陶君蘭以前還不理解這話,覺得自己的父親有些太過了。可是自從陶家家產沒收之後,她卻是陡然明白了這一點。若不是偷偷藏下了一點私房,只怕當初她和陶芯蘭連進宮都撐不到就餓死了。
陶君蘭估摸着,她和劉氏就不是一類人,更不必說什麼共同話題了。
這樣等了足足有兩刻鐘,端王妃劉氏終於是姍姍來遲了。見陶君蘭盯着一副雨後丁香圖出神,劉氏微微一笑:“若你喜歡,我倒是可以送給你。這是我自己畫的,倒是不值什麼。”
陶君蘭笑着搖頭回絕了:“既然能掛在這裡,想必就是王妃的心愛之物了;。我又如何能奪人所好?再說了,我也不過是隨便看看,根本不懂得欣賞。給了我,也不過是牛嚼牡丹。”
劉氏一笑,似乎不大相信,一雙丹鳳眼悄然從陶君蘭身上打量一番後,才緩緩道:“我卻是不相信,當初陶家可也是詩書世家,陶家明珠的風采,我卻也是聽說過的。”
沒想到劉氏會這麼說,陶君蘭羞澀一笑:“這幾年卻是已經完全生疏了。平日雖然還拿筆作畫,卻不過是畫些花樣子罷了。倒是讓王妃見笑了。”
“慢慢撿起來也就是了。”劉氏笑容不減:“橫豎日子長着呢,做這些打發時間罷了。”儼然已經是一副感慨的樣子。
陶君蘭卻是不想說這些,當下一笑題歸正轉:“王妃喚我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劉氏點點頭,“還真有事兒。我想跟你說說明天進宮給皇后和太后請安的事情。你的衣裳和首飾可都準備好了?”
陶君蘭倒沒想到是這個事兒,一時還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笑了:“已經是準備好了。若是王妃不放心,不若替我再瞧瞧?”
“你既準備了,那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劉氏微微一挑脣角笑得淡淡,“畢竟你也是從宮裡出來的。哪裡會出錯?”
陶君蘭沒接話,只笑不言。倒是讓劉氏討了個興味索然。頓了頓後便是揮揮手道:“也就這麼點事情。你若是無事,倒是可以回去了——眼瞅着夏天就要來了,我已經命人準備尺寸,好做夏衣了。你們沉香院的,你看是我命人做好了,還是你拿了布匹自己回去做?”
“橫豎也是無事,不如就我拿回去自己做吧。”陶君蘭笑了笑,低聲答道。橫豎都是府裡做,與其讓府裡的繡娘趕工,不如干脆自己院子裡的人慢慢也就做出來了。橫豎那麼多人,一天閒着反而容易生出事端來。
“聽說你的針線活是好的。”劉氏笑笑,倒是沒有驚奇,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的篤定:“以前我還不信,現在我倒是信了。你送我的那屏風,可是精緻得不行。”
“王妃若喜歡,不如我再替您做件衣裳?不然繡個扇面也是好的。”陶君蘭客氣的笑着言道。她本以爲劉氏肯定會拒絕的,可沒想到劉氏竟然一口就答應了:“那可好。我前兒畫了一幅畫,想讓人做個扇面,若交給你,我倒是真個放心了。”
陶君蘭只得笑着應了。心裡又舒了一口氣:還好是個扇面兒,用不了多大的功夫。不然的話,李鄴的夏衣可是抽不出時間來做了。
結果劉氏讓紫玉將那畫送上來給陶君蘭看的時候,陶君蘭卻是一下子就有點兒驚住了。這個扇面可和她想的不一樣。一般扇面不過是弄個簡單的花草啊,或是草蟲之類的。可是劉氏這幅圖,卻是一副丁香花枝圖,不僅有大片深淺不一的丁香,還有兩隻活靈活現的蜜蜂。
這麼大的一幅圖縮小在扇面上,先不說難不難,關鍵是若畫得不好,只怕就毀了。再說丁香這種花——全是小小的花朵在一處擠擠挨挨的,刺繡的話十分麻煩。況且,這還是一大片深淺不一的。
“怎麼,是不是太複雜了?”劉氏緩緩笑了,盯着陶君蘭的眼睛輕聲的問。臉上雖然帶着笑,看上去一片和藹,可是那雙眼睛,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凌厲霜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