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府外的事情,陶君蘭自是不知的。她不知因了她這一次的危險,到底李鄴將整個京城都攪亂了。她更不知,一夜之間京城裡所有有名氣的大夫,都被人集中在了一處偏僻的宅子裡,被人嚴加看管不得自由。她更不知,城外一個染了瘟疫的人被悄悄的放了一壺鮮血,然後又被偷偷的送進了城。
而最後,哪一壺鮮血卻是又被送進了衡國公府,幾經轉折又送到了衡國公府三爺的一個暖牀丫頭手裡。
如今陶君蘭正在爲新增的幾個出現瘟疫症狀的人皺眉——這還沒過中午,之前貼身服侍劉氏的丫頭裡,已經又出現了兩個。不僅是貼身服侍的,還有一個婆子也是出現了這種症狀。
無疑,這樣的例子頓時在府裡又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好在紅螺卻是足夠能幹,不然光是怎麼安置這些人都得讓她忙得不輕。
陶君蘭又將了那年輕的徐太醫過來。這位徐太醫,今年也不過纔剛二十歲,去歲才成了親。入了太醫院也不過才半年不到的功夫。
徐太醫雖說還年輕,卻也算是沉穩。就憑着這一點,陶君蘭就覺得他將來必是個年輕有爲的。昨日徐太醫的反應她如今還記着呢,雖說到底不如老太醫,可也算得上是臨危不亂了。
陶君蘭和那徐太醫隔着屏風坐了。一則是爲了避免互相傳染,二則也是爲了避嫌。
“徐太醫,你老實告訴,王妃最多還有多少時間。”雖說劉氏最後還是吃了東西喝了藥,可是陶君蘭心裡明白也不過是拖着日子罷了。所以,該準備的東西還得準備起來,這麼一問不過是爲了有個心理準備罷了。
徐太醫倒是也乾脆,雖然還有幾分拘謹和不自在,不過語氣卻是斬釘截鐵:“最多不超過十五日。除非在這之前能先研製出治療疫病的方子。不過就算有了方子,以王妃如今的情況來看,只怕作用也不大。”
“若是沒有染上瘟疫,王妃的病,又是如何?”陶君蘭微微皺了眉,十五日,也不長,算是迫在眉睫了。
徐太醫面上浮出一絲紅暈,艱澀的開了口:“王妃患的是婦人病,已是十分嚴重了。想必陶側妃您也聞到了屋裡那味兒——就算沒有瘟疫,好好調養着,其實王妃最多也不過還有三兩年的功夫了。內裡衰敗了,再怎麼調養也不過是拖時間罷了。”
陶君蘭也有幾分尷尬,輕咳了一聲沒再說劉氏的病情,只又問:“不知徐太醫對疫病了解多少?”
徐太醫一怔,隨後搖頭:“瞭解不多,這一次的疫病和之前的並不相同,所以這才一時半會兒的誰也沒法子;。”
“端親王府裡的情況你是知曉的。”陶君蘭沉吟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照着這般下去,端親王府只怕最後都沒幾個人能活着出去。我的意思是,你儘管開方子,多試驗幾種,哪怕是下藥猛一些也不打緊。”府裡如今發病的人這麼多,哪怕是用來同時試藥也是儘夠了。
倒不是她狠心,而是既然已染上了瘟疫,橫豎都是死,不如拼個魚死網破。就算治不好被毒死了,那也不過是提前幾日的功夫罷了。
而話又說回來,萬一就試出來了?那不僅是救了端親王府的人,更是救了不知多少災民!哪怕是揹着罵名,她也願意一試!
當然,要說她沒有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又如何捨得李鄴,如何設的一雙兒女?爲了這些,就是讓她親自試藥她也願意!
徐太醫被這話震住了,好大一會兒才囁嚅遲疑道:“這……”
“你可是不敢?”陶君蘭微微挑眉,帶了幾許嘲諷。她這是故意用了激將法。
徐太醫搖搖頭:“倒不是不敢,而是我能力有限,縱然有人肯試藥也是機會渺茫罷了。”
“不管再渺茫,總要試一試。”陶君蘭嘆了一口氣:“徐太醫縱然不害怕,也該想想你那剛懷孕的夫人才是。說句不好聽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真的瘟疫肆虐起來,誰又能逃得過去?既是那般,倒不如如今就放手一搏。”
徐太醫遲疑一陣,最後到底還是咬了咬牙:“既然陶側妃這般相信我,我願意一試!”
陶君蘭頓時笑起來,大聲道:“好,徐太醫你只要願意就好。別的不說,若真出了事兒,我端親王府承擔責任!你只管放手去試!”
至於要說責任,其實也沒什麼。畢竟端親王府裡的那些人,都是賣了死契的奴才,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死了,誰也不可能追究起來。更何況是染上了瘟疫?
爲了活命的希望,陶君蘭雖然願意做一回惡人,不過到底也不願意虧待了那些人,吩咐紅螺道:“每一個肯試藥的人,發一百兩銀子給他家人。另外若是死了,端親王府再出二十兩的棺材錢!”
紅螺聞言,微微一笑道:“王妃放心,就算不給銀子他們也是肯的。”畢竟這眼瞧着就沒幾日可活了,誰不願意緊緊抓住一切機會?別說是試藥了,就是讓他們割肉,他們必也是肯的!畢竟,螻蟻尚且惜命,更何況是人?
陶君蘭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的,當下只是搖頭:“他們願意是一回事兒,這也是他們該得的。”這般她能心安就不說了,主要也是讓別人挑不出毛病來,更是爲了鼓勵其他人。畢竟,誰都心知肚明,短期之內,肯定還會有不少人發病的。
一時紅螺去安排試藥的事宜,陶君蘭則是閉目養了一會兒神。
因怕自己精神不濟,所以她仍是每日服用碧霄丹。她也問過徐太醫,知道和她這幾日吃的藥膳並無什麼衝突。所以服用起來更是放心。
待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陶君蘭看了一眼旁邊默默坐在那兒做針線的碧蕉,一句“繡了將來也得燒了,你又何必費工夫”的話生生的又咽了下去;這個時候,有些事情做,總歸是好的。至少可以叫人不那麼胡思亂想。
陶君蘭想出了試藥這個法子,李鄴同樣是想到了。不過李鄴顯然比陶君蘭更狠一些——李鄴直接將那些民間的大夫全都送到了城外去。
這樣的舉動,自是無異於直接斷掉了這些大夫的後路。要知道,再沒方子,他們自己也染上瘟疫的時候,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不僅如此,李鄴更是將這個法子轉折的透露到了皇帝跟前。當然,自然是將他在裡頭的手筆都隱去了。不得不說的是,這個法子雖然陰損,可要說效果那絕對是有的。
纔剛第三日,他送出去的那些大夫便是想出瞭如何更有效的避免被傳染的方法。雖說效果不是百分之百,可卻也有百分之七八十了。好歹大夫們的性命是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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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鄴在得了稟告之後,便是立刻的將這個法子送入了端親王府。又呈給了皇帝。
其實皇帝這會子也是害怕宮裡瘟疫肆虐起來的,所以得了這個法子倒是十分的高興。當即便是賞賜了李鄴不少東西,甚至連李鄴做出來的囚禁大夫的事兒都沒顧上責難。
在皇帝看來,這個時候儼然已經不是處處講規矩的時候了。正所謂家貓野貓,抓得住耗子的纔是好貓。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麼……暫時是可以忽略的。
不過,皇帝不計較,卻是有別人計較的——衡國公就直接上了摺子彈劾李鄴,說李鄴殘暴無情,仗勢欺人。又說李鄴爲了一個女子神魂顛倒,連是非都不分了。
這個女人,自然說的是陶君蘭。只是這樣一彈劾,除了顯得李鄴是個不明智的,更顯得陶君蘭是個狐媚不懂事的。
太后知道了這事兒,心裡到底是有些不大痛快。對陶君蘭也有幾分的埋怨。
至於皇帝,想了想也覺得有那麼幾分意思:李鄴爲了這個陶氏,的確是花費了太多的心思了。雖說長情沒什麼不好,可被女子迷惑了,那可就是壞事兒了。
陶君蘭這便是屬於被殃及的池魚了。不過如今她就算被殃及,也無從知曉了。更沒法子改變什麼了——就是李鄴,此時也顧不上了。
畢竟不管怎麼說,先要活了性命才能計較別的。
此時除了方子,李鄴眼裡是真沒了別的東西。至於衡國公的彈劾,李鄴知曉後也不過是一笑——再過兩三日,衡國公怕是就笑不出來了。說不得到時候還要和他來搶大夫呢。
白日裡還好,畢竟有許多事情絆着腳也抽不出空閒去想別的。可是夜裡一旦靜下來,李鄴卻是總會想起陶君蘭來。不僅是想陶君蘭,也想拴兒和明珠。
每每此時,他便是止不住的害怕。怕這一次他和陶君蘭天人永隔,怕他再見不到她。尤其是每過一日,他的害怕便是就增加一些。像是沉重的石碑,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日夜裡,李鄴自然也不例外的剋制不住的想起了陶君蘭,然後害怕的情緒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已是迫切的想要去見陶君蘭一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