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夜離便知道必定是後背又不舒服了。蘇諾語是個堅韌的女子,當初受傷後處理傷勢的時候,百般疼痛都咬牙沒有吭聲,之後更是表現出她超強的隱忍。若非難受至極,她是不會顯露分毫的。於是,心疼地責備道:“我知道你看到這麼多病人,便心急,總想着抓緊時間給更多的人醫治。可是,他們重要,你自己就不重要了嗎?”
“我不是一急之下就把那些不重要的事給忘了嘛!下不爲例哈!”蘇諾語淺笑着看着他。夜離這樣子倒是少見,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在夜離心中,自己的分量最重。
夜離眉頭緊鎖,這丫頭這個時候竟還有心思說笑玩鬧?“蘇諾語!”夜離心急之下,道,“你的身體便是不重要的事嗎?你若是再如此,我便將你帶回逍遙谷,不讓你出來!”
這還是夜離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語氣直呼她的名字,蘇諾語見他有些惱了,靈機一動,突然作出一副欲哭的模樣,低聲道:“哎喲,好痛啊!”
“哪裡痛?我看看!”夜離見她呼痛,也顧不得“興師問罪”了,一把將她扶着小心翼翼地攙扶到椅子前坐下。他甚至顧不上忌諱,想要讓她趴下來,自己看看她後背的傷勢。尤其是見蘇諾語一直低着頭,也不說話,夜離只以爲是疼得厲害了,心疼不已地說:“你先別動,我去叫個大夫進來!乖乖的啊!”
蘇諾語見他扭頭就走,連忙叫住他。自己這兒明明沒什麼大問題,他若是真的叫了人進來,豈不是要鬧笑話?
夜離看着蘇諾語的手指勾住自己的,心中一漾,然而迅速收斂心神。雖說面對蘇諾語,他素來沒有抵抗力,可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在他心中,沒什麼比她更重要了!
“怎麼了?我去找個大夫就進來,你自己待會兒,好不好?”他好言好語地安撫道。向來精明的他,全然未發現蘇諾語的異樣。
蘇諾語低着頭,聲音小小地問:“夜離,還在生我的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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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夜離以爲蘇諾語不讓他離去就是因爲還惦記着自己方纔的責備呢,連忙不迭地說。
蘇諾語輕輕地嗯一聲,頭依舊低着,肩膀微微抽動着,不再說話。
夜離見狀,以爲她是在哭,心中暗道糟糕,以諾語的堅強,都疼哭了,該是怎樣的痛啊!他心疼不已,顧不上旁的,一把將蘇諾語抱在懷裡,心疼地說:“諾語,沒事,一會兒讓大夫來看看,不哭啊!乖,你這一哭,我就手足無措了!”
蘇諾語沒有搭理他,倒是肩膀抖動得更加厲害。
這下夜離是真的慌了神,像哄孩子似的,頻繁地念叨着那兩句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蘇諾語終於忍不住,嬌笑着擡起頭來,看着夜離那副着急的樣子,道:“傻子!”
夜離怔了半晌,纔回過神來,知道蘇諾語方纔那都是騙他的。蘇諾語看他一直不說話,以爲他也惱了,畢竟人家在這兒着急忙慌的,她卻是在開玩笑,換了誰只怕也是不高興的。於是,她忍住笑,輕輕推他一下,小聲說:“我以後不鬧你了,你別生氣啊!”
誰知夜離盯了她許久後,再度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說:“看見你無事,我哪裡還有氣!你不知道,我方纔被你嚇壞了!以爲你是傷勢嚴重了,這會兒知道你只是同我鬧着玩,我高興還來不及!”
聞言,蘇諾語笑得開懷,在他耳邊溫言軟語:“夜離,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只是從我學醫的那天起,還從未見過這樣大規模的瘟疫,心中着急,只想着爲更多的人把脈診治。可是,越是如此我心中的挫敗感越多,因爲我只能確診,卻無力醫治……”說到後面,她的語氣中又多了一絲惆悵。
夜離無言以對,只能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像是哄小貓小狗那般。他多少也懂一些醫術,知道諾語口中這種無能爲力的挫敗感。就好像是每次有兄弟去執行任務,卻負傷回來甚至是犧牲在外,他也是這種心情。
蘇諾語說着說着,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不多時,便沒了動靜。
不一會兒,夜離聽見肩膀處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知道這丫頭方纔忙碌過度,這會兒已經累得睡着了。夜離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倒,打橫抱起來,走了出去。
楊樹良餘光瞥見這一幕,匆匆同病人交代兩句,便走了過去:“公子,我讓人給您備馬車吧!”
“不必,今日我住在何亮那兒。你去忙吧!”夜離低聲道。本來是該回逍遙谷的,想了想終究還是決定就住在京城中,一來方便明日諾語來坐診,二來也是方便他進宮面聖。
楊樹良點點頭,沒有多言,轉身進去。
這個時辰,若是在平日,那已是華燈初上,道路上熙熙攘攘的。然而如今卻幾乎是空無一人,夜離抱着諾語走在街上,冷冷清清的,直到回到寶來客棧,竟一個路人也沒瞧見。
如今瘟疫肆虐,京城中各家客棧都沒有了生意,何亮坐在大廳之中獨自用膳,倒也是難得的清淨。遠遠見夜離抱着蘇諾語走進來,何亮下意識地放下手中的碗筷,飛快地迎上去:“公子,可是蘇小姐……”
話未說完,便被夜離示意閉嘴。夜離低頭看一眼懷中的佳人,充滿柔情地輕聲說:“小聲些。”
何亮連忙捂住嘴,指引着夜離上樓。客棧內自然是有夜離的房間,平日裡雖說夜離難得來,但也是有人日日在打掃的。因此,無論夜離何時前來,房間內都是一塵不染的。
何亮將門輕輕推開,小聲說:“公子,我下去給您和蘇小姐準備晚膳。您先歇着吧!”夜離點頭,進屋後,何亮又細心地將門掩上。
這樣一路走來,蘇諾語都沒有醒。按說她的睡眠向來輕淺,稍有動靜便會醒來,今日倒是好睡。或許是因爲在夜離的懷裡,令她倍感安全吧。
夜離在牀邊坐下,低頭凝望着懷裡睡得香甜的人兒,脣角不自覺地上揚,逸出一抹溫柔至極的笑。這丫頭方纔在他懷中嚶嚀一聲,他本還擔心是否要醒了,誰知她只是動了動,換了個更緊貼他的姿勢,繼續睡着。
面對這種毫無戒備的信任與依賴,夜離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蘇諾語融化。然而,饒是再怎麼不捨,他還是起身,緩緩將她放下。她背部傷勢還沒有好徹底,只有平躺纔有利於她的恢復。
夜離輕手輕腳,不料剛剛一放下,蘇諾語便睜開了眼睛。先是充滿戒備地打量着周圍環境,當目光觸及夜離時,只聽得她緩緩鬆了一口氣的聲音,隨即又閉上了眼睛。
夜離體貼地將被子幫她蓋上,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安靜地守在她牀邊。這樣一路抱着她走來,若說是手不酸,那一定是騙人的。可對夜離而言,即便手痠,也格外享受這種難得的親暱。
不知是不是夜離的目光太過灼灼,沒過一會兒,蘇諾語便再度緩緩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問:“我是不是太重了?”
夜離一哂,道:“還好,抱得動。”
蘇諾語聽了,笑了起來。她方纔雖說是睡着了,但並非全然沒有感覺,她能感覺到自己被夜離抱在懷裡,他一步一步,走得極穩;她能感覺到夜離對她那種視若珍寶的重視。
就這功夫,屋外傳來低低的聲音:“公子,晚膳備好了。”
夜離應一聲,轉而低頭問蘇諾語:“累了一下午,該餓了吧!起來隨我去簡單吃些,再上來休息,可好?”
“嗯。”蘇諾語起身,摸摸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
等下了樓,看見何亮,蘇諾語才恍然:“原來我們在寶來客棧啊!”
何亮將菜一道道擺好,同他們打了招呼,便懂事地退下,不打擾他們。一時間,偌大的正廳中,只有夜離和蘇諾語兩個人。
“還以爲你知道在哪兒。怎麼才反應過來,也不着急嗎?”夜離問。以諾語的性子,防備心極強,難得在陌生的環境也能如此放鬆警惕。
蘇諾語笑着反問:“和你在一起,我還需要擔心嗎?難道你會讓我置身於危險之中?”
“永遠不會!”夜離承諾道,“諾語,只要有我在,我永遠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他目光深情如海,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蘇諾語,感動於她給的信任。
蘇諾語甜甜一笑,看着滿桌的飯菜,說:“快些吃吧,都餓了!”
夜離知道她是有些羞赧的,也就不再說話,專心吃飯。
等到晚飯之後,兩人回到房間,夜離開始爲蘇諾語鋪牀,說:“今晚你便睡在這裡,我睡地上。”
“地上?”蘇諾語微微震驚地看着他。以夜離的身份,大概還沒有過睡地上的經歷吧?這次同他南下,蘇諾語便發現,但凡是默賢閣的客棧,都是留了房間給夜離的。可見平日裡,夜離生活還是十分安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