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淡淡地瞥一眼紫竹,道:“你懂什麼!”其實,她哪裡會真的願意住在這樣的地方,只是想到今日同那個蘇諾語的幾次爭執。那賤人幾次三番地諷刺她是“千尊萬貴之軀”,諷刺她此來的目的。那麼,她便要叫天下人看看,她出宮究竟是爲了什麼!待得皇上立後,她也算是虜獲了民心!
無論李妃心中想的有多麼得好,實際上,在幾乎所有人的眼中,李妃娘娘出宮的第一天,就是在不斷地發脾氣、不講理、丟面子中度過的。
是夜,夜離從瘟疫村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蘇諾語接走。從蘇諾語來到瘟疫村之日起,白天裡兩個人壓根就是見不了面的。按說,蘇諾語是該住在村子裡的。然而,夜離說什麼也不同意。他能同意她來,已經是下了很大決心,若是長時間見不到,那豈不是要他的命嘛!
蘇諾語對於夜離這種行爲,基本上是默認的。倒不是她受不了村子裡簡陋的環境,實在是相思太重。所以,當夜離第一天晚上出現的時候,她只表現出了驚訝而已。
接下來的每一日,夜離都是晚上將她接走,清晨再送回來,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一般情況下,夜離都會詢問一些關於醫治的進展,而蘇諾語則告訴他一些白日裡發生的趣事。
這一夜,夜離知曉李妃來了,簡單問了關於李妃的動向。基本上,他是不相信李妃那套醫治瘟疫的說辭的。只是,這是皇上的家事,他不好置喙。
說起李妃,蘇諾語忍不住向他抱怨起來,說了這個女人的蠻橫、跋扈和愚不可及。蘇諾語說得興起,然而當夜離聽見李妃妄圖掌摑蘇諾語的時候,臉色陰沉得駭人。
蘇諾語並未注意到,依舊說得口沫橫飛,最後,總結道:“就像李妃這樣的人,皇上竟然相信她出宮是爲了瘟疫,看來皇上也是識人不清!”蘇諾語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要知道,她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個敢公然休棄皇上的人!
可是,蘇諾語話語中對季舒玄還是令夜離聽得有些心驚,他看向她,叮囑道:“諾語,這話莫要在人前說,免得徒惹是非。”
蘇諾語一驚,也覺得有些冒失了。她看着夜離,撒嬌地拉起他的手,說:“知道了。可是,這裡只有我們倆啊。人家之所以口無遮攔,也是因爲太過相信你,對你沒有防備嘛!”
這話着實是取悅了夜離,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蘇諾語的手背,或許是這幾日操勞的緣故,竟沒有往日那麼光滑。夜離皺了皺眉,不免心疼:“諾語,這陣子辛苦你了!”
“哪有?”蘇諾語從他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俏皮地反問,“莫非是你嫌棄了?”
“胡說!”夜離蜷縮食指,稍用力度在她額頭敲了一下。
蘇諾語下意識地揉了揉,撅着小嘴,委屈地睨他一眼,低下頭去,硬生生地擠出兩滴眼淚。
夜離看她那樣子,以爲自己下手重了,一面托起她的下頜,一面唸叨着“我看看”。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微微泛紅的額頭,夜離的心猛地一緊,緊接着便看見她長如羽扇的睫毛上掛着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這下子夜離顧不上旁的,連忙伸手輕柔地撫摸她微紅的額頭,深深地自責:“諾語,我錯了!本來只是同你鬧着玩的,沒想到下手重了。諾語,你別哭!你一哭,我這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蘇諾語伸出素白手指,戳戳他的額頭,嬌嗔道:“真是個蠻子!”
夜離點頭如搗蒜,在這種情形之下,自然是諾語說什麼,就是什麼的。他開始認真地反省:“都是我不好,我是蠻子,只有蠻力,一不小心就傷害了我的女人!以後一定吸取教訓,保證下不爲例!”
蘇諾語被他那認真的態度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盈盈望向他,眼睫毛上猶掛着淚珠,然而脣邊的那抹笑已然燦爛。夜離彷彿是被定住了一般,就那麼癡傻地注視着蘇諾語,移不開目光……
這樣灼灼的四目對視之下,兩人都有些心旌搖曳,彼此間緩緩靠近,終於,脣瓣相碰……
蘇諾語沉溺在這樣的濃情蜜意中,夜離在理智即將溜走的一瞬間猛然間推開她,隨即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蘇諾語尚有幾分迷糊:“夜離……”完全沒想到一脫口的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沙啞。
夜離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擁緊她。蘇諾語緊緊靠在他胸膛中,耳邊只餘夜離強有力的心跳聲和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聽着兩個人的心跳聲,蘇諾語忍不住浮想聯翩,小臉也變得緋紅。
過了許久,似乎是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夜離終於開口說話:“別動,諾語,就這樣,讓我抱着你,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在我懷抱裡……”他的聲音較之平常,也更加的低沉、醇厚、黯啞。
蘇諾語能夠感受到,夜離似乎在拼命地隱忍着什麼。她微微擡頭,看着他的喉結處上下滑動,忍不住一時好奇,伸手去摸了摸。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她敏感地發現夜離身體倏地一緊,耳邊傳來他低喝的聲音:“諾語,別動!”
蘇諾語嚇得立刻收回手,不再動彈。
須臾功夫,夜離方纔在她耳邊,呢喃:“諾語,別動!否則,我怕我會剋制不住……”天知道,這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而言,是多麼大的折磨與考驗!花前月下,心愛的女人就在自己懷裡,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卻偏偏要隱忍着,什麼也不能做!夜離真的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聖人!
蘇諾語聽懂他話中所指,臉瞬間變得通紅。這下,用不着夜離多說,她也是不敢再動了。其實她與夜離從定情到現在,不過就是月餘,然而她卻莫名地信任面前這個男人,心甘情願地將自己交給這個人!蘇諾語甚至會想,若是真的哪天情到深處,剋制不住,她也願意成爲他名副其實的女人!
不過,現在這樣也很好,看着夜離爲了自己拼命剋制、拼命隱忍,她心底便更加明瞭夜離對自己的心意。若非真的視如珍寶,他不會這樣爲難自己,不是嗎?
兩個人冷靜下來之後,夜離方纔言歸正傳:“諾語,以我對李妃的瞭解,她是有些睚眥必報的性子。所以,你還是不可大意。她纔來一天,你們便有了衝突,接下去的日子,我不在你身邊,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放心。我多少有些身手,對付一個弱女子還會有問題嗎?我還怕有些勝之不武呢!”蘇諾語並不是很在意。
縱使她說的輕巧,夜離依舊是難以放心。李妃自是不足爲懼,但她身邊總還是有些侍衛的。自從上次親眼看見諾語被方德傷害,他心裡便多少有了陰影。在夜離看來,諾語是如此美好又柔弱的女子,理應被他捧在掌心之上,好好呵護!他視若珍寶的人,哪裡能容忍被人傷害,哪怕一丁點!
“無論如何,你要小心!”夜離叮囑道,猛地想起了什麼,說道,“乾脆明日起,我派石頭暗中保護你吧!”
蘇諾語失笑,雙手捧着他的臉,說:“夜離,今日不過是些小事,你不必如驚弓之鳥一般!衆目睽睽之下,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若是如此,我以後怎還敢事事都據實相告?”若真是如他所言,派石海在身邊保護,豈不是太小題大做了?何況,她是去救人的,又不是遊玩,哪裡用得着這樣興師動衆!
夜離一聽這話,只得作罷。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夜離見天色不早,方纔說:“睡會吧!明日還得早起呢!”
於夜離而言,每日最大的幸福便是晚間能陪同蘇諾語說說話,能守在她身邊,凝望她安寧的睡顏……
直到蘇諾語沉沉睡去,夜離臉上才露出深深的擔憂。的確,如諾語所言,李妃是不足爲懼的。真正令他擔憂的是,天府星的預言!
陰差陽錯間,楊樹良將諾語安排去了東南方向的瘟疫村。而以諾語的能力與認真來看,若是真的有人能大放異彩,那人絕對不會是李妃,倒是有可能是諾語。若真是如此……
夜離眼底閃過一抹陰鷙,無論如何,他不能失去諾語!即便那個人是皇上,也絕不容許他與自己爭諾語!他很想勸誡諾語換一個村子,但是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以諾語的能力,在現在那個瘟疫村裡,必定是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現如今天下百姓深陷水深火熱中,若是諾語真的能有所作爲,也是一件好事。何況這樣的事不過是他自己的分析,並不一定會發生,他也不想那這件未必發生的事來擾了諾語的心情。
深思熟慮了一個晚上,夜離終究是作罷了。
這個時候的夜離尚不明白,所謂命運,就是他傾盡全力也不能改變、無力扭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