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對於楊妃來說,註定是個難眠之夜。只是難眠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月華宮中,貴妃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彩紋聽見聲響,起身來到牀邊:“娘娘,您還沒睡嗎?”
“睡不着。”貴妃的聲音略顯疲憊。
彩紋想了想,問:“娘娘,可是爲了楊妃被賜自盡的事?”
貴妃起身,彩紋連忙取了一件長衫披在她身上,貴妃攏了攏衣襟,斜歪在軟枕上,說:“彩紋,你跟着本宮一起入宮,可也有些年頭了。許多事情上,你看得也極準。本宮問你,楊妃這事,你怎麼看?”
“娘娘,奴婢覺得事有蹊蹺。”彩紋沉吟片刻,說道。
貴妃淡笑着:“哦?怎麼個蹊蹺呢?”
彩紋偏頭看着她,道:“之前奴婢在殿外候着,雖說聽不太真切,可還是能聽見楊妃歇斯底里的喊冤聲。以楊妃那般高傲的性子來看,若不是真的冤枉,只怕也做不出那架勢來。何況,楊妃素來行事謹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自己動手。可這一次,她纔來勸說了您,蘇太醫就中毒病危,這……未免也太快了些!”
貴妃聽後,含笑看着彩紋,這丫頭的思維也算是縝密。的確,她當時一直冷眼旁觀瞧着楊妃的一舉一動,可以說之前她一直是信誓旦旦的,當小忠子反咬她的時候,她臉上的震驚絕不是能裝的出來。
在宮中多年,她也算是瞭解楊妃,以楊妃的出身來看,在宮裡算不得出衆。可若是論及恩寵,這麼些年來,也算是寵愛不衰。她可從來都是極要臉面的人,若非是真的冤枉,只怕也做不出當着一干下人的面便那麼苦苦哀求皇上的事。
“娘娘,您看呢?”彩紋見貴妃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問道。
貴妃頷首,道:“你說的也正是本宮想的,這件事的確非常蹊蹺。不過萬事皆說不準,也許楊妃這次真的失策,故而不得不演戲也未可知。這樣吧,明日一早,本宮便去冷宮瞧瞧她。”
“娘娘,您要去冷宮看她?”彩紋有些驚詫,“可是楊妃在這件事上不是一直想要嫁禍您?她不過是將死之人,您何苦這一趟?”
貴妃搖搖頭,眸光中流露出深意:“你不明白,正因爲她是將死之人,或許有些什麼話才更好問!這件事若不是她所爲,那一定另有其人!你想想看,以楊妃的心機之深,都被暗算,足可見此人的手段。她對付了楊妃,下一個一定就是本宮!本宮豈能容得下隱在暗處的敵人?”
彩紋恍然大悟:“娘娘英明!”
貴妃脣角微揚:“這次本宮也是大意,否則豈會瞧不出小忠子那奴才的背叛?多虧了楊妃,否則這次被栽贓的就是本宮了!所以,於情於理,本宮都要去送楊妃最後一程!”
提及小忠子,彩紋啐一口:“小忠子那個狗奴才,娘娘昔日待他不薄,竟然背叛娘娘!活該這次被皇上處斬!”
“哼,他也實在是不簡單,一方面讓楊妃以爲控制了他,可實際上他卻不是楊妃的人!這樣的奴才還真是叫人不敢小覷啊!“貴妃的語氣森冷。
彩紋見狀,問:“娘娘,那小忠子這般背叛您,如今他死了,可他在世上總有活着的親人!要不要……”
貴妃眼底劃過陰鷙:“他這般厲害,身邊豈能沒有親眷陪同?照着老規矩辦吧!”
“是,娘娘。奴婢明日便去吩咐。”彩紋應道。
貴妃頷首,想起這次的事,遲疑地開口:“通過這個事,還有一個人也讓本宮驚訝!”
“您是說……”彩紋緩緩道來,“蘇太醫?”
“不錯,正是她!”貴妃提及這個名字,眼神中有些晦澀不明的情緒,“這件事的幕後之人一定是做好了一石二鳥的準備!一來除去蘇諾語,二來也可以除去一位寵妃,要麼是本宮,要麼是楊妃。可楊妃如願被賜死,蘇諾語卻又死裡逃生。”
彩紋點點頭,似在思慮,沒有說話。
貴妃嘆口氣,道:“好了,時辰不早,本宮也累了。安歇吧。”
彩紋知道她不想再談,連忙將她身後的軟枕放好,又將她披着的外衫取下來放好。熄了寢殿內的燭火,悄然退了出去。
躺在牀榻之上,貴妃沒有說話,微微閉上眼睛,心中卻有些不平靜。方纔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但經此一事,她心中也有數,那個蘇諾語絕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她相信,以蘇諾語的心性,不會爲了除去楊妃,而行這樣的苦肉計。更何況她進宮的時日短,斷不可能這麼快就講小忠子收爲己用。加之蘇諾語對皇上似乎是真的無意,實在也沒必要除去楊妃。以蘇諾語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來看,只怕她只要點頭應允,皇上即刻便能封她爲妃。苦肉計,的確沒有意義。
但若不是她所爲,那麼無論是誰,既然已經冒險下毒,怎還會容她死裡逃生?宮內擅用的毒,那可都是萬無一失的!
她原本還想着,等到睿兒的事水落石出後,便動手除了蘇諾語。可如今看來,還是要慎而再慎的!能讓皇上如此神魂顛倒放不下的女人,果真不容小覷!
如此翻來覆去想了許多,終於不知不覺中,睏意襲來,貴妃漸漸入眠。
與此同時,桃花源內的吳妃也興致頗高地坐在她的小花園內,月下獨酌。
雅兒伺候在一旁,笑着說:“娘娘今夜好興致,都這會了,竟還沒有睡意。”
吳妃舉起面前精緻的酒盞,一飲而盡後,方道:“許久沒有這般暢快,本宮今夜要不醉不休!”
雅兒俯身爲她將酒斟滿,陪着笑臉:“娘娘此次好謀算,除去一直得寵的楊妃不說,還叫蘇太醫受了不少苦頭。如今病容憔悴,只怕得養好些時日呢!”
“如楊妃那般自以爲是的女人早就不該留,本宮遲遲爲對她下手,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幾分能耐。孰料,除了李妃那個繡花枕頭外,便再無建樹。這樣的人,留着只會添亂!”吳妃語氣冰冷。三言兩語中談及人的生與死,對她而言似乎都是微末小事。
雅兒附和着點頭:“娘娘英明!”
“但是那個蘇諾語,日後還需更加小心些行事!她聰慧過人,又懂得收斂鋒芒,是這宮裡最難對付的人!”吳妃冷厲地說,“本宮原本沒想這麼快對她動手,只是她太多事,留着遲早會成禍患!”
雅兒微微訝異,娘娘還甚少這麼誇讚一個人呢。看來這個蘇太醫果真是個厲害角色!
“本宮自認爲閱人無數,卻看不透這個蘇諾語。按說皇上如此對她,哪怕就是鐵打的心也該被融化了。可她卻絲毫沒有動心,對皇上始終是淡淡的,避之不及。”吳妃緩緩說着,“雅兒,太醫院那邊,你要多盯着些。本宮總覺得她之所以對皇上淡淡,是因着心裡另有人。”
“娘娘的意思是……”雅兒吃驚地問。
吳妃點頭:“若是能被本宮查出來什麼端倪,蘇諾語就必死無疑!你想想看,以皇上的驕傲,怎能容得下他喜歡的女子心裡裝着別人?縱然蘇諾語不被處罰,那個男的也難逃一死。可以蘇諾語的性子,若是那男人死了,她又豈會獨活?”
雅兒眼底讚歎不已:“娘娘真是高明!”
吳妃輕哼一色,略帶苦澀地說:“若不如此,要怎麼辦?”
“奴婢失言,娘娘恕罪。”雅兒聽出她的落寞,跪在地上說道。
吳妃不甚在意:“罷了,起來吧!”語畢將桌上的酒喝盡,隨即道,“這酒喝多了,果真是有些醉人的。雅兒,扶本宮進去吧!”
“是,娘娘。”雅兒起身,攙扶着吳妃,小心翼翼地往屋裡走。
楊妃在冷宮的這一夜,可謂是驚動合宮上下,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她身上。貴妃和吳妃自然是另有擔憂,而其他妃嬪,也都等着看曾經不可一世的寵妃被皇上賜死!
翌日,楊妃很早便起身了,從小錦衣玉食的她哪裡能住得慣冷宮那樣的屋子呢?別說是她,就是香茗這一夜也睡得不踏實。
雖說身處冷宮,可楊妃依舊是如常地洗漱,昨日從高陽殿搬出來時,帶了胭脂水粉,香茗依舊是將她打扮得明豔動人。一如她所言,即便是走,也不能隨隨便便,要走得風光體面!
待一切完畢,香茗看着楊妃,由衷地讚道:“娘娘,今日的您一如往昔,美豔至極!”
“是嗎?那就好!”楊妃滿意地點頭,“本宮可不想死得邋遢。”
在這兒不比從前,膳房都是將最差的吃食最後送來。在吃食沒有送來前,楊妃便由香茗扶着,往院子裡去曬太陽。
剛走到院子裡,楊妃便瞧見牆角處早已三三兩兩地坐了一排人。她下意識地停了腳步,眉頭微蹙,轉身欲走。
“新來的!”身後傳來粗糲的喊叫聲。
楊妃停下腳步,遲疑地回頭。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指着她,嚷道:“你這人怎麼回事?竟然不來一起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