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看着靈貴人那副樣子,不由地皺起眉頭。自從諾語進宮,他似乎早已習慣瞭如諾語那般的性子,在他面前向來秉持着不卑不亢。比之她,後宮衆人皆是一副唯唯諾諾、畢恭畢敬的樣子,實在是無趣。
楊妃自進殿後,一直小心謹慎地打量着季舒玄,忖度着他的心思,生怕錯失了這絕佳的翻盤機會。
季舒玄收回目光,問:“朕之前聽諾語說了關於下毒一事,現在朕想聽你們說說。”
“是。”楊妃跪下去,“皇上,當日在這兒罪妾便說過,在蘇太醫的飲食中下毒一事,絕非罪妾所爲……”楊妃將事情的經過的又重複一遍,包括進入冷宮後發生的事,她也一五一十地說完。
季舒玄面色凝重,並未說什麼,轉而看向靈貴人:“趙氏,你說說看。”
靈貴人渾身一震,許久後方緩緩擡起頭來,遠比她年齡蒼老的臉上寫滿不敢置信……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皇上會再次這麼平靜地同她說話。她清楚地記得,皇上同她說最後一句話的場景。
那時,皇上已經認定了是她傷害了楊妃腹中之子,無論她當時怎樣辯解都沒有用,皇上指着她的鼻子,憤怒難當地吼道:“趙氏,你在朕身邊多日,朕竟沒瞧出你是這心腸歹毒之人!朕不想再聽你辯駁之語,你去冷宮好好反省吧!”
那日之後的許多個日日夜夜裡,她耳邊經常回響起這句話,以及皇上說話時的疾言厲色。每每想起,她都覺得心痛。皇上竟說她心腸歹毒?在這之前,皇上不是還誇她有一顆赤子之心嗎?她不明白,怎得就變成心腸歹毒了呢?
這樣的心痛在從吳妃口中得知真相後,便更是叫她痛到肝腸寸斷!而她也終於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不過就是可有可無的人,既比不得未出世的胎兒,也比不得真正狠辣的楊妃。她終於認清,皇上其實壓根就沒有真的喜歡過她,否則怎會這般草率地就聽信了楊妃的哭訴?
如今時過境遷,她心底的傷痕累累早已在一次又一次地流血、結痂中,好的徹底。可當皇上這般平靜地同她說話時,她竟鼻尖一酸,有了想哭的衝動。
季舒玄看着她百感交集的樣子,想起諾語之前的話,心中也有些不忍。雖說在見面之前,他已經快要記不起趙氏的樣子,可自從她進殿後,他又一點點回憶起她初入宮時的模樣。冷宮的兩年時間,竟讓她如一朵凋零的花兒,蒼老至此!
這樣的念頭使得季舒玄掃向楊妃的眼神中夾雜着憤怒與失望,他揮揮手,說:“楊氏,你先出去候着。朕有話同趙氏說。”
楊妃心中猛地一震,有幾分不做所錯,卻不敢質疑,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皇上之前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有不忍的,可當他的目光掃過靈貴人之後,卻變得叫她心驚膽戰。她心中惶恐,難道皇上已經得知了當年她小產一事的真相?
站在殿外的楊妃恨不能貼在門上聽聽裡面的動靜,可現在的她哪裡敢有任何逾矩的舉動,心中忐忑不安的她焦急地等在外面。
只要一想到皇上得知真相後的震怒,楊妃心底對蘇諾語便恨得咬牙切齒!可偏偏她經此一事,已不敢再輕易對蘇諾語下手。她清楚地記得方纔在殿內,皇上在說起“諾語”時眼底的柔情。
待得楊妃出去後,季舒玄方纔又問:“趙氏,當年之事,朕已經從諾語的口中得知了當年一事的真相。當年之事朕誤信了楊氏的話,冤枉了你。”
“多謝皇上!”靈貴人猛地跪在地上,深深地伏在地上,哽咽地說,“罪妾等這句話等了兩年。皇上英明!”
季舒玄看她如此,也是唏噓不已。然而趙氏這樣子,又叫他忍不住去想,若是換了諾語,她會怎麼說?她一定不會跪在地上謝恩,更不會說什麼英明這樣的話。以她的性子,沒準會跳起來,指責他一頓呢!
“起來吧。朕會給你一個交代。”季舒玄叫她起身。
靈貴人站起身後,明顯有淚意的臉上衝刷掉劣質胭脂,臉上的皺紋更深。她擡手抹一把臉頰,說:“皇上,自楊氏入了冷宮,有一天晚上,吳妃娘娘身邊的雅兒找到罪妾……”靈貴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
季舒玄聽後,頷首道:“好,朕知道了。”隨即揚聲喚進章華,吩咐,“將楊氏叫進來。”
不一會兒,楊妃走進大殿,對上皇上那喜怒難辨的臉,有幾分誠惶誠恐。
季舒玄看着她們倆,說:“你們方纔說得話,同諾語說得基本吻合。這件事牽扯甚廣,朕還是要問過吳妃才能最終定奪。在這期間,未免你們再遇到什麼麻煩,就不必回冷宮。如今高陽殿暫且空着,在朕下決斷之前,你們便先軟禁在那兒!”
“謝皇上恩典。”楊妃和靈貴人一聽,皆跪下謝恩。
季舒玄擡手示意她們起身:“這期間,你們彼此不得見面,嚴禁出入!有違令者,定斬不赦!”
“罪妾遵旨。”楊妃和靈貴人面上一凜,應是後退下。
出了大殿,楊妃和靈貴人在侍衛的隨同下回到冷宮,將東西簡單收拾妥當,便又跟在侍衛後面離開。香茗走在楊妃身邊,小聲問:“娘娘,咱們便可以回高陽殿了嗎?”
“是。但皇上不允許你跟在我身邊,你便還住你原先的屋子吧。”楊妃道。
香茗點頭,只要娘娘能被允許離開那暗無天日的冷宮,那麼就說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她相信,等到皇上查明真相,便會復娘娘位份!
宮內向來是不藏秘密的,尤其是像楊妃和靈貴人被釋放出冷宮一事,更是很快便在宮裡傳遍。
在這件事上一直置身事外的貴妃,聽到這消息後,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彩紋問及她的想法,她只淡淡地說:“這一切不用問,就知道必定是蘇諾語的功勞!”
“又是蘇太醫?”彩紋略有驚詫。
貴妃頷首:“放眼如今宮中,除了她還有誰有這本事,能叫皇上聖意轉圜?”
彩紋擔憂地問:“娘娘,這蘇太醫是您的威脅,咱們該如何應對呢?”
貴妃無奈地搖頭:“經過了這次的事,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在皇上心中,沒有人能跟蘇諾語抗衡。但凡敢有冒失之舉,楊妃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彩紋聞言,憂心忡忡地問:“難道咱們就坐以待斃,由着她獨霸皇上嗎?自從她入宮,皇上便再不進後宮半步……”
“夠了!”貴妃喝道。
“娘娘,奴婢失言。”彩紋急忙跪下。
貴妃眉頭緊鎖,聲音低沉道:“你沒有說錯,本宮只是心中煩悶,難以接受罷了。可是你說不坐以待斃又能如何呢?好在本宮瞧着蘇諾語並無此意,一切只是皇上單方面的想法。”
彩紋知道貴妃心中的難受,半跪在她面前,輕輕爲她捶腿。
貴妃則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頭,想着這些事兒,心頭如一團亂麻。如今看來,凡事只要不牽扯到蘇諾語,在皇上那兒便能相安無事。
而相比較貴妃的淡然,桃花源的吳妃則在得知消息後,坐立難安。
雅兒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着吳妃:“娘娘,奴婢已經打聽的清楚,皇上那兒已經將楊妃和靈貴人從冷宮中宣進了嘉德殿。看樣子,皇上是要徹查這些事。”
吳妃聽後,猛地起身:“楊妃和靈貴人?怎會如此?自從靈貴人得知楊妃的所作所爲後,楊妃便是她心頭大恨!即便她不與本宮聯手,也不該和楊妃聯手啊。”
雅兒擔憂地說:“娘娘,靈貴人那小賤人該不是想着背叛您,在皇上那兒將奴婢給她藥的事抖摟出來吧?”
“若真是如此,這一切必定是蘇諾語挑唆的!”吳妃恨恨地道,“本宮當日就不該猶豫!直接在茶飲中下了重毒,早就沒她什麼事!”
雅兒見狀,小心翼翼地問:“娘娘,那咱們該怎麼辦?”
吳妃蹙眉:“事已至此,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娘娘,若是皇上相信了蘇太醫的話,那您不是就要……”雅兒的話戛然而止,不敢再往下說。
吳妃倏地回頭,狠狠瞪一眼雅兒,雅兒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垂下頭去。吳妃眼底寫滿算計:“即便靈貴人手中有那個藥,又如何?她說是本宮給的,難道便真的是本宮的?只要本宮抵死不認,即便皇上也不能將這罪名扣在本宮頭上!只是,”她頓一頓,雙眸微睞,“從前本宮小覷了蘇諾語!”
雅兒不敢隨意接話,只得站在一旁,喏喏。
吳妃冷哼一聲:“本宮在宮內也算是順風順水數年,想要的莫有得不到的。沒成想,竟會在小陰溝中翻了船!蘇諾語,本宮記住你了,但凡這次本宮留了一口氣在,你的死期便不遠了!”語畢,她臉上露出邪獰的笑意。一旁的雅兒看着都有些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