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中,阮忠的死訊和阮天浩的投敵已是人盡皆知,連着幾日的早朝,臣子們皆在商討對敵政策。但一直沒有達成共識,也沒有想出很好的法子來。季舒玄一怒之下,決定率兵親征!
“皇上,臣以爲不妥,您乃萬金之軀,怎可以身涉險?”季舒玄的話音還未落,馬上就有臣子反對。
“皇上,臣附議。”
“臣也附議。”
一時間,反對季舒玄親征的聲音遍及整個大殿。季舒玄怒道:“天子守國門,我大朗王朝是先皇拼死打下的,豈可在朕的手上失去?衆卿不必再勸,朕聖意已決!”
衆臣子在殿下站着,面面相覷。大家心中明瞭,皇上雖說年輕,但在大事上向來有決斷。其心意之堅定,絲毫不遜色於先皇。歷來凡是他決定的事,從未轉圜過!
“皇上,此乃大事,您不可輕舉妄動啊!”有老臣站出來,語重心長道,“先皇膝下唯您一人,而您膝下尚無子嗣。倘若真有閃失,豈不是天要亡我大朗!”
季舒玄沉默下來,膝下無子嗣,這的確是他最大的隱患。
隨着老臣的話,大殿中一片寂然無聲。季舒玄沒有說話,看着朝下站着的衆人,疲憊地揮揮手道:“這事暫且擱置,今日退朝吧。”語畢,他轉身離去。
衆臣子見他離去,紛紛下跪行禮,山呼萬歲後,方纔起身有序退下。無論如何,皇上能轉了心意,便算是一件好事。這其中,唯有欽天監目光中若有所思,想着之前自己觀測出的隱龍星象,心底暗道:難道一切都是天意麼?
朝野上下的爭論,蘇諾語一概不知。宮外的許多事,她也是通過清然進宮,才略知一二。這樣類似於井底之蛙的生活,令她深感挫敗。然而哪怕她不出門,也能猜到天下事的一二分。說來說去,她最擔憂的還是褚哲勳的安危。
曼綺離開後,清然又一次進宮,蘇諾語現在每日都盼望着能與清然見面,這樣才能更多地知道外面的信息。可每次面對清然眉宇間的愁緒,蘇諾語心中的擔憂便更甚。
這夜,清然比往日進宮的時辰略晚了小半個時辰,牀上的蘇諾語已是昏昏欲睡。聽見輕微的動靜,她猛地警醒過來,下了牀將清然請進來。剛要說話,看見清然臉色的鬱郁,擔憂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清然坐下來,嘆口氣,將那日在郊外發生的一切說與蘇諾語聽:“……之後,曼綺就獨自上路,去找阮天浩了。”
“天!”蘇諾語捂住嘴,一臉的震驚與不忍。
對蘇諾語來說,上一世的許多美好記憶都是伴着阮天浩的,她曾經一度以爲這一生找到阮天浩,便是最大的幸福。即便重生後,她發現了他的花心與不忠,即便她那麼傷心與失落,可在她心底總還是有過去那些點滴的美好過往。沒想到,曾經和她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男人竟是這般的心狠手辣!
在面對阮天浩的時候,不同於清然的愛憎分明,蘇諾語的心底是有些糾結的。畢竟曾經有過一段過往,哪怕那段過往中,阮天浩並未投入任何情感,但好歹她是認真的。
可是如今回頭去看,她卻只想高聲嘲笑自己當年的愚蠢!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怎麼會眼拙到選中了阮天浩這樣的衣冠禽獸呢?
幸好上蒼待她不薄,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相比來說,那個曼綺郡主,便要可憐許多。蘇諾語雖然並沒見過曼綺,但從清然的話裡話外,她還是能感覺到清然對曼綺的好感。只是曼綺醒悟的有些遲,這一次若非她那個貼身婢女漣兒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只怕曼綺還無法真正地醒悟!
不過她還年輕,現在意識到這些,並不算晚。等離開了阮天浩,她還有大好的人生在等着她。提及報仇,清然是有些擔憂的,但蘇諾語便看得很開:“清然,這是她自己的事,想必她不願假人之手!這樣也好,只有她自己了結這一切,她才能徹底地放下!”
“你說的我也知道,但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便想要去找阮天浩報仇,這不是癡人說夢麼?”清然嘆氣。
蘇諾語笑着說:“有時候,你們太小看我們這些弱女子。我相信曼綺,一定會有好法子,藉以除去阮天浩!也許這件事到最後成敗皆在曼綺手上也未可知啊。”
清然頷首,道:“但願如此。這些年行走江湖,除了你,曼綺也算是讓我很喜歡的女子。”
蘇諾語嬌俏地笑一下,方纔正色道:“對了,關於吳妃的事,阮天浩知道嗎?”
“知道。”清然點頭,“據探子彙報,阮天浩看完信後,表面上雖不動聲色,但回到房間後,似乎比之前看到曼綺的反應大。”
蘇諾語有些詫異:“難道這些年過去,吳妃一直待在皇上身邊,阮天浩這心中竟真的還有她?”
清然未置可否:“具體細節只怕只有阮天浩自己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曼綺。不僅是她的安危,還事關重大。如你所說,曼綺在阮天浩面前若是表現好,沒準真的能發揮作用。但若是表現出一丁點不好,只怕性命堪憂啊!”
“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夜離,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蘇諾語幽幽道。
清然握了握她的手:“夜離那邊你放心就是。他不會有事的。你們彼此間雖不能聯絡,但有我們在中間,會隨時爲你們傳遞信息的。”
蘇諾語這才點頭:“多虧有你們。”
清然離開後,蘇諾語獨自躺在牀上,想着上一世與阮天浩的點滴,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實在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表面上看,他也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從某個角度來說,他甚至比哲勳更加會哄女子開心。可實際上,他弒父殺母,毫不手軟;面對髮妻,也能毫不顧惜地捨棄。
即便與曼綺郡主成婚是有利可圖,可到底在一起生活了數月,朝夕相處間,難道就沒有一丁點感情嗎?
若真是如此,爲何他所表現出來的,對吳妃又有些與衆不同呢?按說,以他的狠辣,怎會容忍自己心儀的女子數年來陪伴在另一個男人身邊?對吳妃,他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這些問題浮現在蘇諾語的腦海中,她尋不到任何答案。心中唯一慶幸的一點便是,改頭換面後,她終於永遠地離開他身邊!否則只怕今日曼綺郡主的種種遭遇,便也會是她的下場。
還好她身邊有哲勳!每每想到褚哲勳,蘇諾語的脣角總會抑制不住地上揚,心底總會冒出一絲又一絲的甜蜜來……
曼綺自那日辭別清然,獨自上路後,一路上可謂是顛沛流離,餐風露宿。在這之前,哪怕是阮天浩不能讓她日日舒心,但到底生活無虞。有漣兒在身邊,她總能被照顧得妥當。
可這一次,她主動放棄了渾渾噩噩的舒適生活。跋山涉水,日夜兼程,這一路所承受的每一點苦難,都在提醒着她,阮天浩的罪行!曼綺知道,唯有身體的痛,才能最大程度地激發她心底的痛!
總的說來,曼綺表現得令人驚訝。就連清然派來跟在她身後,默默保護的人,也覺得這個郡主倒是一點沒有嬌生慣養的習慣。
就這樣連着騎馬,再走路,五六日後,曼綺終於到了平南王的封地……
曼綺自出生後,這是第二次踏上父親的封地。看着繁華的街道,往來的人羣,她只覺得一切都好陌生。這兩日晚上她都難以入睡,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了漣兒死前的慘狀。
她隱忍着淚水,卻總是忍不住想,若是當初爹爹沒有獲封王爺,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從清然那兒,她已經明白爲何當日阮天浩會找上自己。可若是她爹只是尋常官員,而不是什麼平南王,那麼是不是阮天浩就看不上自己,是不是這一切噩夢般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答案當然是未知,但曼綺卻總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去鑽牛角尖。她一遍一遍地回憶着這些痛苦,在心底縝密地籌劃着見面後,要如何表現才能讓阮天浩對她放心。
曼綺苦笑,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也變成這樣工於心計的女子?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那個心思恪純的曼綺,只怕再也回不來了。
隔着一條街道,曼綺靜靜地看着平南王府的匾額,許久之後,她才醞釀好情緒,牽着馬,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算着時間與力道,她昏倒在平南王府的外面……
等她悠悠轉醒時,已然躺在柔軟的牀榻上,一睜開眼,便看見了老淚縱橫的爹,以及滿臉擔憂的阮天浩。曼綺猛地從牀上坐起來,撲入平南王的懷中,傷心地哭:“爹,我終於找到您了!我以爲這一生,我再也看不見您……”這是實話,那日的情形真是九死一生,因而曼綺倒也算是全情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