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就那麼倚柱而立,看着阮府的大門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她脣邊噙着一抹冷笑,然而,笑着笑着,一滴清淚劃過臉頰。她並未擡手去擦拭,任由微風將淚水風乾。本以爲自己已經放下,看來一些執念,沒有這麼容易就放下的。
這樣的場景,曾經是她期盼中的。阮天浩不久之前就在她面前畫下藍圖,說了待得他們大婚那日,必定遍邀京中權貴,給她一場舉世矚目的大婚,讓所有人都見證這樣的幸福!
他說完之後,蘇諾語也曾幻想過,等她大婚之日,必定要穿上京中最好的繡娘繡出的霞帔,由爹孃爲她送嫁。她定要好好打扮,讓自己成爲這京中最耀眼的女子,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嫁了這世上最好的男兒!
這些承諾與幻想尚歷歷在目,然而,事與願違,到頭來終成一場空。她的確是看到了他口中盛大的婚禮,舉世矚目。只是,新娘不是她……
想想真是諷刺啊!蘇諾語的笑容中嘲諷的意味愈發濃烈。
正當蘇諾語心不在焉之際,從遠處走來一個人影,只消一眼,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她能感覺到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緊繃着、叫囂着,她的雙手緊緊握拳,微長的指甲狠狠嵌入肉裡。若是沒有這疼痛之感傳來,她只怕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與行動,她只怕早已經衝了上去!
“褚爺!”有人高聲地喚道那個人。
蘇諾語彷彿是觸了電一般,猛然間回過神來。沒錯,那個人就是褚哲勳——一個即便是化作了灰燼,她也不會認錯的人!蘇諾語深深呼吸,才能令身體恢復平靜一些,她目光灼灼,緊緊盯着褚哲勳,彷彿周遭所有的人都不存在,天地之間,只餘她和他!她恨不能手上握一柄寶劍,對準他的心窩處,狠狠地刺進去!
許是察覺到這樣強烈的不容忽視的注視,褚哲勳的腳步停下來,望向她的方向。蘇諾語眼睛微睞,她能清楚地發現他眼神中的驚訝以及……讚許?
她有瞬間的迷糊,難道是她眼花了?怎麼會在他眼底出現這麼奇怪的眼神?她將隨身攜帶的銀針取出,緊緊夾在手指中間,緩緩擡起……
褚哲勳一來便瞧見了倚在柱子邊的蘇諾語,即便她今日換了容顏,可是不知爲何,他依舊是一眼便尋着了她的身影。兩人相隔十餘步,他並不能將她看得十分真切,因此褚哲勳有些好奇,不知今日的她可是真容。
然而,無論相隔多遠,她眼底濃濃的殺氣與厭惡,還是被他輕易捕捉到。他忍不住心底微微一痛:諾語,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
褚哲勳一點也不懷疑,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會毫不手軟地殺了自己!即便他已經再三暗示她,他不是白府滅門背後的操縱之人,一切似乎已經於事無補。她早已認定了兇手就是自己!
即便與面前的人在說話寒暄,褚哲勳的餘光仍舊是隨時都關注着不遠處的諾語,直到看見她籠在袖中的手似有動作,他忍不住蹙眉。
諾語,你就那麼想讓我死嗎?
褚哲勳的心底有那麼一瞬間升騰起一絲賭氣的想法,倘若人能死而復生,他是真的願意死在諾語的手下。然後再讓她知道她誤會了自己,讓她嘗試一下後悔的滋味!
可是,這一切不過是假設!他既不能死而復生,也不願看她後悔莫及,何況,那真正的幕後之人尚逍遙法外,他也不能坐視白府的血海深仇不得報!
褚哲勳狀似不經意間地轉頭,看一眼諾語一直在不遠處的石海。石海立即瞭然,彷彿是從遠處走過來,直奔着褚哲勳而去,口中大聲喚道:“褚爺!您在這兒呢!叫我好找!”
原本蘇諾語暗自在心底盤算着,這樣的角度,這樣的距離,實在是老天助她!以她的力道,若是褚哲勳一直專心於同人寒暄,必定是注意不到這麼多的!這樣一來,她的銀針便可以深深扎入他的身體!
就在她蓄勢待發、銀針即將脫手的一瞬間,不知從何處竄了個人,大喇喇地擋在了褚哲勳的身前,害的蘇諾語生生將力道收回,那針尖險險刺到她的掌心。
褚哲勳打發了原本說話的人,見諾語微微蹙眉,便知道是被銀針所刺,忍不住瞪一眼石海。石海自然也是聽見了蘇諾語那極輕微的抽氣之聲,他委屈不已地低語:“公子,我知道蘇小姐在您心底就是神聖不可欺犯的。可是,我方纔可是冒死上前護您周全啊,兩害相權取其輕,我總不能看蘇小姐手中的銀針傷着您吧?事到如今,您不誇讚我的勇敢也就算了,還用這樣駭人的眼神瞪着我!”
褚哲勳失笑,石頭這小子一番話說下來,直叫人懷疑他生錯了性別!沒時間多說,他低聲說:“我要進去了,記住,諾語沒有請柬,一會兒你要想辦法護送她順利進府!”
“是,公子。”玩笑歸玩笑,但凡是公子的命令,石海向來是完成得不打折扣。
眼見褚哲勳轉身進了阮府,蘇諾語鬱悶至極!方纔那機會,可謂是千載難逢,若不是那個冒冒失失的男子,想必現在阮府門口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她若是能早一刻出手,就好了。白白錯失良機,真是令人遺憾!
蘇諾語一眨眼的功夫,恍然發現先前同褚哲勳說話的那男子也沒了蹤影。
這下子,她同褚哲勳一個在牆裡,一個在牆外,那高牆將兩人隔開,她尚不知該如何混進去!
蘇諾語擡頭看一眼天色,距離大婚的良辰吉時已經很近了,她甚至想到了要趁人不備翻牆進去或是待得一會兒人多的時候趁亂混進去。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當她爲此百般爲難之際,突然聽見旁邊有一生的肥頭大耳之人向周圍人炫耀:“你們看看,小爺手上這個東西,就是今日阮府的請柬!這可是小爺花了不少錢才搞到的!”
蘇諾語循聲望去,眼前一亮。心中暗自想着:你行事高調,就怪不得我了!
那胖子面對周圍人欣羨不已的聲音,將請柬放好,繼續顯擺着:“你們可知道,倘若能進了這裡面,隨便結交到的,那可都是京城中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尤其是我方纔似乎瞧着褚爺也來了!”
蘇諾語眉頭一蹙,原本心中還有一絲歉然,現下是一片坦然。但凡是和褚哲勳牽扯上關係的人,在她這裡,都是黑名單之上的!
待得胖子炫耀完畢,伴隨着衆人羨慕嫉妒的眼光,他自我感覺良好地往阮府走去。今日阮府的賓客可謂是絡繹不絕的,不同於褚哲勳的身份高貴,這胖子要想進府便得排着隊,讓人一一查驗手中的請柬。
蘇諾語微笑着上前,若無其事地從胖子身邊擦肩而過,隨即走向另一列隊伍裡站定,等待查驗。她今日特意易容,換了一張還算不錯的容顏,悉心裝扮,一來不會引人覬覦,二來也不會被人輕易小覷。
“小姐,裡面請!”阮府的侍衛恭敬地對她說道。
蘇諾語也微微一笑,自矜身份。她進府之後,稍稍頓了半晌,果然聽見外面傳來爭執的聲音:“你拿不出請柬,還想往裡闖,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你也睜大你的狗眼瞧瞧仔細,今日可是我們二少爺同郡主大婚的日子,豈是你這等身份也想混進來的!滾開!”
那胖子面露愁容,爭辯道:“我方纔還將那請柬拿出來給人看來着,不信你問他們!我是真的有請柬,必定是不小心被小賊摸了去!”他回過身去,企圖讓方纔那幾人出來作證,只是這樣的氣氛之下,誰會惹事上身?那幾人紛紛將目光移開,不一會兒功夫便作鳥獸散,沒有了蹤影。
胖子無奈至極,那請柬可是他花費了大價錢,好不容易纔搞到的啊!怎麼會轉個身就不見了呢?
侍衛高聲喝道:“休要在這胡攪蠻纏!再不滾,我便對你不客氣了!”
蘇諾語聽了一會兒,面帶歉然地透過人羣看一眼那胖子焦急不已的樣子,心底還是有一絲不自在的。若是在從前,她斷不會做下這等事,只是現在她也是走投無路,不得已而爲之。
蘇諾語收起她的愧疚之心,熟稔地往裡面走。
王府外面早已是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在對着那胖子指指點點,那胖子猶不死心,眼見侍衛就要拳腳相向。石海走了過來,拍一下胖子的肩膀,說:“你是不是在尋這個東西?”
“啊,對對對,就是這個!我的寶貝啊!”胖子接過來只恨不能捧着親上兩口,隨即滿心警惕地問,“你從哪兒拿的?”
“你方纔落在那兒了,被我尋到。這不就給你送過來了?”石海笑着說。
侍衛狐疑地看一眼石海,這人分明是在說謊,這街上人來人往的,若是真有那大紅請柬,早被人拾了去,哪裡還輪得到他?只是東西在此,他們也無法,只得放行。那胖子謝過石海,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