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還矇矇亮。
有兩個人悄悄從青陽縣縣衙角門閃身出去,並且極爲快速地消失在長街薄霧之中。
兩人都穿了極爲普通的衣衫,但能夠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兩人也沒有交談,只是走過了長街,走出了青陽縣,目的地十分明顯——青陽坡。
直到天光徹底放亮,兩人在青陽坡的緩坡地方小憩,他們才小聲交談起來。
“你真的確定那座大墓有問題?”司馬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本來想解開衣襟,但手還是遲疑了。
羊獻容坐在一個枯木樁上,捶了捶大腿,低聲說:“不確定。”
“那麼?”司馬穎問道,“爲何讓來這裡?”
“只是想再看看。這事情總是透着蹊蹺,但一時間又摸不到頭腦。”羊獻容嘆了口氣,“王爺,你帶的人太多了,氣場又大,若真是有人想和你說什麼,也未必能夠近身吧?”
“你說會有那種攔馬喊冤的戲碼?”
“也不是不可能吧?”羊獻容笑了起來,“您覺得貧民百姓真的能夠通過縣衙來獲得真正的公平麼?”
“什麼意思?”司馬穎更是不解了。
“那麼,張良鋤爲什麼不敢去告官?他那一日受了那麼重的傷,明明知道傷他的人是誰,但爲什麼不說?”
“……所以,你纔想着微服再來一次,因爲你對肖若白也不相信?”司馬穎眼中的光不斷閃爍,似是在快速思考着羊獻容的話。他是王爺,是高高在上的皇族,雖然有了一定的閱歷,但總歸是上層階級,自然是不能明白下層人的處境和難處。
“王爺,若是你仔細看看他們的神情就會知道。”羊獻容輕嘆了一聲,“肖縣令是在這裡長大的,自然是有很多人都認識他。或許,在他做縣令之前,只是個毛頭小子,是個文弱書生。但現在掌管了權利,所有人看到他的時候,眼裡總是有了許多的敬畏。或者這麼說,若我不是有皇后這個身份,您會這樣和我說話麼?”
羊獻容的言辭直白,她注視着司馬穎,眼中流露出嚴肅認真的情緒。
“……是的。”最終,司馬穎還是承認了羊獻容說的有道理。
“其實,我也要感謝您一直相信我,幫助我。”羊獻容略略靠近了一些司馬穎,“所以啊,這一次我們打賭好不好?我賭這個大墓有問題?”
“這又是爲什麼?”司馬穎驚異道,“不就是個墳墓麼?”
“賭不賭?”羊獻容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看他。
“賭。”司馬穎這俊美的臉龐都出現了扭曲,他現在感覺自己越發地被羊獻容帶着走了。
兩人按照昨天的路,又找到了那座大墓的所在地。依然有很多人在忙碌着,不過也已經進入到後期,所有的框架搭建完成,現在是要對大墓進行封頂,很多人一筐筐搬運着泥土,也在一旁生起了篝火熬米湯。
因爲用米湯和泥土,能夠使封土堅硬結實,不會令雨水滲漏,也不會出現塌方的危險。這可是要費時費力地工程,也是花費銀兩很多的墓葬的修建方式。羊獻容和司馬穎慢慢上山,她隨手還摘了不少狗尾草,像是來遊玩的一對情侶,迷路走到了這裡,看到有人在熬米湯,就要來討一碗喝喝。
這些幹活的村民和工匠自然不會對一個漂亮軟萌的女孩子甩冷臉子,很是和善地給了她一個空碗,讓她隨便喝。
司馬穎怕燙到她,主動去盛了一碗熱乎乎的米湯。羊獻容喝了一口之後,還笑嘻嘻地遞給他。司馬穎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這隻破碗,喝了一口。
這兩人就蹲在這裡看着他們爲大墓和泥封頂,還小聲交談着研究墓穴的結構。畢竟,這兩人一個王爺,一個皇后,又都是名門望族的身家,對於這樣的事情也是第一次親眼近距離看。
接近晌午時分,有不少人罵罵咧咧地上山來了。一靠近大墓,有一個人就趁衆人沒有反應過來,直接往大墓前的石碑上潑了一大桶狗血。嚇得正在刻字的匠人嗷嗷大叫起來,立刻跑到了一邊去。
“你們是什麼人?”夾雜着本地特有的罵人的話,修建大墓的人全都吼叫了起來。
拎着狗血桶的人也絲毫沒有客氣,與他們對罵起來,還叫嚷着:“許大明是個什麼東西?!他就是個賊,一輩子都是賊!憑什麼要在這裡修建這麼大的墓穴?”
“這事情我們也管不着啊,有人給錢,我們就是來做事的,你可不能噁心我們。”刻字的匠人很是不高興,因爲他的身上臉上都沾上了狗血,在這種荒山野嶺大墓之前,看起來也挺嚇人的。
問題是,這人躲閃的時候,還跑到了羊獻容的身邊,嚇得她花容失色,渾身發抖,緊緊拉住了司馬穎的手,顫聲問道:“大大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呀?”
“女娃娃,你是許大明什麼人?”跟着拎狗血桶的人還有七八個,其中一個人問羊獻容,“他不是個絕戶麼?怎麼還有這樣漂亮的女娃子?”
“我我就是和我哥哥路過這裡,討碗米湯喝。”羊獻容更加緊張起來,還往司馬穎身邊靠了靠。
司馬穎剛想說話呵斥這些人,但卻感覺到羊獻容正在使勁抓住他的大手。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想到,她在假裝?
“趕緊走,別在這裡搗亂。”
“哦,那那那從哪條路下山?”
嬌俏的顫音還真是能夠惹人憐惜,拎狗血桶的男人指了指一旁的斜坡,“這邊走,小路,直接到山下。”
“哦哦哦,好的。”羊獻容拉着司馬穎往前走了兩步,又轉頭問了一句,“爲啥要潑狗血呢?”
這些人愣了一下,應該也是沒想到這種時刻都應該先離開現場纔對,但沒想到女娃娃還問了這麼一句。
“外鄉人?”
“是呀。”羊獻容又害怕地往司馬穎身邊躲了躲,“哥哥,我們還是走吧。狗血的事情,你也別問了,咱們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總歸應該是什麼冤屈吧?其實,有冤屈說出來纔對嘛。”
“行,女娃娃,哥就讓你知道知道這大墓裡的人到底做了什麼?”這男人竟然將狗血桶都丟向了石碑,力氣極大,狗血桶和石碑撞在一起,狗血桶粉粉碎。
羊獻容這才注意到,石碑上果然已經刻上了“許大明”的字樣,只是在他名字左下角是一片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