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衷薨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司馬越也拿着他之前蓋好傳國玉璽印章的詔書昭告天下,讓司馬熾繼位,而他是太傅輔助朝政。可誰不知道司馬熾就是個書呆子,從來都沒有參與過朝政大事。
在司馬衷死後的第二日,司馬越當堂斬了吏部郎周穆與其妹夫諸葛玫遊,原因是他們兩個勸司馬越廢司馬熾,立清河王司馬覃,讓司馬越挾幼主號令天下。司馬越遂叱左右斬二人,以二人世家,不再誅殺其親族,因此上表廢除夷三族法令。
這一舉動,又讓衆人看不懂了。
依然在朝的文武百官以及跟隨司馬越一路殺過來的將士們都不敢說話,洛陽城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司馬越說因爲司馬衷急病而亡,皇陵要再修繕一下,才能將屍身挪過去安葬。因此,目前停靈顯陽宮,文武百官每日都要去焚香祭拜。皇后的一衆女眷必須日夜守靈,不得隨意離開。
他的動作極快,已經將麻衣送到了天元宮以及梨花苑等後宮之人手中,他和其他百官也都是麻衣在身,哀慼難掩。洛陽皇宮也是肅殺白布一片,令人感到惶恐異常。
因爲司馬越還在殺人,那些反對他立司馬熾的,反對他推行新政的,只要敢說不同意,立刻殺掉。就如一直在爲他衝鋒陷陣的大將苟晞,不想在洛陽待命,打算帶着自己的部隊回袞州休養生息。結果,司馬越以“國喪期間大不敬”的理由,當堂將他斬殺了。
消息傳到羊獻容的耳朵裡時,她正帶着後宮的一衆嬪妃美人爲司馬衷的棺槨上今日午時的香火。陽光正盛,不少人熱的頭暈眼花,搖搖欲墜。
綠竹悄聲對羊獻容說了前堂之事後,就又悄悄隱藏在人羣中不見了,翠喜立刻補位站在了她的身邊。
羊獻容看着裊裊上升的青煙,一言不發。
她又瘦了一大圈,麻布白衣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寬大。臉色蒼白,眼圈青烏,但眼中一直有光,在耳畔那金鑲玉的耳墜映襯下,竟然有種淒涼的絕色之美。
一衆嬪妃美人雖然也都是麻布白衣,但跪在靈堂裡哭了幾日之後也是累了,有幾個用寬大的衣襬遮擋住了自己的雙腿,悄悄盤腿坐在那裡聽着和尚道士們在誦經。
因爲已經知道自己有可能“殉葬”的消息,這些嬪妃從一開始的大哭大鬧,到精疲力盡地跪坐在這裡,多少都有些絕望。
不過,既然連皇后都要一起殉葬,她們又覺得也能接受了。
人就是這樣,從屬性心理極強。
羊獻容上完香之後,退坐到屬於皇后的靈棚下。張良鋤又快速端了些熱水過來,輕聲說道:“皇后娘娘,喝些茶吧。”
羊獻容的手抖了一下,伸手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果然是清茶,是屬於明月樓的清茶。 “這是秦武衛送過來的,他說毛大人還跪在前殿,他先過來看看情況。”張良鋤的聲音很小,背對着所有人,只有羊獻容能夠聽得到他的聲音。“曹統已經找過他們了,他會盡快安排好的。”
“莫要讓曹統回來。”羊獻容低着頭,彷彿是在看茶杯的花紋。
“是,這小子挺機靈的。”張良鋤抱着茶壺,“聽說是皇陵那邊被大水衝了,別說下葬了,就連人都進不去,所以才耽擱下來的。”
“還有時間,不急。”羊獻容放下了茶杯,又站起了身看着司馬衷的棺槨,那是黑漆的巨大棺槨,從司馬衷一登基就開始修建他的皇陵以及準備後事。經過如此多的波折之後,他倒是終於平躺了進來,也算是好命。
天元宮那些重傷的宮人又死了七個,嗚咽聲徹夜難歇。蘭香的傷勢也很重,甚至動一動都覺得疼痛難忍。羊獻容本是想讓翠喜守在她的身邊,但蘭香死活不肯,說是羊家就剩下她們兩個在羊獻容的身邊,說什麼也不能離開的。
司馬靜倒是忽然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安安靜靜地守在蘭香的身邊,用自己的小手拉着她的被角,眼巴巴地看着她。搞得蘭香又哭了一大場,賭咒發誓說自己已經好了,可以陪小公主練武的。
最終,羊獻容還是讓連翹和芫嬤嬤帶着司馬靜和蘭香住在一處,也方便相互照顧。在這樣的時刻,天元宮幾乎是沒有人了。
又過了七日,後宮嬪妃倒下了好幾個,因爲連日在棺槨前守着,這些女子的身體也吃不消了。羊獻容也支撐不住了,昏倒過幾次。
羊獻容昏倒在棺槨前的樣子,令一衆文武百官都覺得心疼。所以司馬越下令說可以讓那些後宮的嬪妃美人排班輪流過來跪拜,不用時時刻刻都守在這裡。皇后羊獻容身體虛弱,也可以改成三日一上香。
不過,七七四九天的守靈是一定要有人在的。他讓新皇司馬熾日日守在這裡不必上朝,還很是妥帖地說道:“這也是給天下人的表率,表現出你對先皇的尊敬之意。”
算起來,司馬熾比羊獻容還要大兩歲。雖然是個書呆子,但也是身形魁梧的成年男子,應該也是來自司馬家族的遺傳,整個人顯得有些蠢笨。現在還未進行登基大典,所以他還只是豫章王,身着王爺的衣袍跪在棺槨之前磕頭上香。他身後跟着的是他的兩個王妃和一個皇子,看起來也是人丁不旺。
羊獻容站在一旁,看着他們極爲規矩的跪拜之後,又朝向羊獻容跪了下來,深深地磕頭,她心裡忽然覺得十分厭煩,就後退了兩步說道:“王爺莫要行如此大禮,只對皇上就好了。”
“理應如此。”司馬熾的臉上有哀傷之色,但眼中更有驚懼之意,他只是看了一眼羊獻容之後,又低下了頭,“皇兄忽然離世,臣弟也是驚愕萬分。”
“也許是命該如此吧。”羊獻容嘆了口氣,虛虛地去攙扶司馬熾。
不過,司馬熾倒是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臣弟必然不會讓皇后娘娘殉葬的,皇兄也是萬萬不能應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