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之時, 夢都城門打開,以隆重而盛大的歡迎儀式迎接冰魔主的到訪。
小樂第一次在魔界見到如此聲勢浩大的儀式,不由得多了幾分新奇。寒月則早就易容成相貌無奇的僕人與庚一起跟在小樂身後, 三人夾雜在隊伍裡默默無聞, 倒是一旁的墨龑出盡了風頭。
在魔界金髮本就稀有, 再加上墨龑身上滿是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 格外引人注目。如此受關注, 他行爲舉止卻一點也不低調,一邊走一邊很自以爲是地向圍觀衆人擺手示意。
“墨大哥真是好興致。”小樂翻白眼。
墨龑回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道:“大家仰慕我的高貴, 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早就知道他自戀又自大,小樂還是差點被口水嗆到, 乾笑了兩聲, 不再理他。
衆人踏入夢都, 雲遙示意停止前進,隊伍整齊有序地排列開來, 等待着夢魔主前來迎接。
前方的隊伍中間簇擁着一人,青衣墨發,頭戴金冠配飾,看樣貌不過三十出頭,書生氣質迎風而立別有一番瀟灑。雲遙見了連忙翻身下馬, 拱手道:“魔主大人, 好久不見。”
夢魔主葉璘哈哈哈大笑, 連忙回禮道:“多年不見, 雲大人別來無恙。真怕你早就將我這個兄長忘得一乾二淨了。”
雲遙搖頭, “怎麼會,小弟豈敢。”
二人寒暄一番, 相談甚歡。小樂格外注意地觀察着葉璘的言談舉止,對這個人產生了一點好奇,因爲,寒月說過他是葉知寒曾經的主人。
似乎感覺到小樂的目光,葉璘緩緩地向他看去,四目相接,又交錯,最後掠過寒月與庚在墨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聽聞藥師亦隨行,怎麼不見人影?”葉璘問道。
雲遙淡淡一笑,“醫不死臨時有事,所以途中離開了。”
“哦。”葉璘揚眉也不再追問,“這幾位朋友,賢弟不介紹一下麼?”
雲遙將小樂與墨龑一一介紹給葉璘。
見兩人風骨非凡,葉璘嘆道:“江山待有人才出,果然後生可畏。”小樂謙虛應對。
“你我各自爲一方之主,難得有閒暇共飲,今日我設宴爲賢弟接風,一醉方休。”葉璘邀約道。
“那雲遙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大笑着挽臂同行,倒真的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走了幾步,葉璘忽然轉過身來,遙遙地看向墨龑與小樂,“兩位朋友,可否賞光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小樂一怔,看了看寒月又看了看墨龑,不知如何回答。寒月與庚此時的身份是小樂的隨從,因此沒有發言權,墨龑則不同,見葉璘有意拉攏於是聳肩一笑,“抱歉,在下粗人一個自在慣了,實在受不了你們這種上位者的互相吹捧,聽多了會反胃,二位大人自己請便。”
這幾句嘲諷聽得小樂暗自擦汗,雲遙知道他爲人不留情面也就罷了,如今在夢魔的地盤上,豈不是惹是生非?
雲遙連忙解釋道:“葉兄莫怪,年輕人目空一切,日後自會受教。”
葉璘也不生氣,笑了笑,“也罷,我就是喜歡年輕人的耿直,這樣纔有活力。”語畢看向小樂。
小樂正要拒絕,忽地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於是越過葉璘向遠處看去,卻見人羣中紫色的背影一閃而逝,不由得一震。
“楚楚?!”
話音未落,小樂已經向那抹紫色飛身掠了過去。寒月和庚阻擋不及,只好跟在他身後向人羣急速跑去。三人的動作前後間隔時間並不長,很多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小樂已經遠在百米外。而寒月卻沒有小樂那麼快的速度,以很平常的速度與葉璘兩人擦肩而過,嘴裡還慌亂地喊着:“少爺,等等我。”
葉璘眉宇一動,袖中彈出一道指氣打向寒月的踝骨,寒月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待到庚察覺的時候,葉璘出手如電已經扶住了寒月的胳膊。這一系列的動作都在眨眼之間完成,在外人眼中看來似乎寒月腿腳不靈便,可是瞞得過旁人也瞞不過雲遙與墨龑的眼睛,兩人心下都有些好奇,但誰也沒表露出來。
寒月被葉璘扶住,心中卻是清如明鏡,表面上一臉惶恐地低頭道:“多謝魔、魔主大人,我家少爺不懂規矩,望大人海涵。”
葉璘淡淡一笑,緩緩地鬆開了他,“無妨,以你這身手,只怕是跑斷了腿也追不上,年輕人的事情就讓他自己解決吧。”
“可是……”寒月一副忠誠的樣子道,“出門前老主人叮嚀萬分,做屬下的怎能置之不理。”
雲遙見狀對站在不遠處猶豫的庚道:“少年人做事衝動,你去好好看着你家少爺。”
“是。”庚垂下眼睛恭敬地回答,向衆人施禮告退之後飛身離去。
小小事件很快被人忽略,葉璘與雲遙乘車離去,留下寒月與墨龑各自心思迥異。
“你沒事吧?”墨龑低聲問道,寒月搖了搖頭。“他似乎對你很有興趣?”墨龑繼續問道。
寒月神色不定地一笑,“與這些比起來,似乎被人追殺的雲處境更微妙。”
墨龑半晌無語,側頭看了看雲遙離去的方向,終於忍不住道:“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還不能死。”
寒月寬慰道:“放心,在夢魔主那裡,誰也傷不得他。”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小樂一臉頹然地被庚帶回,寒月迎上前去,問道:“如何?”
小樂撇撇嘴,“跟丟了。”
寒月莞爾,“那個人肯定不是伊楚,如果有消息雲一定會告訴你。”
其實這道理小樂也明白,只不過,在見到那一抹紫色的時候興奮與激動淹沒了理智。不經過大腦分析便追過去,實在太沖動了。
三人不想在葉璘的府邸落腳,於是選擇住在驛站。一切安頓好之後,小樂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在城中找尋伊楚,卻被寒月攔住了。
“你有沒有想過,事情可能不是那麼簡單。”
“什麼?”小樂一怔,側頭看向寒月。
寒月解釋道:“冰魔主進入夢都,這是何等大事,你我皆在隊伍中,如果伊楚看見的話一定會主動來找,如今並未正面顯身,這意味着什麼?”
小樂冷靜下來,沉思了片刻對道:“一,楚楚可能暫時不便顯身;二,很可能身不由己;三,或者,他根本不在這裡。”
寒月點頭,“沒錯,以你現在的法力,少有人能擺脫你的跟蹤,可是早上的時候卻跟丟了,這表示有人在故佈疑陣,所以今後行事必須謹慎。”
聽他這麼分析,小樂卻又有些無法冷靜了。伊楚很可能處於危險中,多浪費一天他的危險就多一分,現在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怎能不讓人心急如焚?
在驛站中一直等到掌燈,也不見雲遙來傳話,小樂正坐立不安,驛站的守衛卻送來一封信指名要交給寒月。
寒月接過信沒有驚訝,向那人問道:“何人送來的信?”
守衛搖頭,“那人帶着斗笠看不見容貌,只說交給寒公子,並代傳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主人在老地方等你。’。”
聞言寒月打開信箋,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汝可記得,此生已賣身於吾。見到這曾經熟悉的字,寒月的嘴角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那笑容淡淡的,讓人看不透任何情緒。
小樂見了不由得探過頭來,“應該不是雲遙的信吧?”寒月摺好信紙放入懷中,笑了笑,“雲的消息,也差不多該到了。”
小樂見他這種態度,心中有幾分明瞭,雖然沒看見信上寫什麼,但這個人既然邀寒月老地方相見,估計是寒月的僞裝已經被識破。這畢竟是寒月自己的事情,他的過往小樂一點也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該不該多問,正猶豫着,便見墨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難得好夜色,不如出門溜達溜達。”
“夢都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麼?”小樂來了興致,“或者比較出名的地方。”
墨龑撫掌,道:“說起夢都最有名的地方,非春華相思莫數。”
“春華相思?好風雅的名字,是什麼地方?”
“青樓。”寒月喝着茶水接口道。
青樓……小樂眼角一跳,真是太沒創意了。“如何如何?”墨龑豪爽地攬着小樂的肩道,“我帶你去見見世面,也不算白來夢都一次。”
不等小樂反應,寒月卻放下茶杯起身道:“也好,反正閒着也無事,不如去春華相思見識一番。”
小樂大翻白眼,這兩個人今天吃錯藥了是不是?逛青樓無非就是看美女,小樂睨着墨龑,道:“你穿得比美女還耀眼,那些人是看美女還是看你?”說完又盯着寒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還有心思想女人?”
結果墨龑聳肩,寒月則給了他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連番抗議被無視,小樂只好跟着兩人離開驛站,庚無聲地跟在三人身後往花街走去。
繁華的街道上兩座青樓對面而立,一者春華閣,一者相思樓,整條花街充滿了媚人的粉脂味,嫣紅的燈籠在夜色中搖曳着如火的媚色,五色飄帶更是迎風招展。
小樂遠遠地看着春華閣前招攬生意的女子,不由得心生感慨。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地域,都會有這種生存方式。
“喲,客倌,今日春華閣的花魁坐鎮賭坊,進來一賭手氣如何?”小樂正胡思亂想着,被一人擋住了去路,聲音沙啞嫵媚,卻是一個濃妝豔抹的男人。寒月手臂一翻,將那人想要拉扯的手擋開,側頭見同樣富麗堂皇的相思樓前幾乎沒什麼客人,心中一動,問道:“今日相思樓不營業麼?”
那男人被拒臉色一僵,不過很快又恢復了笑臉,道:“今日相思樓被魔主包了,所以,幾位客倌不妨到春華閣,保證讓您滿意。”
四人聽了這解釋,不約而同地向另一側望去,這才知道原來葉璘與雲遙在相思樓。“嘖嘖,真是掃興。”墨龑冷哼了一聲。
寒月的眉宇之間蒙上一層淡淡的思慮,彷彿在回憶,又彷彿在審視着什麼。想起那信上的幾個字,眯起的眼睛笑得高深莫測。
就在此時,相思樓二樓臨街處的窗戶忽地被推開,一人揚聲道:“既然來了,魔主請幾位上來一聚。”
衆人聞聲望去,卻是葉璘的護衛之一,早晨在城門有過匆匆一瞥,只是並無交流。相思樓的大門打開,小樂與寒月都未回話,墨龑揚眉道:“魔主兩番邀請,在下若再拒絕就有些卻之不恭了。”語畢從容進入。
這下小樂開始有些明白了,墨龑根本不是來逛青樓的,只怕,他是循着雲遙的精石氣息來到了這裡。至於原因,也許是在意雲遙的處境,卻又不肯直接表明,兜了個圈子,事情又回到原點。
小樂無力地嘆氣,事已至此已無退路,也好,大家都聚在一起若真發生什麼事情都能互相照應。想到這裡,小樂學着墨龑悠然的樣子帶着寒月與庚邁步進了相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