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睜大了眼睛盯着浮生，眼眶泛紅，迅速氤氳起了一層水汽，哽咽着說不出話。
浮生的臉上一直帶着溫暖的笑容，眉眼中的溫柔彷彿能擰出水來。
他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這是她的難關，沒有人能幫忙。
“師兄。”夕臥深深吸了一口氣，復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開口說道：“你覺得我的方法可行嗎？”
浮生愣了愣，沒有想到夕臥在這個時候還會詢問他的意見，“你等我先看看。”說完便走到喬沉身邊仔細檢查了一遍，隨即點了點頭。
這就算是對夕臥的肯定了，那麼夕臥說的方法就是可行的。
“這裡吧。”夕臥只覺得雙腿有些發軟，每走一步都需要阿顏攙扶，“從肚臍下方開始。”她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按在了喬沉的肚子上。
浮生擔憂地看了夕臥一眼，“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不，我要看着他。”夕臥搖了搖頭，對身旁的阿顏說道，“場面會很血腥，你看了會做噩夢，先去找左將軍吧。”
阿顏擔心夕臥，可是自己非常害怕，猶豫了片刻之後便點了點頭，離開了營帳。
浮生也沒有做過開膛破肚之事，但身爲男子總歸要比夕臥膽子大一些，隨即對準喬沉的肚子就劃了下去。
血液隨着刀尖遊走而冒出來，形成了一條細小的水流。
夕臥狠狠地攥緊了拳頭，不敢去看卻強迫自己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人。
“肚子裡的血冒出來了，師妹，把這些血弄出去。”浮生說完見夕臥半天沒有動靜，這才擡起頭來看。
卻見夕臥的臉上全是眼淚，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你如果想讓他活，就快點把血水弄出去。”浮生心中不忍，然而此時是最爲危急的時候，容不得夕臥猶豫。
夕臥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隨即聚集全身靈力於右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喬沉的肚子，牽引着喬沉身體裡的血水往外流。
血液在夕臥的控制下，違背地心引力往高處流。
浮生的雙手拉開了喬沉的肚子，夕臥將肚子裡的血水引到了一邊木桶裡，隨即爲喬沉療傷。
直到自己感應到這些傷口的時候，夕臥才知道喬沉在短短的時間裡經歷了什麼。所有的力量都來自於自然，而自然的力量強大又殘酷。
喬沉的五臟六腑被壓破，千瘡百孔地往外流着血。
她咬了咬牙，加快了靈力的輸送。這些靈力從夕臥的身體裡溢出到達喬沉的身體，隨後縈繞在傷口周圍，修復着傷口，讓其血管重接，血肉重生。
“我來吧。”浮生見夕臥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兒，擔心她的靈力耗損太嚴重，便想着與夕臥換一換。
雖然他此時的靈力不足夕臥，但是多多少少能爲夕臥分擔一些。
“不用了，師兄。”夕臥面不改色地拒絕，“這是我欠他的。”
捨命相救，這一份人情確實該還。
浮生儘管擔憂，但是又幫不了什麼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夕臥源源不斷地輸送靈力。
“停下吧，師妹。”又過了一會兒，浮生觀察了一番喬沉的傷勢，開口說道。
夕臥手裡的動作卻是不停，浮生沒有辦法，自作主張地縫合了喬沉的傷口。
“師兄！”夕臥狠狠剜了浮生一眼。
然而浮生卻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右手一揮，攔截了夕臥的靈力，“夠了，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身體了嗎？”
夕臥收回手，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便跑到了喬沉身邊，仔細打量着他的臉，看到其漸漸轉爲正常的白皙之色後，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不會死，去休息一下。”浮生的語氣有一些強硬，然而夕臥卻沒有聽出來。
“我想陪着他。”夕臥開口說道，一雙丹鳳眼一直緊緊盯着喬沉，唯恐錯過他的一絲反應。
浮生氣急，一把抓着夕臥的手腕拖到了自己身前，“他不會死！”
夕臥從未見過浮生髮這麼大的脾氣，當即愣在原地，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望着浮生，委屈地抿了抿嘴脣，“可是他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待着。”
浮生心裡一沉，漠然地鬆開了手腕，後退了兩步，“我也救過你的命。”
夕臥八歲那年，正是他讓李尚帶兵營救啊，過了十三年，難道她都忘記了嗎？
“師兄對不起，我想留下。”夕臥垂下眼眸，淚珠滴落在地。
浮生的心宛如針刺，再也沒了脾氣，“好，我讓阿顏做些吃的給你。”說完便決然地離開了營帳，沒有回頭。
他曾經費盡心思營救她，他曾經爲了她的自由苦練召喚術，他曾經擔心她一人無法面對紛擾的塵世而練習分身術。
爲她做了那麼多，爲什麼她就是看不到？
浮生踉蹌了兩下，險些倒向營帳，緩和了好一會兒才能正常行走。
身體和心靈上的疲倦讓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厚重得睜不開，只想躺下好好休息一陣子。
“累了吧？”筱枝突然出現，一把抓住了浮生的胳膊，“用了分身術便不能過多耗損靈力，你這個樣子原體會受傷的。”
浮生不以爲然地輕笑一聲，靠在筱枝身上往前走，“無事，你讓阿顏給小柒做些吃食過去。”
筱枝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應道：“好，我先送你回營帳，一會兒就給阿顏傳話。”
浮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在筱枝的攙扶下一點一點地緩慢行進，剛進營帳就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浮生！浮生！”筱枝錯愕，迅速將浮生拖到了牀上，輕輕拍着他的胸膛，“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
可是無論如何呼喊，浮生都沒有回答。
筱枝急得快要哭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浮生倒下。連忙運起靈識，小心翼翼地探視着浮生的身體，確定他是疲倦得睡着之後，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
“看來這個世界上的傻子不止我一個。”筱枝撫摸着浮生的臉頰嘆了一口氣，苦笑一聲，隨即轉身去找阿顏。
真是妒忌啊，她愛着的男人爲了其他女人累成這副模樣。可是還是恨不起來啊，畢竟那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小柒，並不是別人。
“阿顏，你給小柒送一些吃食吧，她今天晚上估計是睡不成了。”筱枝對阿顏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也不管阿顏詢問的聲音。
夜已經深了，大部分士兵已經入睡，四周安靜得讓人覺得孤獨。筱枝擡起頭望向天空中的月亮，在這一刻終於知道什麼叫命中註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