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驛館從裡到外的奴才一看到段扶蘇皆是激靈靈地跪下行禮,心裡皆嘆道來自東璃國的皇后娘娘也太過目中無人了,不知進退,如今惹得龍顏盛怒,往後在宮中的日子必是不好過了。
段扶蘇黑亮的眼眸犀利如劍,他陰鷙的聲音緩緩揚起,“朕的皇后人呢?”
跪在地上的青檸嚇得身體一顫,暗道如今的段扶蘇簡直比陰司地煞還要駭人,嘴上卻不敢半點兒含糊,“回皇上,天氣炎熱,皇后娘娘正在浴房沐浴。”
段扶蘇眉峰一挑,渾身散發出一抹危險的氣息。青檸一望之下,竟嚇得一陣哆嗦。她暗暗心急,小姐屏退下人在浴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怎的還不出來。
他忍着氣,頂着炎炎烈日來驛館,這女人卻在逍遙自在地衝涼泡澡?這是想誠心給他難堪?
段扶蘇使勁一甩袍袖,撂下一句硬梆梆的話,“朕親自去浴房。”
段扶蘇似乎盛怒之下,似乎忘了讓跪在地上的衆人起身,徑自便往浴房而去。青檸想要再去通知水凝煙顯然已來不及了,遂苦了臉,只在心裡祈禱她家小姐不被降罪纔好。
浴房裡,盆中的熱氣氤氳得嫋嫋霧氣。女子泡在水裡,只露出胸部以上的部分,嬌豔的薔薇花瓣在水波上微微盪漾。溼漉的三千青絲,烏黑亮澤堪比上好雲錦。她那柔嫩光潔的肌膚和波光瀲灩的明眸已讓周圍所有的事物都暗了顏色。
水凝煙雙手掬水,往身上緩緩傾灑,忽的聽到走廊上有悶重的腳步聲自遠而來,她抿脣一笑,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譏誚。以段扶蘇的性子果然是按耐不住前來了,不過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段扶蘇走至浴房前,也顧不得多想,一腳便往門上踹去。孰料浴房之門只是虛掩着,他用力過猛,一個收住不穩,枉他武功再高,只因地上打滑絲毫使不上一絲力,直直往地上栽去。
“哐……”伴隨着是傾盆而下的水盡數潑在了他的身上。
浴盆裡的女子神情冷淡地望着地上狼狽不堪的段扶蘇,眸裡的玩味登時讓段扶蘇像一隻暴怒的獅子,還未看清他的身法便已從地上騰空而起,暴喝一聲,雙掌齊出,那盛滿水的浴盆應聲四分五裂,激起水花四濺,水凝煙眸光一涼,急忙抓起旁邊的裡衣剛裹上,段扶蘇便如影隨形的跟來,抓了她的手腕,卻因腳下打滑雙雙跌地。
兩人倒地的姿勢便是段扶蘇壓在水凝煙的身上,說不盡的曖昧。那素白的裡衣包裹着水凝煙溼漉漉的身體,頓時令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原形畢露。裡衣下襬的邊緣欲遮還露地蓋住她纖細白皙的大腿,讓人看之心跳加速。
段扶蘇攫住水凝煙光潔細緻的下巴,端倪那張清美的小臉,眸中流露出吞噬萬物的陰鷙凌厲,“水凝煙,你是不是玩過了!”
水凝煙面沉似水,擡目直視段扶蘇,眼中毫無畏懼,一字一句道:“我不覺得!”
相持片刻,段扶蘇顯然未曾料到,對方眼中並不顯怯懦。
正當段扶蘇微微愣神之際,浴房外已有一干奴才慌亂趕來。他們方纔聽到浴房裡傳來的巨響聲,生怕出了岔子便不顧段扶蘇還未叫他們免禮,便蜂擁而來。
段扶蘇被浴房外凌亂的步子驚醒,眸子霎時暴滿滔天怒氣,扭頭怒喝道:“朕的女人你們也敢看,還不退下!”
門外的奴才們一陣哆嗦,紛紛縮頭邊溜,暗自搖頭疑惑。方纔皇上明明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怎麼這會兒便對皇后娘娘這麼緊張了?以前也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如此上心!果然君心難測啊。
一架豪華的雲錦御攆從驛館出發,緩緩地沿着大道向雄偉壯觀的皇城駛去,路人紛紛讓道對着御攆指指點點。忽的滿城的婦女毫不猶豫地一窩蜂地涌出來,將御攆圍了個水泄不通,皆是虔誠跪拜攆上的絕色女子。
這個時代女子的低位並不高,即便是宮中女子莫不是要以皇上馬首是瞻。而這位皇后娘娘,竟是要與當今天子約法三章,如今更是讓天子屈駕迎接,如此大膽的行徑徹底顛覆了她們一直恪守的男尊女卑、在家從夫的思想。如今她們皆是將水凝煙視爲崇拜的偶像。一時間女子要求男女平等的思想霎時如雨後春筍萌發,她們再也不願做那忍辱負重的閨中怨婦。
偶像的影響力是無窮的。試想,有多少人想一睹這位能令皇上屈駕相迎的皇后真容。段扶蘇此番出來所帶的侍衛並不多,如今哪應付得了全城婦女的熱情。片刻之後,京城府尹得知此事,連忙安排百餘衙衛來維護治安,以保段扶蘇和水凝煙的安全。
御攆上的水凝煙絳脣微翹,微微招手安撫着街上的婦女,卻沒注意到旁邊某人臉上隱忍的怒火越燒越旺。段扶蘇那晦暗的眸子裡,迸射出駭人的銳光,心下不禁冷哼連連。這些人分不清誰纔是這一國之君!朕爲西池國殫精竭慮,如今他們對皇后倒比對他還要熱情!
“朕倒沒看出,皇后比朕還得民心啊!”段扶蘇轉頭,充滿戾氣眸子凝住水凝煙,語氣酸溜溜地說道。
水凝煙勾了勾脣,氣定神閒道:“皇上此番肯屈駕接臣妾進宮,臣妾十分感激。既然皇上肯接我入宮,想必是答應與我約法三章了?。”
段扶蘇臉色陰晦暗沉。良久,他似認輸般地吐出一口氣,“朕答應與你約法三章,說你的條件吧。”
“第一,臣妾進宮後想住在梨雪殿。”水凝煙剛落了話音,段扶蘇那探究的眸子已鎖在她身上。
生怕段扶蘇多想,她連忙解釋道:“之前曾聽說西池國的後宮有處叫做梨雪殿的殿宇風景極美,所以我想住進去。”
“準了。”段扶蘇皺了皺眉,雖然他覺得水凝煙的說辭似有些不妥,但一時亦想不出有何漏洞。
“第二,宮中的一些請安禮節臣妾可以不必遵行。”水凝煙頓了頓,續道,“而且皇上不能隨意私闖梨雪殿。”宮中女人聚在一起,人一多鬥爭自然就來。她不想請安就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當然,段扶蘇能離她越遠也越好。
“什麼叫朕不能隨意私闖梨雪殿?”段扶蘇軒眉一擰,冷哼道,“整個皇宮都是朕的。”
水凝煙抿了抿脣,面上含笑道:“臣妾的意思是皇上若沒什麼事,就多去陪陪其他姐妹。”
段扶蘇的脣角有幾不可見的抽搐,哪有女子將自己的夫君往別的女人那裡推的?
“準了。”段扶蘇悶悶地答了聲。她是一點都不在乎他,他就真的如此不堪嗎?
“第三,臣妾與皇上雖有夫妻之名,但臣妾不會皇上行周公之禮。”
段扶蘇的眸光寒了又寒,旋即專斷地下命令道:“不行。”
似早已料到段扶蘇會有如此專橫的反應,水凝煙淺淺一笑,反問道:“那皇上是不接受與臣妾約法三章了?”
“其他兩點皆是尚可答應,唯獨這條朕不批准。”段扶蘇銳利的眸子閃着怒火,兩簇凌厲的眸光射向水凝煙,以他的倨傲,他的自負,水凝煙的那番話分明是對他帝王身份和男子魅力的羞辱!
段扶蘇望着水凝煙,似是想從對方眼中探索着什麼。還是第一次,有女人無視他自身的魅力,像避菌一樣的漠視他,這種感覺,充份挑起了他體內潛在的征服欲。既然人在皇宮,他總有機會讓她漸漸軟化。
“好吧,朕依你。”段扶蘇嘴角邪肆地揚起,那笑,猶如罌粟,帶着毒意,沒有一點溫度。
小半個時辰便已抵達皇城宮門,衆多衛尉見到段扶蘇的雲錦御輦,皆是躬身行禮,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水凝煙微擡了眼簾凝住,人已非昨,卻仍是逃脫不了煎熬在這深宮紅牆中的命運,不覺脣角噙了一抹淺淡的苦澀。
梨雪殿的宮人接到傳話,早已在宮門後候着新主子。
水凝煙下了御輦,便有雜役宮人替她接了行禮,水凝煙由流蘇扶了,徑直往梨雪殿的主殿去了。
宮裡,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只一個晌午的工夫,段扶蘇親駕去驛館接水凝煙的消息已經在宮裡傳得盡人皆知。得此殊榮真不知要羨煞宮中多少妃嬪了。一路上的太監宮女見了她,忙是討好的嘴臉,躬身行禮,十分尊敬。
她不覺脣角噙了一抹低嘲,宮人拜高踩低之風當真可見一斑。
方轉過重門,打正前頭走來一行宮人,爲首的女子明珠點翠,華服瑰麗,正是熹妃。她身姿羸弱,被宮女攙扶着。
那熹妃走到水凝煙身旁緩緩停住,打量了片刻,別有深意道,“常年不在各宮走動,皇上添了如此新人,本宮都不知道。”
水凝煙心裡清楚,面上卻糊塗得緊,只愣着,幸得有宮女從旁提點,道,“見過熹妃娘娘。”
話落又道:“熹妃娘娘,這位是剛進宮的皇后娘娘。”
熹妃聞言,醍醐灌頂一般,忙就地行禮,略是欣喜,略是驚惶,“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水凝煙神色不變,不卑不亢道:“免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