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上京
遼國五京之中,只有上京是真正的都城,其餘的都是陪都,上京也是遼國最爲繁華的城市之一,甚至只要在開封出現的商品,不到一個月,這裡也會跟着出現,四處可見的貴族子弟左牽黃,右擎蒼,招搖過市,一隊隊的商隊來來往往,顯示這座城市的活力。
只是和往常不一樣的是,無論是貴族子弟還是商隊,又或者是平民百姓,臉上都寫着憂愁。
這時一隊軍士走了過來,所有人都看向他們,似乎在期許着什麼,而這些軍士卻都低着腦袋,不敢有任何迴應。
“哎,看樣子還是沒有勝仗的消息。”看到軍士走了過去,幾個百姓閒聊了起來。
“沒聽說麼,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現在女真氣候已成,沒那麼容易打敗了。”
“只是我遼國太平百年,這一亂,不知道會亂到什麼時候啊。”
“要我說啊,有能力的還是抓緊時間去西邊或者南邊置辦一些產業,萬一到了...那個的時候,也算有條活路啊。”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喪氣的話,一對男女坐在一座酒樓角落裡,聽着這些閒言碎語,也不時的說着悄悄話。
“這遼國如今當真是人心惶惶,看來小郎君說的沒錯,契丹太平太久了,骨子裡都腐朽了,不是剛剛從山裡出來的女真人的對手。”一個女子端着茶碗低聲說道。
“蓮兒,慎言!”時遷機敏的接着喝茶看了看四周,然後說道“契丹和女真的戰事是小郎君極爲關心的,我等在國內有不少兄弟,在這裡卻是沒多少幫手,此次一切小心爲上。”
蓮兒摸了摸放在邊上的包裹說道“這東西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不就是一塊布匹嘛。”
時遷眼神有些恍惚的說道“小郎君說這東西能吃人...必然不會無的放矢,地方我們這幾天都打探清楚了,今夜我就準備去會會那人。”
蓮兒點頭道“那我在外面接應,一旦不對,就立刻撤退。”
時遷笑道“放心吧,我這次又不是要去皇宮,不過是一個新科進士,不會有什麼大礙。”
——深夜
熱鬧的上京城慢慢安靜了下來,兩道黑影彎着腰接着夜色來到了一個院子外面。
時遷對蓮兒示意了一下,蓮兒點點頭,拿出一塊布站到一顆樹的邊上,那布的顏色和樹皮一樣,除非特意拿着火把去查看,旁人路過都只會看錯。
時遷看了看牆,先是丟了個東西進去,過了一會,才翻牆進去,一到院內,就看到地上躺了一隻狗,時遷笑了笑,繼續往裡摸去。
院子中的一個房間內,一個年過而立的青年正在看着書,只是這人的臉上卻好像寫着事情,心並不完全在書上。
這個青年便是新科進士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是上京本地人,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八世孫,正兒八經的皇家血脈,從小好學,善於騎射。兼通漢文、契丹文,是契丹族中少有的文化人,更在前年,29歲的他成爲契丹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契丹族進士,因此而被耶律延禧大加讚賞,成爲了一時的紅人。他首先被任命爲翰林應奉,不久又被提拔爲翰林承旨,爲耶律延禧起草詔書。由於契丹文將翰林稱作“林牙”。因此朝廷上下對這位才具不凡的青年貴族稱作大石林牙。
雖然一路官運亨通,名聲顯赫,但遼國戰事上的不利讓這個青年臉上寫滿了愁容,本就喜愛看書的他這幾年都在研讀兵法,不時和軍中將士討教,儼然一副隨時上戰殺敵的態度。
他這樣的行爲也傳到了耶律延禧的耳中,這讓耶律延禧對他更加欣賞,在遼軍連戰連敗的現狀中,耶律延禧太需要一個敢於戰鬥的典範了,就在兩日前,耶律延禧冊封了耶律大石爲泰州刺史,要是時遷再過兩日來,耶律大石恐怕就已經不在上京了,他此時還不走是在等待到時候和他一起出發的軍士。
泰州屬於上京道,和女真所佔據的長春州毗鄰,正是前線,因爲女真的威脅,當地原來的刺史直接告病出逃了,城中此時正是人心惶惶,耶律大石一邊看書一邊思考到了泰州如何安內,如何攘外。
因爲是前線,耶律延禧給了他三千兵馬,誰都知道,這三千人馬在金兵面前只是能壯壯膽,根本起不到什麼大作用。
“必須重新練兵才行!”耶律大石敲着桌子自言自語道,他思來想去,覺得唯一出路就是自己重新練兵,練出一隻和數百年前祖先一樣能征善戰的軍隊。
“大人好志氣啊。”
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笑聲,耶律大石大驚叫道“何人在外面偷窺?”
時遷推門而進,對耶律大石拱手道“林牙莫急,吾乃相助你的人。”
耶律大石看着一身夜行衣的時遷,先是嚇得渾身一哆嗦,但聽到時遷說是來幫助自己的,一邊向放了自己馬刀的桌子慢慢走去,一邊問道“汝乃何人?何人讓你來助我?”
“我說...你再向那把刀靠近,我們恐怕就很難好好說話了。”時遷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已經注意到了耶律大石的小隊長,耶律大石便停下了腳步,他並不想冒險。
時遷走入房間,順手關上門然後說道“林牙你既然想練兵,那麼有沒有想過現在最缺乏的是什麼?”
耶律大石想了想說道“要說軍士,本就是要練出來的,要說將官,我可自行提拔,最缺的,應該就是錢糧。”
時遷拍手說道“正是如此,我便是來給你送錢糧的,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坐下談一談。”
耶律大石見時遷好像真的沒有歹意,點點頭來到茶桌邊,示意時遷坐下。
時遷也不客氣,坐下後不再說話,而是笑着看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被時遷看的有些心裡發毛,說道“你還沒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送什麼錢糧?你爲何如此看我,難道我臉上有什麼不乾淨的地方嗎?”
時遷嘿嘿的搖搖頭說道“這倒不是,我主要想知道,到底你有什麼特殊,讓我家小郎君千里迢迢的派我來給你送錢糧。”
“千里迢迢?”耶律大石眼珠轉了轉,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難道你和你家主人都是宋人?”
時遷笑道“現在我有些明白小郎君爲何如此看重你了,林牙,現在你還不需要知道我們是誰,我先問問你,你說想練兵,可知道練出一隻善戰的軍隊需要花費多少錢糧?”
耶律大石心中算了算說道“我準備先練三千兵甲,一年大約要五萬貫錢糧兵甲之資吧。”
時遷點點頭問道“這已經算是便宜的了,那麼大石林牙,你有這麼多錢財嗎?”
耶律大石苦笑的揮了揮衣袖說道“我雖然是皇室後裔,但像我這樣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家中變賣,也只有數千貫。”
“那大石林牙準備靠什麼練兵呢?要知道無論是遣散不合格的軍士,招攬合格的勇士,打造軍械都需要錢財。”時遷再問道。
耶律大石嘆道“你有什麼辦法嗎?”
時遷從懷中拿出一個包裹,遞給大石林牙說道“請林牙先看看此物吧。”
耶律大石小心的打開了包裹,裡面是一個盒子,盒子裡面唯一方布片、一軸棉線,還有一撮白毛。
耶律大石拿着布匹仔細的看了看,又摸了摸,接着又聞了聞,最後還舔了舔,眼中閃過一絲的懷疑,再拿起白毛仔細的端詳了一會,最後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這難道是用羊毛織成的?”
時遷讚道“大石林牙果然心思縝密,大部分人第一次見到此物都想不到是羊毛。”
耶律大石摸着這塊布匹,讚歎的說道“我本以爲羊毛只能做毛氈,沒想到居然可以變得如此柔軟,真的是巧奪天工啊。”
羊毛,是全世界重要的紡織原材料,在華夏,早在新石器時代,中國新疆、陝西、甘肅等地區的手工毛紡織生產已經萌芽。但華夏的羊毛,更多的是做成毛氈,如宋國軍隊的氈帽就是用羊毛壓制而成的。
總其原因,是因爲如何消除羊毛上的羊脂這個問題一直沒有被解決。
要知道,從羊身上剪下的羊毛稱爲原毛。原毛中除羊毛纖維外,還含有大量的雜質,雜質的成分可分爲天然雜質和附加雜質兩類,天然雜質主要爲羊身上的分泌物羊脂、羊汗及羊只本身的排泄物。外來雜質主要爲草屑、蘋籽及砂土等。
其他的東西都能通過水洗的方式去除,唯有羊脂不可以,羊脂是羊脂腺的分泌物,它沾附在羊毛的表面,起着保護羊毛的作用。羊脂不溶於水,要靠乳化劑或者有機溶劑才能洗除。如果不去除羊脂,不但會使羊毛變得很硬,而且異味撲鼻,不過雖然有些異味,底層勞動人民還是願意戴這種厚重的帽子遮風擋雨,而且這樣的毛氈做的帳篷也是較爲受歡迎的,此時草原上的帳篷大都是這樣的材質。
當然,有低級的羊毛,就有高級的,那就是羊茸毛,因爲是剛剛長出來的茸毛,又細又短,不光光手感好,而且沒什麼羊脂,但也因此價格高昂,一匹羊茸毛織出來的毛毯就要二十貫。
可以說在羊毛脫脂技術出現之前,羊毛的利用價值極低,普通的羊毛甚至是垃圾一樣的東西。
但這在姜德的手中又大不一樣了。
羊毛脫脂技術在後世的歐洲被髮明,很快就開始了羊吃人運動,姜德深知其中厲害,更知道關鍵就是這脫脂用的鹼溶液。
姜德雖然不知道這鹼溶液到底如何配備,但卻架不住有公孫勝等一羣有一定化學底子的道士針對性的研究。
其實說白了,這鹼溶液就是用芒硝和熟石灰反應出來的鹼水,當然,根據羊毛的不同,也可以針對性的有不同更好的配方,但現在這樣也夠用了。
耶律大石用手摸着那雪白的羊毛,心中盤算了好一會,說道“此物價值連城啊,我越來越對你們感興趣了。你們想怎麼做?”
時遷說道“遼地多羊,如小尾羊,一年可以產毛五到七斤,如是氈羊,可以有十到十二斤羊毛,我們有兩種方案,可以讓林牙選擇。
一個是以羊毛換錢,如果直接在產地交割,爲十五文錢一斤,如果送到南京邊境交割,爲四十文一斤,當然,這是中品的價格,如果是上品,就更高,如果是下品,則更低。”
耶律大石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羊毛在遼國基本就是沒人要的東西,如果真的要收購,一斤七八文錢都會被牧民感激,別以爲天底下都和宋國一樣富,宋國是以農業爲主,農業收入有較大的穩定性,而遼國除了燕雲都是以畜牧業爲主,一場大風雪過來,家財立刻消失一半,因此,在遼國,無論是金屬貨幣還是其他的非牲口物資都是很珍貴的。
更加重要的是,如果羊毛真的值錢了,那麼羊就成爲和農田一樣每年都有穩定產出的生產資源了,一隻羊在宋國可以賣二十貫,但在遼國只值七八貫,一隻羊一年羊毛十斤,如果全部按四十文錢一斤來算,一隻羊羊毛就有四百文錢的產出,哪個牧民不會有十幾二十頭羊呢?這裡的財富足以讓任何人瘋狂。
而耶律大石也可以從中賺取大量的財富,畢竟只要肯花錢,一年收集上千萬斤羊毛和玩一樣,一隻羊十斤,這樣也不過是一百萬只羊,很多嗎?遼國上下一兩千萬隻羊都搜刮的出來!
而且耶律大石還能想象,這羊毛被送走後,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羊毛布回來,到時候又是一筆收入,一來一去,財富如水流啊。
財富的確如流水,但更多的卻是流到了姜德的口袋中,此時宋境中麻布一匹不過一貫,但如果是絹,一匹爲兩貫,姜德測算如果是羊毛布料,因爲其的保暖性和新奇性,前兩年一匹賣出七八貫不成問題,就算到了後期,也可以賣出三四貫的價格
羊毛布料一匹約十五六斤,用羊毛約二十斤,考慮到各種費用和成本,姜德一匹布也可以賺到一兩貫。如果耶律大石能提供一千萬斤的羊毛,姜德就可以賺到一兩千萬貫!
羊吃人,源頭便是利益!海一般的利益!
耶律大石越想呼吸越重,他盯着時遷問道“南京邊境?到底是何處?”
時遷回道“如果大石林牙你能收集到足夠的羊毛,到時候自然會知道的,爲了表示我們的誠意,兩日內,我們會送來價值五萬貫的金玉珠寶,只是不知道大石林牙願不願意。”
耶律大石讓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問道“那麼羊毛織成的布匹你們準備如何處理?還有,你們難道只找我一個人?”
時遷點頭道“當然,大石林牙是我們找的第一個人,我們也希望是最後一個人,至於大石林牙你準備找多少人來加入到這件事情當中,就是林牙你自己的事情了。
而羊毛所織成的布匹,有一部分會回到遼國,更多的是我們自己消化。”
耶律大石盤算了一下,送到南京邊境一斤羊毛是四十文,自己對外說十五文錢就足夠讓所有人瘋狂了,如果自己一年能收集一千萬斤,那就是二萬萬五千萬文錢,那可是足足二十五萬足貫啊。如果能把全遼國的羊毛都收集到手,一年一兩百萬貫的收入並不難。
更加重要的是,耶律大石很清楚,這樣一來,他可以無形中拉攏大量的部落到自己身邊來,這些人會成爲他最堅定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