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證監繫統與中國的情況極爲不同,其證監繫統分三大部分,也可以說是三大層級:第一層級就是美國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配合着相關的律法,對證券市場進行監管;第二層級是行業自律;第三層級則是所謂的受害者司法救濟,也就是受害者可以通過司法途徑起訴相關責任人,要求獲得賠償。
相比較而言,美國的證監製度是非常完備的,但就法律模式而言,因爲美國奉行的是判例法,具體的法律條文比較簡單,相關的法庭判決主要依靠曾經的判例來決定,所以一樁案件的審理往往帶着很大的不確定性,律師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非常大,相對的,一般人,只要不是學法律的,很少有人敢說自己多麼瞭解律法。
博爾斯與托馬斯協同鄧世榮前來赫爾斯金融,一方面是爲了通告證監會已經接手了鄧世榮的起訴,一方面也是爲了向赫爾斯金融施壓,迫使林曦嬅與韓衝接受鄧世榮提出的庭外和解條件。
可博爾斯三個人進了赫爾斯金融之後,在長達一個小時的時間裡,都沒能見到韓衝本人,負責接待他們的只有林曦嬅一個人,而且這個女人就像瘋婆子一樣,除了衝着他們咆哮之外,就沒給他們深入交談的機會。
在博爾斯三人的眼裡,林曦嬅擺明就是個不懂法的人,即便不是法盲,估計也沒有多少法律意識。她連罵帶吼的,從頭到尾都是說人家不講道理,坦率的講,她的說話或許有些道理,可問題在於,法律就是法律,雖然跟道理有關聯,但也不是總按照道理來的。
聽一個女人在那裡絮絮叨叨的發瘋很難熬,好在博爾斯三人對此次赫爾斯之行的成功抱有足夠的信心,即便是時間難熬,他們也能堅持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眼看着就要到十點的時候,總裁辦公室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衣着休閒,看上去有點不修邊幅,且懶洋洋的年輕人走進來。
年輕人一進門,原本還惡行惡相的林曦嬅立刻便安靜下來。
“請問哪位是博爾斯先生?”年輕人氣定神閒的站在門口,眯着的眼睛在房間裡逡巡一圈,最後落到沙發前的三個人身上,問道。
“我就是,”博爾斯站起身,他已經猜到這個年輕人是誰了,韓衝,最近一段時間在華爾街攪起又一輪風雨的傢伙,早就聽說他很年輕,只是沒想到竟然年輕到這個程度。
“你好,博爾斯先生,我是韓衝,”韓衝臉上浮出一絲笑容,幾步走過去,同博爾斯握手道。
“你好,韓先生,請先允許我爲你介紹,”博爾斯同他握握手,緊接着便介紹了古板面孔的托馬斯,其間,還着重強調了托馬斯是南區聯邦法院行政法官這一事實。
按照美國證券法規的規定,美國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雖然不是司法機構,但卻擁有對證券相關違規行爲的行政處罰權,而且在有行政法官參與的情況下,一旦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做出了處罰判決,同級地方法院將無權駁回判罰。
“相比韓先生已經知道我們今天來赫爾斯的目的了,是的,就韓先生與林女士陰謀操作內幕交易,詐騙鄧世榮先生手中所持有的赫爾斯金融股權一事,鄧世榮先生已經向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提出了申訴,”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身邊的夥伴,博爾斯開門見山的說道,“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已經接受了申訴,下一步,將對赫爾斯金融前段時間的股權轉讓案進入非正式調查階段,相關方面的示意,還請韓衝先生予以積極配合。”
韓衝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他只是微笑着點點頭。
“裝,你繼續裝,”鄧世榮站在一側,看着韓衝冷靜的表現,心裡禁不住冷哼。
在此之前,鄧世榮已經調查過韓衝的來歷,那些私家偵探提交回來的信息顯示,韓衝本身沒有任何背景,他自小在唐人街長大,父母早亡,爲了混口飯吃幾乎什麼都幹過,甚至還混過唐人街的社團。直到三四年前,他纔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進了鄧家,做了一名司機,之後就一直在給林曦嬅開車。
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人物,怎麼可能攪起這麼大的風雨?在鄧世榮看來,整個事端的背後,應該都是林曦嬅在搞鬼,而韓衝不過是被推出來表演的小丑,只要恐嚇一番,就能讓他尿了。
“韓衝先生,我想在這裡有必要向你聲明一點,”博爾斯與鄧世榮抱着同樣的想法,他見韓衝不爲所動,便繼續說道,“不管你在這一起詐騙案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一旦本案進入正式調查階段,你都有可能會輸了這場官司,而按照相關法規的規定,你將向受損人,也就是鄧世榮先生,返還你的所有非法所得,同時,還要支付相當於非法獲利三倍以上的罰款與賠償金。注意,這筆罰款是針對你的,也就是針對韓衝先生的,與其它任何人都無關。”
這有點**裸威脅的意思了,而且意圖很明顯。鄧世榮當初陷入韓衝的詭計,在低價位把自己手中掌握的股份轉手,其中涉及到的經濟損失可不是以千萬計的,若是真的處以三倍處罰,韓衝還真是拿不出來。
“呵呵,博爾斯先生這是已經確認我收購鄧世榮先生的股份屬於商業欺詐了,對嗎?”韓衝摸摸鼻子,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博爾斯說道。
“哦,當然不是,我已經說過了,現在只是初步的非正式調查階段,”博爾斯一滯,有些尷尬的說道。
“那就是說,這件事究竟是否涉及商業詐騙還沒有定論,是吧?”韓衝繼續問道。
“是的,可以這麼說,不過……”博爾斯扭頭朝板着面孔的托馬斯看了看,說道。
“既然沒有定論,那我是不是有權利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由我的律師負責交涉呢,托馬斯法官先生?”韓衝打斷他的話,看向始終不發一言的邁爾斯,搶先說道。
“沒錯,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可以讓你的律師出面。”托馬斯躲不過去,只能皺着眉頭開口道。
“那好,接下來的問題,就請你們跟我的律師去談吧,”韓衝擺擺手,轉了個身,重新將辦公室的房門拉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哦,我的律師就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會議室裡,你們可以暢所欲言的談。”
在美國的司法領域,韓衝這樣的要求是很正當的,作爲當事人,他即便是在面對警察問訊的時候,也可以以律師不在爲由不說一句話,更何況博爾斯他們還不是警察,證券管理委員會對赫爾斯金融的調查也還處在一個非正式階段。
“好啦,韓衝先生,我們有義務保障你的權益,不過,在接下來的調查中,如果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我們還是會回來找你的。”博爾斯無奈,只能點頭答應下來,而後與托馬斯兩人在韓衝禮送下出了總裁辦公室,徑直去了那個所謂的會議室。
“既然不能迫使他以庭外調解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那麼接下來就只能走正當程序了,”從總裁辦公室出來,博爾斯瞅了個沒人的機會,對鄧世榮說道,“鄧先生不要悲觀,類似你這樣的案子,之前是有個判例的,而且都是申訴方最終獲勝,隨意說,即便是上了法庭,你的最終獲勝也是有希望的。”
“我覺得也不能太樂觀,”托馬斯畢竟是法官,而且是個有很深資歷的法官,面對這樣的案件,他的經驗比較豐富,“這個案子即便是打到法**去,也會有很大的變數,最重要的是,想要最終審定結果,估計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鄧先生,你必須有這方面的心裡準備。”
“那我該怎麼辦?”鄧世榮不無擔憂的說道。
托馬斯搖搖頭,沒說什麼。
這時候三個人已經穿過走廊,到了韓衝所說的那間議室門前。會議室的房門敞開着,裡面似乎有很多人,一些說話的聲音在門外都能聽得見。
博爾斯也沒想太多,他一隻手扶着門框,腳下一轉,就跨步進了會議室,托馬斯和鄧世榮緊跟在他的身後。三人一進會議室,一看裡面的情況,直接就愣住了。
這是一間中檔的會議室,差不多能容納三十多人,會議室中間有一張橢圓形的會議桌,這會,這張橢圓形的會議桌邊上早就有人了,而且不止一個,粗略的數一數人頭,赫然竟有七八個人。
這些人看到博爾斯他們進來,頓時安靜下來,坐在最外圍的一箇中年人站起身,滿面笑容的說道:“哈,托馬斯法官,我們又見面了,你最近還好嗎?”
博爾斯沒想到托馬斯法官竟然還能在這裡碰見熟人,他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卻赫然發現托馬斯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
“這位應該就是博爾斯先生了吧?你好,我是韓衝先生的委託律師團首席律師,查爾斯?道頓,你可以叫我查爾斯,”中年人迎上前幾步,率先伸出手來,說道,“韓衝先生已經將他所有的法律事務委託給了我們,所以,今後凡是涉及到韓衝先生的法律問題,你都必須首先聯繫我們。”
中年人把話說完之後,又看了一眼始終站在門口的托馬斯,臉上的笑容驟然一僵,轉口又說道:“在此之前,我還必須做一個聲明,根據我們律師團掌握的情況,托馬斯法官與作爲申訴人的鄧世榮先生之間,存在直接的利益關聯,根據迴避原則,我們有權要求托馬斯法官退出此後與本案有關的任何交涉。另外,對證券管理委員會無視迴避原則,邀請一名與申訴人存在利益關聯的法官介入此案的做法,我們表示遺憾,並對證券管理委員會在韓衝先生一案中是否能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則持懷疑態度。凡此種種,律師團將形成書面文件作爲備忘錄,提交給聯邦第二巡迴上訴法院備申,以此作爲將來可能會用到的上訴證據。”
博爾斯目瞪口呆,說實話,他都不知道托馬斯與鄧世榮之間竟然有厲害關聯,而這件事竟然還被韓衝的律師團獲悉了,這是很要命的事,不說別的,由此一樁,至少從剛剛進入非正式調查階段開始,他這邊的立場就已經變得異常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