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列緬丘克,烏克蘭波爾多瓦州西南重鎮,二戰期間,德軍克萊斯特裝甲集羣與蘇軍西南方面軍基爾波諾斯部曾經在這裡展開鏖戰,結果蘇軍慘敗,克萊斯特裝甲集羣由此處突破蘇軍第聶伯河防線,北上推向莫斯科。
如今,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過去了,以往的戰爭痕跡與衛國戰爭的勝利榮耀早已隨着蘇聯的解體而湮滅無跡,這裡殘留下來的,僅僅只有佇立在第聶伯河渡口處的那方衛國戰爭紀念碑,以及紀念碑前那盞供人緬懷的長明火。
加長的林肯轎車在十幾輛轎車的護送下緩緩駛過高架在第聶伯河上的大橋,前方出現一片破落的廠區。這片廠區顯然還是蘇俄時代的產物,那高高聳立的廠房已經斑駁的沒了樣子,就像是中國鄉村偶爾可見的土地廟,很多連房頂都塌掉了,只剩一圈四五米高的圍牆孤零零的佇立在那兒。
韓衝面無表情的坐在車廂右側的那排長椅上,手裡端着一杯香檳,心不在焉的聽着身邊那個烏克蘭大胖子給他介紹這一代的情況。
烏克蘭大胖子的名字很長,叫什麼奧列格·格奧爾格耶維奇·帕烏斯托夫斯基,別看他的長相很猥瑣,滿臉橫肉的,他的身份可是不簡單,此人是克列緬丘克現任市長,而且是連任第二屆的市長。除了身份之外,大胖子的美式英語也說得非常地道,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曾經在美國留學六年,有學士學位,至於是什麼學士他沒說,不過想來不是經濟學或管理學方面的,否則的話,一個好好的產業園區也不可能弄了七八年還是窗外這幅鬼樣子。
從脫離蘇聯到現在,已經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了,可烏克蘭的一切似乎還沒有太大的變化,政黨局勢相當複雜,比如說這個奧列格,他自己就是一個名爲“波爾多瓦奮進”的小政黨首腦,政治立場偏向於現任總統尤先科。
或許是因爲曾經在美國留學過,對美國依舊充滿了嚮往,奧列格身爲市長,卻在韓衝的面前表現的非常低調,給人的感覺,他在同韓衝說話的時候,甚至都有些低三下四的意味。
就在奧列格熱情的解說中,韓衝看向車外的視線裡突然跳出來一道白底黑子的條幅。這道條幅就掛在路邊不遠處一道殘破的斷牆上,上面歪七扭八的寫着一排俄文字母,句子末尾還有一個醒目的感嘆號。
“奧列格先生,那上面寫的是什麼?”韓衝伸手朝那條幅指了指,好奇的問道。
“哦......”奧列格一滯,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的表情,嘴裡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蘇瑪的俄語很不錯,她看了看那道條幅,知道奧列格不太可能給韓衝解釋上面的意思,便湊過來在韓衝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美國佬,滾出烏克蘭!”
“奧列格先生,看樣子,這座城市顯然並沒有你所說的那麼友好啊。”韓衝摸摸鼻子,不無尷尬的說道。
“這個......韓先生,你知道,即便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也不可能贏得所有人的贊成,”奧列格訕然一笑,解釋道,“這世上總是有那麼一些自私自利,目光短淺的傢伙,不過這些人永遠都是少數,至少,我們官方對貴公司的投資是持絕對歡迎態度的。”
“當然,我相信奧列格先生的誠意。”韓衝笑道,“而且我也很希望能夠把這個項目最終談下來。”
“那實在是太好了,我會爭取給貴公司最優惠的條件,”奧列格歡喜的說道。
官方的態度總是那麼明確的,可奧列格口中所謂的“自私自利、目光短淺”的傢伙們似乎多了點。車子繼續向產業園區內部挺近,隨着離第聶伯河河岸越來越遠,道路兩側的條幅也是越來越多,這回韓衝沒有再問那上面寫的是什麼,總之不會是什麼好話,這一點,只要看奧列格越來越黑的臉色就能猜到了。
車隊繼續前行,約莫十幾分鍾後,前方的車突然開始減速,最後在一個十字交叉路口處停了下來。
韓衝透過車窗朝前方看了一眼,因爲有前面的車擋着,也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不到半分鐘後,一個穿着西裝的年輕人從前面急匆匆跑過來,在林肯車外站住腳,輕輕敲了敲車窗。
陪在奧列格身邊的小夥子推門下車,站到那個年輕人面前,兩人開始用俄語嘰嚕咕嚕的交談。
韓衝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能扭頭去看蘇瑪。
“他們說前面有示威衝突,”蘇瑪小聲說道。
儘管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對面的奧列格還是能聽得到,這胖子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了。
“咳,”乾咳一聲,奧列格欠起身子,強自朝韓衝笑了笑,說道,“韓先生,我下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你放心,對於我們邀請的客人來說,克列緬丘克是絕對安全的。”
話說完,他艱難的彎下腰,從車門處鑽了出去,等到落地站穩之後,還不忘回手把車門關上。
“看來咱們這次的行程不會很順利啊,”看着奧列格在車外面色鐵青的訓斥着那個前面趕過來的年輕人,韓衝意興闌珊的嘆口氣,說道。
事情很明顯,他向波爾多瓦藥業投資的事情已經被泄露出去,否則的話,即便是烏克蘭國內存在着一定的反美情緒,也不可能恰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目前,再想搞清楚消息是從哪方面泄露出去的已經沒有意義了,關鍵還要看奧列格這一類烏克蘭官員的立場是否堅定。
奧列格在車下面呆了將近十分鐘,才怒氣衝衝的回到車上,他挪動着肥胖的身子,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坐下,不等喘口氣,就對韓衝笑道:“非常抱歉,韓先生,前面出了點小狀況,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處理了。這兩年總是有些人不安分,想要挑起一些混亂,呵呵,這種事情時不時的總要發生,我們已經習慣了,而且處理起來也得心應手。”
奧列格這番話說的絕不是吹牛,因爲他上車後不到五分鐘,車隊就開始重新上路,緩緩向西南方向駛去。
車隊通過岔路,又向前行駛了不到十分鐘,就是赫爾辛斯基大街拐口的市民廣場,而市民廣場的西側,便是波爾多瓦藥業集團的入廠大門。
在赫爾辛斯基大街拐口處,車隊再次減速,儘管車子的隔音效果很好,韓衝還是隱約聽到了車外喧囂的聲音。隔着車窗朝外看一眼,首先跳入眼瞼的,便是堵在大街進入市民廣場路出處的十幾輛警車,十幾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背車而立,看向北側的廣場。在這些警察的身後,預留着一道僅容一輛車通行的空襠,車隊最前方的引導車正從這個空檔處駛過,去往廠區的方向。
“啪!”
就在韓衝正朝車外張望的工夫,不知從哪兒飛過來的一塊石頭砸在他面前的車窗上,儘管車窗很結實,也還是被砸出了一圈皸裂。
韓衝嚇了一跳,身子本能的朝後一樣,險些從座位上翻下去,幸好一旁的蘇瑪及時扶了他一把。
“韓先生沒事吧,”奧列格面色鐵青,他先是詢問了一句,接着便罵道,“這些混蛋越來越囂張了!”
這時候,林肯車也駛過了那些警車停靠的位置,正式進入了廣場,車窗外的視線豁然開朗,一個混亂如戰場的市民廣場出現在韓衝的視線裡。
正如奧列格所說的,韓衝他們這個車隊很安全,因爲廣場上示威的人羣被數排立着防爆盾的重裝警察隔離在二十多米外的空場角落裡,根本就衝不過來。
從車裡看過去,參與遊行的人約有四五百,而堵截在他們前面的警察,差不多有兩三百人的樣子,示威者與警察之間,離着有十幾米遠的距離,就這十幾米寬的一條隔離帶上,滿是碎石塊、破酒瓶之類的垃圾。
車隊在進入廣場後轉了個彎,躲在那些重裝警察構築起來的三層防線後面駛向廠區大門。原本處在對峙中的示威者顯然不打算讓車隊順利進場,幾十個頭戴摩托頭盔的人一邊向警察防線投擲着磚塊、石頭、燃燒瓶之類的東西,一邊試圖衝破防線,突入廠區大門。
韓衝親眼看到一個燃燒瓶在警察的第三道防線上炸開,將一名持盾的警察引燃,幸好,後方有警察及時趕過去,用滅火器將火撲滅。幾乎就在火起的同時,警察也展開了反擊,五六道水龍從警察防線後方噴起,徑直衝向正面突過來的示\威者,同時,十幾道催淚彈曳出的拋物線在廣場上空劃過,遠遠的落到示\威者人羣裡。
示\威的人羣頓時陷入混亂,嚴陣以待的警察趁勢出擊,揮舞着警棍將衝到近前的十幾名示\威者打倒在地,拖死狗一般的拖到警察防線的後方。
眼看着車隊依次進入了廠區,韓衝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來,他現在必須好好考慮一下,這場旨在反對美國人投資的遊行示威會對他的後續計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