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正輝眯眼打量着蘇天御:“你到底想說啥?”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奇怪。”蘇天御同樣看着對方:“你覺得呢?”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啥。”孔正輝笑了笑,低聲回道:“不過我覺得就是個巧合,咱們不用往多了想。”
蘇天御沉默。
孔正輝輕聲介紹道:“你還不瞭解龍城這邊的情況。路面,水面,跑外的,鑽無人區的,這各行各業它都有自己的規則和圈子。碼幫人家常年吃水上線,耳目衆多,馬仔遍地,你靠了水人家就盯上你,這不算反常。”
蘇天御緩緩點頭:“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退一萬步說,出來吃江湖飯,利益合適就幹,不合適就散。”孔正輝看得很通透:“咱們就是腳力,拿該拿的錢,僅此而已。”
“有道理。”蘇天御表示贊同。
“行,那就這樣哈,我帶人先回去了。”孔正輝打了個招呼,帶着分完錢的自家人,上車就離開了垃圾場。
不遠處,蘇天北將八萬一的現金按照對應額度,逐一分給了三家,而今天參與搬貨運貨的工人,以及家族核心子弟也都一人拿了五百塊錢的外快。
其實按照龍城的生活標準來看,這錢肯定不算少了,一晚上的收入,都等同於很多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了。並且這行當雖然是走私,但下面幹活兒的人,承擔的風險和蘇白孔三家公司也是完全不同的。
出問題了,上面要扛;鋪路,碼關係,也是要靠上面,工人需要做的只是出力而已。所以大家對分賬也沒有異議,反而有人還想長期做這個事,多賺點外快補貼家用。
蘇天御今天淨賺四千,因爲餘明遠給他的是八萬五千塊錢,由此可見,這個老闆還是蠻大方的,並且挺看重蘇家的。
有錢賺,蘇天御心裡也樂呵,他趕緊處理完後續的事情,就準備回去睡覺了。
“小……小御哥。”就在這時,大熊齜着牙,很開心地走過來喊了一聲。
蘇天御回頭:“咋了?”
“賺……賺錢了,我……我請你吃個早餐吧。”大熊笑着邀請道:“吃點好的,去……去粵菜樓吃早茶。”
“算了吧,我回去睡覺了。”
“不……不給我面子啊?我想請你。”大熊說話非常直接。
“呵呵。”蘇天御咧嘴一笑:“行吧,那走吧。”
“好勒。”大熊拽開蘇天御福特“公車”車門,彎腰坐了上去。
“幹嘛去啊?”蘇天北,白宏伯,以及蘇家一個外親,也一同走了過來。
“大熊要請我吃飯。”
“哎呦,大熊兄弟,不請我們也吃一頓啊?”白宏伯衝着車內問了一句。
大熊仔細想了足有三四秒後,才點頭應道:“好……我……我都請,一塊去。”
“敞亮!”白宏伯拽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就這樣,一行五人開着越野車,行駛了大概五六公里後,才趕到了粵菜樓,因爲大熊一再堅持要來這裡。
衆人進屋後,正是天色矇矇亮的時候,旭日東昇,霞光萬丈。
大熊難得主動點菜,搞了很多價格不算便宜的蝦餃,幹蒸魚丸,以及海蔘粥之類的餐點。
點完餐,白宏伯習慣性地就要付賬,但大熊卻攔了一下:“說好的,我請,不用你付賬,白哥。”
“蠻講究的,兄弟!”白宏伯對吃早餐這點錢肯定是不在乎的,所以他也沒爭,只大口喝起了粥。
大傢伙吃着早餐時,大熊試探着衝蘇天御問道:“小……小御哥,以後我可以在新租的那個三樓裡住嗎?”
蘇天御怔了一下:“你爲啥要在那兒住啊?你不回家啊?”
“那裡自由一點。”大熊低頭喝着粥:“我看那裡也沒人,不……不然,我每個月交點租金也可以。”
餘明遠之前讓琳達在海邊那裡租賃了一處三層小樓,這個樓主要的用途是囤放幹活用的快艇,繩索,電機,鏈條等幹活用具的,因爲這東西不可能每回現用現拉。並且每次幹活前也要有個集合工人的據點,不能總在垃圾場聚攏隊伍,這樣太招搖。
蘇天御看了一眼大熊,心裡雖然有很多疑惑,但還是習慣性地不問家事:“行啊,你願意住就住唄,不用交租金。正好那裡有不少東西,得有個人看着點。”
大熊聽到這話非常開心:“謝……謝謝你,小御哥。等你有空……我再請你吃一頓好的。”
“呵呵,大熊,你啥時候娶媳婦啊?”白宏伯順嘴問道。
“只要好好幹活,攢夠錢,就……就能買房,娶老婆,快……快了。”大熊回。
“你可以娶,但不能娶三姐。”白宏伯斜眼說道:“那是我的白月光,是你未來大嫂。”
“是尼瑪。”蘇天北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
大熊聽到這話,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低着頭,不再說話。
“瑪德,都說人家腦子不好使,你看,這人生規劃比我還明白呢!”白宏伯這個人嘴欠歸嘴欠,但他卻從來沒有惡俗下流地調侃過大白,說話雖然看着不着調,但卻是內心真實想法。
“你沒規劃啊?”蘇天御問。
“說實話,沒啥規劃,挺迷茫的。”白宏伯撇嘴回道:“我不是很喜歡現在的這些事,但……但不幹又不行。我爸年紀大了,家裡一大幫人等着開伙……唉,男人啊,成年了,這活的不是自己了。”
蘇天御笑了笑,扭頭看向蘇天北,以及蘇家的那個外親問道:“二哥,浩子,你倆有啥規劃啊?”
“做大做強,再創輝煌!”蘇天北簡潔明瞭地回道。
“可以的。”蘇天御點頭:“你呢,浩子?”
斜對面的青年叫張浩,他是天北舅舅家的孩子。父親早年參加華人海軍戰死,他和母親無依無靠,就投奔了在龍城還算有點產業的蘇家。
張浩這個人平時少言寡語,做事賣力,在蘇家大院內任何一個正在幹活的角落裡,幾乎都可以找到他。蘇天御小的時候就跟他認識,一直對他印象不錯。
張浩聽着蘇天御的問話,仔細想了一下回道:“我沒啥規劃,就想掙點錢,讓我媽能過點好日子。”
“對,人活着,說白了就是想奔個好日子。”白宏伯舉着粥碗喊道:“來,爲了明天的好日子,幹了。”
“哪有幹粥的啊!”蘇天北無語。
“哎呀,就是這麼個意思,大早上的就喝酒精,這特麼不健康。”白宏伯齜牙說道:“今天挺有紀念意義的,咱們幹成了第一天,希望以後越來越好。”
五個年輕人相互一笑,端起粥碗就幹了。
清晨,衆人一同離開粥鋪,迎着璀璨奪目的太陽,各自散去。
……
大熊從蘇天御手裡要下了三樓鑰匙,興高采烈的徒步向家裡走去。
早上八點多鐘。
閘南區土房街的一處破敗樓房內,大熊一步三棱臺階地竄上了七樓,拿着鑰匙打開了自家的房門。
土房街是閘南區著名的貧民窟,這裡的樓房全是龍城救濟署專門給那些無保障,無工作,無勞動能力的民衆,建造的半福利住房,除了水電費外,其他費用一概不用交。
大熊的父親曾經也當過兵,並且還在華區內陸戰場負過重傷,炸斷了左手,榮獲過個人三等功。他退伍後跟着遷移部隊來到了龍城,當初也是分了相對寬敞的住房,並且拿到了一筆部隊補償款。
不過,吳父是有三個兒子的,他如果光靠部隊給的補償款活着,那早晚有坐吃山空的那天,所以他退伍後,在龍城跟着幾個戰友做起了倒騰緊俏物資的買賣。不過時運不濟,再加上政策收緊,他最終賠了不少錢。
從那兒之後,吳家就搬到了這個貧民窟,吳父也跟着蘇家在髒幫幹了一段時間活。說白了,蘇政才就是念着以前跟他在部隊的交情,纔在公司給他安排了一個閒職。後來,吳父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大熊就頂了他的缺,進髒幫當了工人。
大熊打開房門,進了家裡的客廳,一打眼就見到吳父坐在髒兮兮的桌子旁邊吃着早餐,喝着白酒。
吳父就這個習慣,早中晚三頓都要喝酒,而且喝完要麼躺牀上看書,要麼就睡覺。
吳家的住房總共能有六十平米左右,環境非常破舊,屋內的傢俱都是十幾年前的,並且莫名還充斥着一股腐爛的臭味。
大熊的大哥,二哥都已經參加工作,不在家裡住了,所以吳父把東屋的房子租給了一家出早攤的中年夫婦,自己和老婆住在西屋,而大熊的房間則是由陽臺改造的,空間基本就能放下一張牀。
大熊回來後,有些拘謹地喊道:“爸……你……你起來了?”
“你踏馬的天天也不着家,都幹什麼去了?”吳父嗓門很大地喝問道。
“我……我跟公司的幾個朋友,一塊幫蘇家在海上運點貨。”大熊支支吾吾地迴應着。
“海上運貨???走私啊?!你踏馬傻啊,別人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吳父破口大罵:“那晚應被抓住了,你知道要判多少年嗎?”
“他們都跟着幹,蘇家的人也自己幹,沒事的。”大熊回了一句,轉身就往陽臺走。
“他們給你多少錢啊?啊?!”吳父又喊了一聲。
大熊回到陽臺,低頭開始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踏馬的,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傻種!別人畫道你就踩,腦子裡裝的全是屎。”吳父一邊喝酒,一邊還在外面罵人。
大熊用最快的動作,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妥當,隨即拎着個破行李包走出了陽臺,並將門鎖上了。
“你幹啥啊?”
“我找了個打更的活,要在那……那住……。”大熊結巴地回道:“這……這段時間不回來了。”
“我問你呢,你跟他們跑海,能賺多少錢啊?”吳父瞪着眼珠子喝問。
大熊思考了一下,低頭從兜裡掏出四百五十四塊錢,放在桌上說道:“昨天給了五百,給你吧。”
吳父拿起錢,語氣緩和了不少:“你別踏馬傻BB的,做事留個心眼,不對勁,就要跑。”
“知道了。”
“嗯,這錢我給你攢着,你在外面不許惹事昂!”吳父回。
“我走了。”大熊拎着包,邁步走出了家門。
……
室外,陽光絢麗,大熊一出家門,就不自覺地露出了標誌性的笑容。
一路風塵僕僕,大熊趕到了海邊的三層小樓,將行李規整地放在地面上,開始收拾最頂層的一間臥房。
天氣炎熱,大熊拿着抹布,破拖布,仔仔細細將屋內清掃了一遍。他雖然外表粗礦憨傻,但內心卻很細膩,幹活很有條理。
弄乾淨了衛生,大熊將樓下幾個破櫃子運上來放在了屋內。
彎腰拿出自己的行李,大熊將其一一歸類收好,最後在牀頭櫃上,擺下了一個模樣很像三姐的手工小木雕,還有一個已經很破舊,用透明膠粘好的超人模型玩具。
一切弄妥,大熊躺在地上,用胳膊擦着汗水,看着室外明媚的陽光,莫名齜牙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