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索愛

更新時間:2013-10-1 8:13:52 本章字數:12451

此時容楚正被李家老家主抓住說話,背對他們這邊,而四周其餘人,甚至好像都沒看見這點光。1

這光突如其來,瞅準景泰藍抓了就走,目標性極強。誰也想不到,站到離大殿那麼遠那麼安全的地方,竟然也會出這事。

趙十三跌跌撞撞奔過來,稟告了容楚一聲便要往大殿衝,容楚怒聲道,“十三!站住!”一轉頭對李家老家主噴出一口氣。

李家老家主下意識一讓,便聽容楚陰惻惻地道,“世叔,我這奪命香如何?你儘管抓住我,站成白骨。”

李家老家主不信,知道容楚詭計多端,可也知道真要觸怒容楚,日後李家也永無寧日,只好嘆氣放手,自己掠向天池。

他一放手容楚就縱身而起,撲入殿中。

==

那抹擄走景泰藍的亮光,太史闌看見了。

那亮光是從那黑洞洞的大殿深處射出來的,經過太史闌身側好像還居然停了停,太史闌瞬間感覺到那光似乎睥睨地打量了自己一眼。

這種感覺太詭異了,連她都汗毛豎了豎。

她想起先前聽韋雅說,乾坤陣是天地靈氣所生,乾坤大殿是李家先輩在乾坤陣的陣眼上,以異術建立而成,天長日久,乾坤陣和乾坤大殿都有了自己的靈。神聖不可侵犯。而乾坤大殿深處,據說很少有人進去過,最裡面是禁地,這一代無人知曉裡面有什麼。

難道剛纔那一道白光,就是乾坤陣的靈?

太史闌並不太相信怪力亂神的東西,但不信不等於不敬,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事,確實無法用科學來解釋。如果對此過於輕視或抗拒,很可能會因此受到懲罰。

她看見白光直向外頭人羣而去,隨即又回來,回來的時候還似乎帶着什麼東西,一個手舞足蹈的小小影子。

她一驚——此時這山上,孩子只有一個,就是景泰藍!

白光眼看就要經過她身邊再進入裡面,她來不及考慮,忽然躍起,伸手就去抓。

她抓到了景泰藍的手,心中一喜,正要將他拽下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忽然將她一吸,連她一起裹了進去。

這一刻的響動驚動了殿中人,紅光一閃,李扶舟撲了出來,白光一亮,照見他的臉,他臉色蒼白如雪,眼神驚異,眼眸深處血色紅光一閃。

只是這麼一亮,隨即又看不見,太史闌只覺得身上一重,似乎有什麼人抓住了自己,然後又一重,似乎又有什麼東西掛了上來,然後又一重,又爬上來一個……

太史闌一急——這滾葫蘆一樣越滾越多,她還拽着景泰藍膀子呢,可不要把他膀子撕裂了。

她只好放手,此刻那白光似乎也覺得帶的人太多了,速度一緩,砰一聲,一個人落了下來,又砰一聲,落了一個人下來,隨即太史闌覺得身子一輕,也砰一聲掉落。

正在這時白光又是一亮,似乎有怒氣一般,一道閃光擊中最後一個還不肯放手的李扶舟,李扶舟身子向後一仰,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直線墜落。

白光呼啦一下又往裡頭去了。

太史闌眼瞧着白光去的方向,再一看上頭李扶舟正砸向自己,這砸中了砸暈了她還怎麼救景泰藍?急忙往旁邊一滾。

她滾開的時候,感覺到有人撲過來,正撲向李扶舟落下的方向。

殿中一聲悶響,不同於先前幾個人跌落的時候肉體撞地的聲音,而是肉體和肉體碰撞的聲音,隨即有人一聲悶哼,是女子的聲氣。

太史闌忽然回頭——她覺得她好像聽到了一點聲音,但是太模糊,遙遠得像是隔了光年。

是不是她在恢復?

太史闌心中歡喜,張張嘴想說話,可是還是沒有聲音。

她也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打量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隱約看起來是一間房屋。也是,這是大殿深處,裡面自然是一間間的屋子。

屋子很大,很空曠,充滿久無人住的空曠寂寥氣息,不過卻沒什麼灰塵。太史闌揣摩着門應該在的位置,試探着摸了一遍,卻發現根本沒有門。

沒有門她剛纔怎麼進來的?

太史闌再回想剛纔進來的情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殿內隱約有一點點光線,可以辨認人的輪廓,太史闌一回頭,就看見了屋子另一角有兩個人。

一個好像是李扶舟,一個好像是個女子。

她想起先前飛進殿裡,被她順手推出去的女子。想必就是這個了。隨即她發現只有這兩人呆的角落她還沒去查看過,或者門戶就在那裡。

她心急找景泰藍,雖然她感覺到剛纔那白光似乎對景泰藍沒什麼惡意,但也沒什麼好意,何況這殿中幽深神秘,可能危機處處,景泰藍在裡頭受驚或被害怎麼辦?

太史闌走了過去。

她忽然停住。

濛濛光線下,她剛發現李扶舟口角溢血,臉色慘白。眉宇間甚至微微露出青氣,死亡一般的慘青色。

隨即她忽然覺得冷。

陰森的冷。

殿內好像忽然被放進了無數塊冰,氣溫瞬間下降,一股瘮人的陰寒之氣逼來。她搓了搓手臂。皺皺眉。

這感覺……

不僅僅是冷,還有點熟悉,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種淡淡的肅殺,淡淡的悲涼,以及濃濃的怨氣……

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她在雲臺山的萬人坑裡,就是這樣的感受。

那股氣息在李扶舟身上更明顯,他那紅衣在此刻看來也更加濃豔如血,充滿妖異。

太史闌瞧着李扶舟不好,趕緊在身上摸藥丸,她身上一向常備傷藥,此刻卻摸不着——滾來滾去的把瓶子給滾沒了。

那女子也在打戰,縮在李扶舟身邊緊緊貼着他,此刻聽見他的呻吟,忽然翻身而起,一把抱住了他。

太史闌這纔看清這女人是韋雅。

韋雅先前推她入了大殿,結果又被她給推着代替了拜堂,這世事輪轉,太史闌忽然覺得奇妙。

韋雅卻好像看不見她,只是緊緊抱着李扶舟,太史闌隱約聽到一點她的呼喚,“主上!主上!”

李扶舟暈迷未醒,呼吸急促,臉上青氣不斷閃過,似乎體內在和什麼東西進行對抗。韋雅瞧着焦急,將自己身上帶的傷藥往他嘴裡塞,李扶舟忽然一擡手,抓住了她的手。

韋雅一呆。

正要走過來的太史闌也一呆。

這種情況……

“太史……”李扶舟在昏迷中囈語,聲音很低卻清晰,韋雅跪在他身邊,怔怔地低頭看着他,並沒有抽開自己的手。

太史闌聽不清楚,看嘴型也看得出,她忽然覺得尷尬,只得退後一步。

李扶舟一直皺着眉,他很少有這樣嚴肅的表情,太史闌瞧慣了他溫和微笑,翩翩風雅,此刻看皺眉凜然的他,忽然感覺到以前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殺氣和威重。

威重,是他自加冕武帝就有的,是另一個真實的他,但殺氣,卻好像是剛剛纔有的。

他渾身肌膚都似乎在微微顫抖,靈魂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一個披堅執銳,浴血和敵人作戰;一個深情款款,在夢中和心上人低訴。這使他臉上神情有些怪異,柔情而又鐵血,惆悵而又凜冽。

“太史……”他握緊韋雅的手,問她,“你……你不願和我拜堂,是嗎?”

韋雅低頭瞧着他,不知何時她眼底已經滿是淚,顫顫地要落下來,然而她立即一偏頭,把淚水甩落塵埃,隨即緩緩擠出一個微笑,手指輕輕在他臉龐撫過,柔聲道:“不……怎麼會不願?我是歡喜……太歡喜……真的。1”

她語氣真摯,任誰也可以聽得出她是真心慶幸和歡喜。

太史闌靜靜抱臂站到一邊,背對着兩人,她現在實在沒有辦法若無其事走過去,從兩人身上跨過。

她忽然有點恨自己怎麼會在這時候,稍稍恢復了聽力?

身後李扶舟吁了一口長氣,氣息裡吐出的是積鬱,留下的是歡喜,“……太史,你知道我剛纔什麼心情嗎……我又爲難……又歡喜……我心裡一萬個願意,卻覺得你會一萬個不願意……我不想勉強你,乾坤殿前的誓言不能違背……可你如果不喜歡我,一定不會把拜堂當回事,一定會違背……那豈不是害了你……我解了你的穴道,又忍不住試探着想控制你……既不想爲難你,又覺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可惜……”

“主……扶舟,你想太多了……”韋雅忍住淚,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天下沒有女子不願意去愛你,你不知道剛纔……我多歡喜……哪怕是……”

“哪怕是什麼……”李扶舟微笑,“不……不用怕……從今後你就是我的夫人……今天委屈了你……頂着挽裳的名義和我拜堂……我欠你一個最堂皇光明的婚禮……等我補給你……”

“有這樣的機會,便是頂替我也樂意。”韋雅淚珠滾滾而下,一滴滴都滴在她自己衣襟上,落淚無聲。

太史闌背對着他們,彷彿和牆壁有仇,手指狠狠地在牆壁上摳啊摳。牆皮簌簌落着,她的心也似被剝了一層又一層,不是疼痛,也不是失落,而是覺得荒涼。

這人生路上,無數錯過和無奈,最終換一片茫茫大雪真乾淨的荒涼。

曾經在最想聽他這麼說的時刻沒有聽見,再回頭聽他娓娓說來,恍如隔世。

或許真的已經隔世,最初萌動,不過是前一世的因果。

她也不知道她的一個無意舉動,對韋雅和李扶舟,是傷害還是成全。

李扶舟在輕輕籲着長氣,微帶憧憬地道,“我一生兩大願望……已經完成了一個……”

韋雅不答,雙手撫緊他的臉,“扶舟……你的臉好冷……”

“可我……熱……”李扶舟皺眉,眉宇間忽然火紅氣息一閃而過,隨即他一聲厲喝,“什麼東西!給我滾開!”

韋雅和太史闌都嚇了一跳,韋雅轉身四顧,太史闌東張西望,都沒發現什麼東西,但李扶舟聲音如此真實,連憤怒都如此真實,兩人忽然渾身汗毛豎起,覺得驚悚。

太史闌發現韋雅還是沒看見她,心中忽然明白,韋雅是真的看不見。而她能看見,只是因爲她的眼力因爲修煉攝魄,特別好些而已。

“走開!”李扶舟似乎還在和什麼東西糾纏,霍然挺身而起,太史闌瞧見他眼神混亂,眼睛直直盯着虛空之處,眉心間紅氣越閃越烈,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心中一驚——他不會是要瘋了吧?

忽然韋雅“哇”地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狠命扒李扶舟身上紅衣,道:“你怎麼把這個穿出來?你怎麼能把這個穿出來?我知道你想和她同生共死,可是你也不能穿這最後一次的喪衣……”她一邊哭一邊三下兩下,就把李扶舟那件鮮紅如血的禮服袍子給扯了,激憤之下用力過度,嗤啦一聲,連李扶舟內衣也扯破了。

太史闌聽見那聲“喪衣”,驚得霍然轉身,一轉身卻正看見李扶舟衣衫被扯開,剎那間肌膚如玉似明月生光,細膩地反射一線濛濛的亮,她霍然又轉過身去。

轉過身眼睛不看,聲音卻無法逃脫,韋雅扔掉了那件詭異不祥的衣服,撕裂了李扶舟的內衣,似乎微微將李扶舟喚醒,但他又沒有能完全清醒,忽然伸手一拉,道:“太史……我知道你要走了……最後抱一次我……”

韋雅被拉得栽倒他胸膛,她身子立即就軟了,想要掙扎起身,卻被李扶舟抱住不放,她也不再掙扎,將臉埋在李扶舟胸膛,淚水無聲無息奔流。

“你……你哭了……”李扶舟抱緊她,感覺到胸前溼潤,似乎冰冷的淚水讓他安寧,他語氣平靜了些,伸手去扳韋雅的臉。

韋雅卻將他抱得更緊,不肯擡頭,把臉頰靠在他胸前,哽咽地道:“我……我歡喜瘋了……扶舟……抱緊我……”

李扶舟震動地嘆息一聲,韋雅蹭上來,將臉湊向他的臉,一滴淚水落在他臉上,他一個翻身抱緊了她,慢慢將她臉上淚水吻去。

太史闌隱約聽見了一些細微的聲響……低低的喘息……脣與脣、肌膚與肌膚的邂逅、摩擦……隱約聽見韋雅低低的哭泣。

太史闌再也站不下去,此情此境,如何還能呆在這裡?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似乎怎麼做都是錯的。

她試探地向前走了一步,韋雅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伸手抓緊了劍,另一隻手卻還緊緊抱着李扶舟,用整個身子擋着她。

她武功不及李扶舟百分之一,卻做出一副願意用命來護衛的姿態。

太史闌怔怔地站着,忽然想起那日春風楊柳前微笑的少年。

今日之後,春風楊柳,只在隔岸的江南。

今日之後,王家包子鋪的包子依舊香,初見時的酒也依舊香,那香卻已經是記憶,像珍貴的香料儲在密封的瓶子裡,手指觸上去,只有涼。

她忽然覺得寂寞又惆悵,爲這人生裡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因緣。

她靜靜站在黑暗裡,張開雙臂,對着李扶舟的方向,輕輕地,虛空地抱了一下。

李扶舟,應該是知道拜堂的人不對的;他想要她,卻不想這樣要她,最後關頭,他選擇放手。

心上的熬煎,讓他自己選擇了逃避和昏迷,在夢境裡他混亂着,一忽兒依着自己的心,認爲兩人真的拜堂成功;一忽兒又清楚地知道,太史闌必將離開。

請你最後,抱一次我。

這是他唯一對她的要求。

她如何能不答應?

且以此刻虛空相擁,將過往永久紀念。

她在心中輕輕地發了個誓,然後慢慢地走過去,想着這座黑暗大殿裡的王者,這個曾經的少年,他在她人生裡有過最美麗的初見,最萌動的青春,和最無奈的錯過。當緣分真的分道揚鑣,她才驚覺,這一生她縱使愛上別人,和他永無交集,可是他在她的人生裡也如此重要過。

因爲他,她才懂得心動、歡喜、在意,和真正的愛。

因爲他,今日她又懂得了人生的寂寥和惆悵,懂得了那種明明知道不應屬於自己,卻在離去時依舊微微心酸的滋味。

這都是冷峻而人生缺失的她,原本從來不知的人間情緒,得他賜予。

這一霎走過短短黑暗,走過他身前,卻也走過兩人相遇和心動的一生。

她終於從他們身上跨了出去,步伐穩定。

李扶舟卻似乎忽有所觸動,伸出手一拉,正夠着她腳踝!太史闌眼看就避讓不及。

忽然身前門開了,一隻手伸進來,將她一把拉了出去!

太史闌一驚,擡腿就要踢,忽然聞見那人身上氣息。

此刻正心情複雜的她,忽然便覺得歡喜又惱怒,一股壓抑已久的奔騰的情緒,火山一般噴出來。

她忽然往他懷裡一撲!

她撲得如此用力,他接住,險些一個踉蹌,抱住她的手臂一僵,似乎也怔住。

她卻不管他怎麼想,先狠狠掐他一把,隨即往上一躥,嘴脣觸上他的脣。

然後她抱緊他,狠狠壓了下去,毫不客氣牙齒一磕,磕出一聲微響,他似乎在笑,順從地張開脣,她衝進去,縱躍跑馬,兇猛又混亂地亂掃一圈,在他的領地內橫衝直撞,不溫柔也不甜蜜,倒撞得他牙齒格格微響。

他似乎又在笑,以至於身體顫抖,抱着她拖到一邊,手臂一轉便把她翻了個身,壓她在牆上,手臂撐住她的肩,便要反客爲主。

她卻踹他一腳,站直。拒絕他的進一步需索。

她已經清醒了。剛纔那一刻只是忽然心裡很空,覺得寂寞,分外想要佔有一下誰誰而已。

但此刻時間地點人物實在不對,還有景泰藍要救,她心中還留存着淡淡的內疚和惆悵,實在無心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黑暗裡一聲低笑,容楚似乎心情很好,剛纔太史闌還感覺到他似乎有怒氣,此刻卻能感到空氣裡的氣息快活得要開花。

她踢他一腳,對裡頭指指。

容楚感受着她的動作,道:“你知道景泰藍在哪?”

太史闌點點頭,拉他向裡走,容楚伸手來摸她嘴脣,“太史,你怎麼回事?怎麼不說話?哪裡出了問題?”

太史闌心中煩躁,乾脆咬了他手指一口,容楚哎喲一聲,卻將手指往她脣邊又遞了遞,“咬重點,快些。”

太史闌白他一眼——神經病,被虐狂。

“我倒希望身上任何地方都有你的印記。”容楚幽幽地道,似有所指,“好覆蓋以往那些在你心頭的印記。”

太史闌冷嗤一聲——我有印記,我怎麼不知道?

“不過還是多謝你不肯拜堂……”容楚恨恨地道,“李家那些混賬……還有扶舟……哼。”

太史闌聽力還是不行,忽清楚忽模糊的,也沒心情聽他巴拉巴拉,忽然看見前方一點白光,似乎正是先前擄他們進來的那玩意,急忙拉着容楚快奔過去。

她趕到白光之前,隱約看見景泰藍的身形,似乎安然無恙,正在歡喜,忽然白光一滅,隨即又一亮。

再一亮的時候,她看見一雙大而黑的眼睛,幽幽深深地正盯着她。

眼睛在白光上方,被那發散的白色光芒映得幽若深淵。

她驚得向後一跳做出防衛姿勢,容楚已經驚道:“景泰藍?”

眼睛一眨不眨地對他們看着,白光幽幽亮起來,照亮其後的身形,果然是景泰藍,正站在他們對面,那白光赫然在他掌心,如一支蠟燭一般懸浮着。

四面黑暗,那點白光只照到他的大眼睛,越發顯得黑暗裡就那雙大而幽深的眸子,看來十分詭異。

景泰藍卻好像沒聽見容楚的招呼,步子飄飄忽忽地從他們面前過去了。

容楚伸手去抓他,小子身子卻極靈活,一閃便讓過了。太史闌瞧着他鬼氣森森的步子,頭皮一炸——這小子不會是中邪了吧?

她又要去攔景泰藍,容楚卻橫臂將她攔下,沉聲道:“別擅自驚擾他,且看着。”

太史闌縮手,她也想起傳說中某種狀態是不能被隨便驚擾的。

景泰藍飄飄忽忽地走過去。藉着那一路的白光,容楚和太史闌看見這裡是殿堂最深處,不是屋子,倒像一個走廊末端的祭壇。對面的整面牆上,有一個巨大的奇怪的符號,無法形容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非蛇非龍,身有五爪,面貌猙獰,最前面的那隻爪,抓着一把式樣奇古的劍,劍尖向下,還滴着淋漓的鮮血。整個雕塑造型逼真,形態栩栩,似隨時要破壁而出,連那鮮血都雕得圓潤飽滿,充滿墜感,似乎瞬間要滴到下方。而在那個雕塑下方,有一個類似巨大香爐的東西,說是香爐太大,說是鼎又略小,造型也是不同於內陸的,四方鼎肚,卻有五足。

景泰藍正站在那圖騰下方,香爐之前。

太史闌走到他側面,看見他微微閉眼,卻不像在禱告,而像在聆聽。

太史闌又瞧瞧容楚,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此刻根本沒人說話。

白光下景泰藍小臉莊肅,眉宇間有浩然之氣。太史闌瞧着,微微放心,想着這小傢伙好歹是真龍天子,沒那麼容易中邪吧?按說越是這種神神鬼鬼的地方,皇帝大人越該與衆不同。

景泰藍“聽”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隨即點點頭。走到那香爐前,伸手對香爐裡抓了一把。

太史闌沒想到他會有這個動作,想要喝止已經來不及,景泰藍舉起手來,小手上沾着點白灰,閃着淡淡的磷光。

太史闌眼睛一睜——這不是骨灰吧?

不過她也不會神經質地衝過去,拖着景泰藍去洗手,抓都抓了,只要別吃進肚子裡去就行。

景泰藍抓了兩手灰,怔怔地瞧了一會,忽然“哎呀”一下驚醒,下意識手一撒,白光咻一下飛回了香爐內。

太史闌清晰地看見白光飛回香爐的那一刻,上方的怪獸圖騰似乎扭曲了一下。但她再看時又一切如常,她險些以爲剛纔那一刻是煙光的效果。

不過此刻沒煙也沒光。

此刻又恢復一片漆黑,黑暗裡響起景泰藍的哭腔,“麻麻!麻麻!”

他這下恢復正常了,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頓時便要哭出來,太史闌趕緊過去抱住了他。

容楚也過去摸他的頭。卻沒有問他什麼,怕此刻環境陰森,再讓孩子進行恐怖的回憶,會引起什麼不好後果。

太史闌伸手摸了摸香爐,不知怎的她看這個香爐總有種奇異的感覺,感覺這不是香爐,倒更像個棺材。而這香爐上雕着的圖像似乎也不像裝飾畫,那種造型,那劍的方向,還有劍上的血,倒像是……鎮壓。

這感覺一閃而過,隨即她眼前忽然一亮。

整個甬道彷彿忽然來了電,慢慢亮了起來,是從太史闌背後的甬道那頭開始亮,一節節延伸到太史闌身前,大殿由沉黑到發白,到半透明,雲光霧氣,慢慢聚攏,又恢復到了先前的狀態。

然後太史闌發現,面前的雕塑和香爐,都不見了。她面前居然就是到了盡頭的牆壁。

太史闌撲上牆壁,摸了又摸,牆壁平整光滑,什麼機關也摸不到。剛纔看見的好像真是一個噩夢,然而她轉頭看景泰藍,小子手上還沾着灰呢。

wωw●тtkan●c○

這乾坤陣……真是詭異。有堂正光明之處,不負乾坤之名,當真令人感到天地靈氣,感覺到這東西有自己的意識;但也隱藏着無數詭異和不對勁的地方,散發着淡淡的陰邪氣息。

這股複雜的氣息,透着點排斥的味道,卻不知道排斥的是誰。

容楚也怔在那裡,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隨即他抱起景泰藍,扶着太史闌的肩轉身,示意她趕緊離開。

三人剛剛轉身,就聽見遠處轟然一聲,隱約有人大叫,隨即砰地一聲,似乎有人被撞進了殿中。

那人一撞進來,整個大殿都似乎晃了晃,隨即容楚便聽見呼嘯呼號之聲,那聲音不像是風聲,倒像是從甬道、從牆壁、從身前身後的所有物體之中發出,聲音淒厲,充滿鬼氣。

太史闌眼前掠過無數景象——大海一樣的血水……無邊無垠的火焰……黑壓壓的穿着奇特甲冑的士兵……長相奇異的華服人……高山之上做法的男子……奔騰的海水和雲……大片大片濃膩的血液涌來,無數士兵淹沒在那樣的血海里……從血海里伸出的掙扎痙攣的手指……一大片一大片蓬蓬炸開的白光……

大量的圖像和信息涌入她的腦海,再瞬間流去,她被這樣忽然來去的巨大信息摧殘得頭痛,趕緊閉上眼睛。

此時大殿顫抖越發劇烈,有人踏着甬道奔來,神色驚慌,赫然是龍朝。

容楚一把抓住他,“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爬出池子的時候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龍朝拼命拽着他,“李家的人讓我進來,趕緊接你們出去!”

容楚二話不說,抓着太史闌和景泰藍就飛掠而起。太史闌想起李扶舟和韋雅還在殿裡,心中一急,左右顧盼,發現一道門和剛纔出來的門有點像,掙扎着從容楚懷裡跳出來,一腳踹了過去。

身邊容楚和龍朝同時張嘴向她大叫,神情焦急,太史闌此時才注意到,那門竟然是石門!

她這麼拿腿去踹石門,腿不斷纔怪!就算她是鐵腿,那也是相對比較有力氣,畢竟還是血肉之軀,怎麼可能不受傷害。

但此時慣性作用,也收不回了,太史闌咬牙等劇痛。

轟然一聲,那沉重的石門竟然被她一腳踹裂,煙塵四散。門後兩條人影驚起。

太史闌呆呆地瞧着自己的腿,不是鐵腿的神力,而是剛纔她咬牙,運氣下沉,忽然一股熱力便透經脈而過,她甚至現在還記得剛纔那一瞬經脈貫通的舒爽。

這就是武俠小說裡常有的狗血的丹藥效果?

原來不僅是鉛毒,還真有效果。

不過她想再次找這感覺也找不到了,只是一瞬間的事,什麼運氣丹田之類的,她連丹田在哪裡還沒完全摸着呢。

身邊容楚將有些呆的她一把挽了過來,怒道:“你什麼時候能不逞能?”

此刻煙塵散盡,門後男女霍然起身,太史闌才發覺——這時機……太不對了。

韋雅神情驚惶而悽傷,又帶着微微的欣喜,太史闌偏過頭去,又覺得不對勁,只好再低下頭。

李扶舟此刻卻像終於清醒,睜開眼來,一眼看見在容楚懷裡的太史闌,不禁一呆。

再一看身邊韋雅,又是一呆。

太史闌尷尬地轉頭——事情發展到這麼狗血的地步,她也覺得無法面對李扶舟,更無法想象李扶舟此刻的心情。

歡樂的巔峰跌落苦痛的深淵,從此面對永久的陌路,卻要如何接受?

韋雅最初的慌亂過後,也似想起了什麼,一臉慘白地向後縮了縮,低下了頭。

龍朝根本沒看清裡面什麼景象,只顧緊張地拉着容楚和太史闌,“走啊!走啊!”

他一側臉,李扶舟也看見了他的臉,眼睛一睜,也愣住了。

太史闌覺得這一刻他受到的打擊似乎比剛纔還劇烈,以至於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不過這發抖只是一瞬間的事,隨即李扶舟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他眼神深、黑、而遠,剎那間似穹廬將她籠罩。

太史闌只能垂目,避開他的目光,她還在容楚懷中,可是此刻掙脫容楚也於事無補,還顯得心猿意馬,矯情。

李扶舟也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是天涯明月,是海上極光,是煙雲盡頭的蓬萊,是彼岸曼陀羅舊日花香。

她在虛擬中爲他所有,睜開眼卻遠在他人懷中。

一霎世界滿,一霎天地空。

隨即他淡淡倦倦地一笑,一偏頭,看了看韋雅,將她從塵埃中攙起。

他動作輕柔,脣角竟然還有淺淺笑意,彷彿還是當初的溫和男子,彷彿對眼前的事實早有預料。

韋雅原本以爲他要發作,驚惶不安,不想卻得他溫柔相待,更加受寵若驚,試探地去扶他的手,李扶舟也沒避讓。

“你們走不走!”龍朝看看顫抖的穹頂,不耐煩地跺腳。

李扶舟又看了他一眼。

他這一眼飽含深意,十分古怪,隨即他道:“自然要走的。”

龍朝立即拉着容楚和景泰藍奔了出去,道:“快來!我不知道等下有什麼危險,但是現在避出去總是對的!”

李扶舟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忽然笑了笑,淡淡道:“危險嘛……總是有的。不過……”他並沒有說完,衣袖一拂,將韋雅的身子送了出去。

“主上!”韋雅動彈不得,在半空中驚呼。

太史闌一轉頭就看見韋雅飛來,一伸手將她接住,沒看見李扶舟,駭然回身,便見李扶舟盤坐原地,將那丟開的妖異紅袍再次穿起。

紅袍悠悠如紅雲,將他眉目籠罩。

見她奔行之中回首,他似乎微微一笑,用口型道:“……年後再會。”

甬道亮着,他所在的殿室卻沒有亮,他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處,紅袍委地,黑髮披散,脣角一抹微笑美而模糊。

太史闌張嘴要喊,想叫他出來,然而她發不出聲音。只看見那片灰色的交界裡,那個紅衣人,雪白的手指微微一拂,四面便如水波動盪,大團的雲霧涌起,將他遮沒。

在雲霧涌起的那一刻,她又看見了大片的血海,血海中掙扎的手指,似乎就在他身後,那片紅色長袍逶迤而出的袍擺……

然後雲霧大團涌上,她看不見他了。

最後一刻,她只聽見李扶舟聲音遙遙傳出,“武帝世家諸子弟聽令。本座自此在乾坤殿閉關,任何事務不得有擾。另,從今日起尊奉韋雅姑娘爲我武帝世家家主夫人,主持家族事務,不得有違。”

太史闌抿抿脣,一低頭,看見韋雅緊緊閉着眼睛,毫無喜色,睫毛下淚水無聲流淌。

再下一瞬,她身子一震落地,外頭自然的天光照下來,她出殿了。

太史闌擡頭,感覺到天象開始恢復正常,再看看大殿,顫抖竟然已經停止,半透明的大殿漸漸開始變得不透明,露出深灰色的石質。

大殿是有門戶的,以前能透過透明石壁看見裡面一舉一動,現在就看不見了。不知道李扶舟在裡面做了什麼,阻止了乾坤陣的進一步動作。

太史闌只希望他不要有太大的犧牲,想來他畢竟是李家名正言順的家主,掌握着乾坤殿的全部秘密,能夠比龍朝更好地掌控大殿也是應該的。

只是不明白他爲什麼不出來,不明白最後一刻他眉宇間的森涼,像隔着百年,面對一場無聲的戰爭。

身邊的韋雅還在哭,喃喃道:“他認下我,又放棄我……”

太史闌很想問她,剛纔有無木已成舟?然而心裡知道——何必問?命運早已定數,連當事人都已拜服。

或者這就是他的決絕,在心傷心死之後。

太史闌抿着嘴,只覺得滋味苦澀,她曾嘆息過他的優柔寡斷,然而在今日,她兩次見着他的決絕真顏色。或許這纔是真正的李扶舟,當日的拒絕不是因爲猶豫,只不過是那時他如此重情。

如今這情卻化風而去。

他得不到她,便不要這人間萬象,如花美眷。家主夫人的尊貴名號她不接,他也無所謂再是誰。

不過一個名號而已。

他這一生,終究再無人能走在他身側。

她想起他最後做的口型,他說的,是多少年後再見?

今日之後,她卻不知道,再見到他時,他還是不是原來的李扶舟。

她心底涌起微微的悲涼之感。

身後,李家老家主一聲嘆息悠悠。

“傳令。家主閉關乾坤殿,諸子弟駐守殿外,靜待家主出關,不得有擾。”

太史闌瞧瞧容楚。

容楚望着大殿,若有所思。半晌輕輕道:“是閉關,也是抗爭。成敗在此一舉,但望他出關之日,不是熱血成河之時。”

------題外話------

大家國慶節快樂。

沒假期的貨羨慕地飄過,唉,如果給我斷更七天多好,已經幾年沒旅遊了說。

十月第一天啊,有票的捧個票場,沒票的捧個人場,大家一起歡歡喜喜過節哈。

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三十五章 女霸王的第一次主動第二十四章 勁爆消息第六十章 奇女子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三十章 請君上鉤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四十八章 兒子?女兒?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四十一章 誘第九章 叫花雞你好,叫花雞再見!第三十一章 四個男人的心思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五十章 亂流第八十五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六十二章 有了老婆忘了娘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六十九章 出門左轉,下次再玩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六十八章 索愛第八十五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四十三章 熱血如沸第八十章 爲她報仇第六十一章 容楚的心思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七十七章 起名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八章 回京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八章 回京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八十一章第八十一章第三十章 請君上鉤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第三十六章 板磚萬歲第七十九章 容楚到來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五十六章 生產(一)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五十一章 徒兒請受師傅一拜!+V公告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七十章 壓寨相公?第二十二章 被俘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九章 夜襲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五十章 女人們,退散吧!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四十章 尋妻(二)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十九章 容府賞梅宴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三章 國之妖孽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六十章 奇女子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一章 叫花雞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