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龍原本並不想把他的話當真,但是這最後一句,還真的是深得他心。於是,毛小龍就在這個自稱叫青檐的年輕人家住了下來。房間在店面的上面一層,是個窄小的閣樓,原本是青檐住一間,另一間房雜物,現在他把雜物收拾到了後院,便騰出來了一間空房給毛小龍。
毛小龍把頭伸進去瞧了瞧,雖然不大,一不小心還會碰頭,但是,確實比客棧便宜得多,吃的也比客棧便宜的多,最主要的是,只要往下一跳,就能吃上熱氣騰騰的面了。
毛小龍正站在門口跟青檐算賬的時候,泉水宮的馬車剛好路過他們,馬蹄絕塵而去,毛小龍不由得感慨道:“好闊氣!”
想起曾在巫山神月宮,才見識過這樣闊氣的馬車。
這是青檐賊頭賊腦地探過頭來說:“這是泉水宮的人,想必車上的就是宮主和夫人。我姐姐就住在泉水宮,泉水宮的姑娘都是仙女,不知道你要找哪一個?”
毛小龍訕笑着搖搖頭,接着跟他算賬了。
而駛過的馬車裡,年輕的宮主剛剛閉上了鮮紅的薄脣,紫衣的琉璃淡淡回說了一個字:“殺!”
毛小龍再次睡醒的時候,睜眼看到一張呵呵傻笑的臉。青檐見他笑道:“你醒啦?我煮了面,你要來吃麼?”
毛小龍聽他一說,肚子便開始咕咕叫,點點頭,跟着他從吱吱作響的樓梯下去。
樓下已經有人在吃麪,有上了年紀的老者,有稚氣未脫的孩子,相同的是,他們跟毛小龍一樣,都是衣着普通的平民,有些人甚至算得上寒酸。這店裡總共不過四張小桌,現在已經坐的是滿滿當當,毛小龍盛了一碗麪,沒有地方坐,便索性出了門去,蹲在門外吃。
昨夜下過了雨,地面上的青石還溼漉漉的,一道道車轍印還留在地上,這裡沒有漠北那樣大的塵土,所以車轍留下的印記只有淺淺的一道,並沒有北方的那般清晰。
正當毛小龍專心致志地看着地上的車轍時,青檐傻呵呵地走過來問:“兄弟,你要找的仙女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幫你找的!”
毛小龍苦笑了一下,或許他不該相信這個傻乎乎的小子,但是他還是挑了挑眉頭說:“我要找的仙女,全名我還不知道叫什麼,我只知道別人都叫她柳兒。”
青檐喝了一口熱湯,含糊不清地說:“好,我可以幫你問我姐姐。”
毛小龍將手中的碗吃了個底朝天,來了興致似的問青檐:“哦?你還有個姐姐?”
提起這個,青檐更加興奮起來:“是啊是啊,我有個孿生的姐姐,長得很漂亮,就在泉水宮做事。“說着,露出狡黠的笑說:”只有相貌漂亮的姑娘纔可以去泉水宮的喲!”
“這麼說,你姐姐一定是個大美人嘍?”
青檐假裝害臊地笑笑,一咬嘴脣笑道:“你猜呢?”扭頭就走開了。毛小龍看了看青檐,確實也是個樣貌俊秀的後生,想來他的姐姐長得該是不錯的。
這時,一旁吃麪的老者“哼”了一聲,重重將筷子扣在碗口。沒好氣地說:“陰氣太重,妖孽橫行!”
四周沒人注意他的話,偏生就毛小龍聽見了,隨口接問:“老人家,此話怎講?”
老者看了看毛小龍,儼然一副江湖後生的浪蕩樣子,便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泉水宮原先是尚武重商的一個
幫派,在咱們嶺南還是小有名氣的。可是近幾年來越來越亂,宮裡選了不少年輕的女孩子去,沒什麼大的作爲,倒是開支越來越大了,要不了多久,這泉水鎮就要叫他們吃幹喝盡了!”老者的語氣中盡是不屑,“算啦算啦,不說也罷,我年紀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後生的事情就你們後生自己去看着辦吧!”
老者吃完了,便起身要走,青檐收了他放在桌上的面錢,嘟嘟囔囔道:“胡說八道!”
“啊?”毛小龍仍舊沒明白過來,青檐卻又來了興致,拉着毛小龍道:“兄弟,你知道泉水鎮盛產什麼嗎?”
“什麼?難道不是你們嶺南的荔枝麼?”想到這裡,毛小龍忽然想到了石見月貪吃的樣子,若是被她知道這裡有荔枝吃,她一定要撐到自己走不動了才能罷休吧。
青檐搖搖頭說:“不,我們這裡盛產雙生子!”看見毛小龍似乎不大明白似的,接着說道:“我們這裡,生雙生子的人家特別多,一般十戶人家裡有六七戶一胎都生養兩個孩子,有的是兩個女孩,有的是兩個男孩,也有的,像我和我姐姐那樣,是龍鳳胎。”
青檐說出來這些話時,毛小龍正巧看見不遠處的巷口,一對十四五歲的孿生姐妹拐了進去。
毛小龍頗感興趣地點點頭:“還有這麼稀奇的事情?”
青檐點點頭:“這幾天我姐姐可能要來,你可要好好問問她你要找人的事情啊!”
毛小龍心中記下,面上點了點頭,認識柳兒後,她倒是沒說過自己有什麼孿生的姐妹兄弟,不過,也不一定她就是雙生子之一,還有三四戶的人家是不生兩個孩子的。
三年前認識柳兒的時候,她孱弱得幾乎要喪命,只是那眉宇間的傲氣,卻絲毫不減。毛小龍笑了笑,彷彿柳兒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九哥,我家住在一個叫泉水鎮的地方,離這裡可遠了。”
“那我也能把你送回家!”
“那你會不認得路的!”
“我堂堂九少爺,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柳兒撲哧笑了,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在毛小龍的耳邊,癢癢的,毛小龍瞬間就紅了臉。回過神來,毛小龍發現自己還坐在小店裡,只是吃飯的人都走光了,一摸自己的耳根,竟然火辣辣地燙。
毛小龍看青瑤還在後廚勤勤懇懇地洗碗,便沒有跟他打招呼,獨自到街上去溜達了。
今天是互市的日子,難怪有那麼多的車馬,毛小龍也跟着在互市的人羣中湊熱鬧,一會兒看看絲織布匹,一會兒看看金器古玩。這些都沒什麼新意,有新意的,竟然是前面一對白衣少女,那身形,像極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影子。
毛小龍快走幾步追上,那隱隱的側臉,分明就是柳兒!
毛小龍心中忽然一緊,說不上是悲是喜,胸口悶得想要大哭一場,其實柳兒說的對,泉水鎮是個小地方,若是找個人,是在容易不過了。
毛小龍略微一思索,柳兒的影子一閃就不見了。他有點慌神,定了定心,便又繼續尋找了。好在,毛小龍轉過兩條巷子後,又再次看見了柳兒的身影。他本想要上前招呼,但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現在的行頭,不由得苦笑起來,事別不久,自己早已混得狼狽不堪,不再是往日裡風光無限的九少爺,雖然比不得神月宮那樣聲勢浩大,好歹不會丟了顏
面。毛小龍怕驚擾了柳兒,於是悄悄地跟着她們,他想要記住柳兒住在哪裡,好將自己梳洗打扮之後再來登門拜訪。或許柳兒並不知道,自己尚在人世,或許柳兒已經相信自己死了。毛小龍越想越激動,差一點又將人跟丟。待兩人上了一輛豪華的馬車,毛小龍便悄悄地跟了去。
這馬車好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毛小龍想起來了,這輛車和昨天看見的那輛泉水宮的氣派馬車差不多,只是小了一些,也沒有昨天那般奢華了。
毛小龍心中一動:原來柳兒在在泉水宮,那麼這樣一來便好辦了,毛小龍興沖沖地趕了回去,破天荒地將他又小又破的包袱裡的一件錦衣華服拿了出來。
石見月一直都不相信這是毛小龍自己的衣服,在她看來,毛小龍就是一個流氣十足的市井小混混,也就只能穿那種粗布麻衣,貴公子的行頭於他,真是不像呢!
毛小龍詳細問了青檐去泉水宮要注意的事情,便開始哼着小曲洗澡洗衣服,青檐大惑不解,莫不是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毛小龍心中暗歎,這就是上天賜緣,老天特意要安排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見面,他與柳兒本就是兩廂情越,若不是一兩前的那次變故,說不定他毛小龍早已經成家立業,不用再過這種吊兒郎當的日子。
傻乎乎的青檐一天都理解不了瘋顛顛的毛小龍在想什麼,直到夜裡要歇下了,青檐忽然跑到毛小龍的屋外,非要跟他換一間屋睡。
毛小龍懶得換,便懶洋洋地說:“就這樣吧,不換了!”
怎料青檐態度十分堅決:“不行,你出來,我睡你那裡,我喜歡你現在睡的那間。”青檐將這句話翻來倒去地說了十幾遍,直說的毛小龍實在是受不了了,他真的很想不通,爲什麼這樣一個外形沒什麼缺陷的男人,能比石大小姐還要羅嗦。
最終,毛小龍抵不過他在門口的嘀嘀咕咕,終於抱了枕頭跟他換了房。其實兩間沒什麼區別,都是各自一張地鋪,一壺開水。毛小龍剛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房頂的輕微腳步聲震動了他的神經。毛小龍瞬間驚醒,屏住呼吸,準備從窗口躍出。怎料忽聞一陣刀槍相接的聲音。
莫不是已經交上火啦?
聲音是隔壁發出來的,毛小龍連忙開門衝出來,只見隔壁的窗戶大開,上半身赤裸的青檐手中舉着一把切西瓜的刀,面色冷峻地盯着窗外。
毛小龍慌忙問道:“什麼事?”
青檐緩緩地回過頭來,半面身子染着鮮紅的鮮血,直勾勾地盯着毛小龍:“看來,我們惹上了麻煩!”
毛小龍這才意識到,青檐的左上臂,有一大片肉被削去。青檐看了看還在流血的傷口,嘆了口氣道:“還好我躲得快,要不然,這一刀該釘在我脖子上。”
毛小龍意識到一點,忽然一驚:如果,青檐沒跟他換房間,那麼,此時受傷的就是他,可是,是誰,要取他的性命呢?
毛小龍皺緊了眉頭,上前給青檐包紮傷口,那一條被血染紅的臂膀,和那塊失去了肌肉的缺口,讓毛小龍痛心不已,青檐成了他的替身,替他捱了那一刀。毛小龍抱歉得很,而青檐臉上的痛苦少了很多,黑夜中,他裂開紅脣,露出潔白反光的牙齒,小聲道:“兄弟,你沒事吧?”
毛小龍搖搖頭,青檐便接着說:“看來我料得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