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守宮砂。
那是她出生不久後,孃親手給她點的。
女子貞潔的象徵。
她曾以守宮砂誘導雲墨自己並非完璧之身。
如今封印解開,這顆被遮掩多年的守宮砂也再次出現在她的手臂上。
她呆呆的坐着,臉上表情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
“雲墨。”她突然開口,用一種很蒼涼很哀傷的眼神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當你很喜歡一個人,甚至視他爲終身依靠。卻發現他對你所有的好都只是一場處心積慮的大騙局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雲墨定定的看着她,眼神似一汪深潭,又似隱藏着無言的哀傷。
“那你知不知道,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卻發現她對你從來只有厭惡排斥,更甚至…想方設法的要殺你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鳳君華霍然睜大眸子,驚恐和悔恨齊齊交織在眼底深處,讓她止不住的渾身發冷,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你知道?”
“是。”雲墨卻已經從一剎那的失態中回過神來,只淡淡點了點頭,隨後又伸手去抱她。
“青鸞…”
她忽然擡頭,又用力的退開他,站起來對他大吼。
“你走,別管我。”她眼神瘋狂似有火在燃燒,是的,火,她如今只覺得自己心口蔓延着全是火,燒得她幾乎要湮滅成灰。
他怔了怔,“青鸞?”
鳳君華站起來,暴戾而煩躁的看着他。
“你還不明白嗎?我讓你走,不要靠近我。我是災星,是災星你懂不懂?我要殺你,從十二年前開始我就要殺你。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你知不知道?”她聲音嘶啞,眼底有淚光閃爍,還在不停的大喊。
“你是白癡還是傻瓜?我不喜歡你,也不愛你——”
最後一句話出口,她自己先怔了怔,然後就看見他坐在地上,身子僵硬如石,眼神剎那寂滅成灰,彷彿一瞬間天崩地裂,泰山壓頂般的痛楚沉沉涌入他眼眶。
她呼吸一滯,只覺得心口似被針扎一般疼痛。她下意識想說什麼,一張口又閉上了嘴巴,而後掉頭就往外面跑去。
他渾身一震,“青鸞。”呼喊一聲就要去追,然而此刻往生之力在體內遊動,若不及時指導正途,他一樣會被那強大的罡氣震得五臟俱損而死。他只得又靜坐下來,調息打坐,暗自吩咐暗衛去攔住她。
鳳君華一口氣奔到門口,忽然腳步一頓,擡頭看過去。
雲裔懶洋洋的靠在門邊,眼神冷而憤怒的看着她。
“讓開。”
她剛發泄一通,聲音還有些沙啞,卻仍舊不減冷漠。
雲裔忽然想笑,然而下一刻,他表情又是一黯,嘆息一聲,道:“別急着趕人,我不會對你做什麼。我只是想說,上次我告訴你那些事,其實還沒有完。”
鳳君華眼睫一顫,沒再說話。
雲裔慢悠悠道:“你還記得你當年在他衣襬上繡那朵曼珠沙華吧?”他恥笑了一聲,眼神隱有不平和無可奈何的悲哀。
“那件衣服,他從未讓任何人碰過,而且很少穿。就因爲那朵曼珠沙華。”
鳳君華一震,想起初遇之時她一眼瞥見他衣襬上的曼珠沙華,當時只覺得熟悉而驚心。卻不曾想…
“哦對了,知不知道爲什麼那天他會剛好出現在獵場,然後救了你?”雲裔目光玩味兒卻含着深深指責,“因爲自從你失蹤以後,每年的四月十六,他都會去獵場。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消失的那天,或許應該是四月十五。只不過他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
鳳君華呼吸一滯。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雲裔臉色沉如鍋底,“原來當年派人殺他的,是你。”他幾乎咬牙切齒的瞪着鳳君華,“你知不知道?本來那天我們在應戰,他忽然臉色有異,我看見他從懷裡掏出那塊血紅色的玉佩…”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遙遠而微微嘆息。
“我從來沒看見他臉上出現那種表情,近乎到絕望的驚恐。”
鳳君華握緊手心,身子搖搖欲墜。
雲裔卻不放過她,他現在覺得以前就是對這個女人太仁慈了,以至於她以爲全天下都欠她都該唯她馬首之瞻,不給她點真正的教訓,她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刻骨銘心的痛。
“他二話不說就追了回去,呵呵…”雲裔又輕笑,“回到慕容府以後就和玉無垠大戰一場。”他死死的瞪着鳳君華,“你該知道,他們倆半斤八兩,不分勝負。但是就因爲他之前體力消耗過重,又急怒攻心,才受傷慘重。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早就死了。”
他逼近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鳳君華。
“你惹的桃花債,卻要他來給你收拾殘局。鳳君華,你但凡還有一點良心,就沒有資格那麼傷害他。”
鳳君華臉色微白,蠕動着脣瓣似乎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只得僵硬着站在原地。
雲裔深深吐出一口氣,臉色和緩了些,又似想到了什麼回憶,面色蒙上了一層陰影,沉吟道:“他傷好以後就滿天下找你,可他唯獨不再踏足南陵,你知不知道爲什麼?”
他嘴角又泛起了譏誚,“因爲他怕他來了南陵,會忍不住殺了那些曾傷害過你的人。”
“他將心都掏給了你,你卻肆無忌憚的踐踏。鳳君華,你捫心自問,你可對得起他?”
鳳君華臉色越來越白,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倒。
“姐。”
鳳含鶯不知道從哪兒衝了出來,連忙扶住她,回頭瞪着雲裔。
“別說了,你沒看她這麼難受嗎?”
“你給我閉嘴。”
雲裔首次這麼大聲對她說話,臉色陰霾,眼瞳裡覆滿了憤怒。
“難受?呵~像她那麼冷血的女人,她也知道什麼叫難受嗎?她懂得什麼叫心痛?”
“你——”
鳳君華推開鳳含鶯,“小鶯,你走。”
“可是,姐,你…”
鳳君華搖搖頭,“我沒事。”她看向雲裔,努力平復心中的情緒,道:“你還想說什麼,不妨全都說出來。”
雲裔冷冷看着她,“你該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他找了你八年,遭遇無數次暗殺。即便是隱匿身份,那些殺手也層出不窮。他是人,不是神,即便神通廣大即便武功蓋世,也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你當他當真如此強大到無人可傷一分?”
他又似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
“可是以前他再怎麼瘋狂,也總有一份理智。但是就在四年前…”他頓了頓,“那時候,也就是你十五歲那年。”他又沉沉看着她,涌動着不知名的暗涌。似乎想要將鳳君華撕碎。
“他突然癲狂了般,到處找你,甚至不顧行蹤暴露。”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臉上出現了笑容,冰冷而殘酷,嘲諷而悲哀。
“有一次,他受了很重的傷,卻仍舊不停的找你。只因爲他聽說在一個無名的小山村裡出現了一個女子,年齡和你相差無幾,身世成謎,似乎頭部受過重創而失憶。一切的一切都與你如此相似,所以他顧不得療傷,馬不停蹄的又去尋找。當然,其實他大可以不必那麼着急的,只因他聽說,那女子要嫁人了。”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鳳君華,不知道是該恨她紅顏禍水還是該恨雲墨爲情所困不顧一切。
“等他找到那個小山村,剛好碰上那女子大婚之日。呵呵…”他笑起來,似乎在說什麼笑話一般,“那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但是時間來不及了,因爲天黑了。天黑了啊,人家大婚之日,洞房花燭,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倒下呢?”
鳳君華面色蒼白而晦暗,死死的咬住下脣,似乎要通過脣上的疼痛來抑制心底的痛。
鳳含鶯則早就被雲裔這番話給驚呆了,站在原地,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他闖進了人家的新房內…”雲裔閉了閉眼,“剛好新郎掀了新娘的蓋頭。”
他睜開眼,平靜的看着鳳君華。
“你可以想象,當他發現那個女人不是你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從失望到絕望,他一直堅持的信念轟然倒塌,你知道那次給他的打擊有多大麼?他那麼強勢的一個人,當時就暈倒了。”
鳳君華又顫了顫。
“偏偏禍不單行。”他眼神森寒而冷冽,“顏家那個七小姐,哦,就是顏如玉,你該知道。那個女人,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派人去殺他。不過還好,他命大。皇嬸讓我去找他,剛好碰見顏家的人。只是那時我也未曾他會陷入如此絕境,人手不夠,弄得自己也渾身是傷…”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神裡有一種深遠而不可追的疼痛一閃而過,然後才慢慢道:“醒來後我問他,是不是非你不可?他說是。”
月光已經完全沉浸在黑夜裡,看不見鳳君華此刻是何表情。
雲裔似乎有些累了,低着頭輕聲道:“那次我失血過多險些喪命,後來…後來有人給我輸血,我才得以保住一條命。”他忽略了那個給他輸血的人,似乎那是屬於他心底最沉重的痛和傷,因此他不願提及。
“我對他說,‘是不是要我們所有人都爲你的執着而死,你才甘心?’後來他就不找了,四年…我以爲他真的放棄了。但是…”他說到這裡,又咬牙切齒的瞪着鳳君華。
“我沒想到,他是在等,等你出現。呵呵…”他輕聲冷笑,“三年前,樑王向皇伯伯諫言讓他娶妃,他失蹤三個月作爲反抗。兩年前,他去禾州辦事。禾州太守爲了巴結他把自己的女兒送到他牀上,當晚,他就讓人把那女人送到了軍營裡當軍妓,禾州太守被撤職,永不錄用。”
“直到那天你出現在獵場…”雲裔深深吐出一口氣,靜默而深沉的看着鳳君華。
“爲了你他提前對樑王動手,爲了你他不惜發動戰爭,爲了你他一次又一次受傷,爲了你…”雲裔頓了頓,苦笑道:“他喪失了自我。”
他又上前一步,“鳳君華,凰靜芙說得對,你長着眼睛,卻看不清誰對你真心相待,誰對你虛情假意。”
彷彿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鳳君華再也承受不了這種沉重的情感負荷,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姐——”
鳳含鶯反應過來就去拉她,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雲墨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後,在鳳君華倒下的時候先一步扶住了她。她淚眼朦朧的擡頭,幾乎看不見他的眼神,他不發一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然後轉身往回走。
鳳含鶯想伸手喚她,雲裔卻上前一步,對着雲墨的背影大喊。
“雲墨,有種你今晚就睡了她,否則就別在我面前表現出一副情聖的樣子——”
話音未落,忽然凌厲的風聲響起,他拉着鳳含鶯往側面一躲。
鏗——
一根樹枝在地上斷裂成五六截。
如果剛纔他沒有及時躲過,大抵就是這樹枝的下場了吧。
他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還能生氣動手,看來是死不了了。”他說完後擡頭見鳳含鶯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眼神奇異而微微複雜。
“喂,花孔雀,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他又想到什麼,臉上露出風流的笑,走進她,曖昧道:“是不是突然被本世子給迷住了,想以身相許?”
鳳含鶯翻了個白眼,推開他,慢吞吞說道:“我只是突然發現,其實你這個人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她抱胸,挑眉看着他。
“我所認知的皇室子弟,個個都人面獸心僞善做作冷酷冷血得連禽獸都不如。沒想到你還挺爲兄弟着想的。嗯,不錯。就憑你今天這番話,本姑娘決定,以後不再討厭你了。”
雲裔抽了抽嘴,卻聽鳳含鶯又疑惑道:“不過我對你剛纔說的那個爲你輸血的人很感興趣。哎,她是誰啊?你的紅顏知己還是心上人?”
她刻意忽略最後三個字劃過心裡的時候那絲怪異的感覺,面上仍舊是漠不關心的神色。
雲裔面色暗了暗,而後不發一言,轉身走了出去。
鳳含鶯怔了怔,莫非說到他心裡去了?還真的是個女人給他輸血?是他的心上人?
她面色變了變,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剛想回自己的房間,忽然聽見外面有打鬥聲,隱約聽到有人在喊。
“鶯鶯,你在這裡嗎?”
她腳步一頓,明月澈?他怎麼來了?
來不及想那許多,她轉身走了出去。
……
剛纔鳳君華解開封印發狂的時候將屋子裡所有東西都毀壞了,所以雲墨乾脆抱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屋子裡沒有電燈,他熟門熟路的抱着她來到牀邊,讓後將她平放在牀上,道:“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我出去看看。”
他轉身,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雲墨。”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着她。
“身體不舒服嗎?”
她搖頭坐起來,功力消耗剛纔又那般瘋狂的發泄了一通,她有些虛弱的喘息。
雲墨坐下來,將她攬入自己懷中。
“累了就好好休息,明天我給你開藥調理身子…”
“你還要我麼?”
他聲音一頓,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青鸞?”
他低頭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神明亮而殷切,隱隱有某種他期待已久的情愫。他心中一跳,想要點燈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是否是他產生了幻覺。
她卻抱着他不放,重複道:“你還要我麼?知道我是這樣一個人,你還要我麼?”她似乎是在害怕,身子又開始瑟瑟發抖,將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膛裡,低低道:“你走的那天,我去給你送行。你說…你說待我長髮及腰,便萬里錦紅,娶我爲妻。如今已經錯過了四年,你對我的承諾,還有效麼?”
他不說話,手指一點點從她的額頭下滑,一直到她的脣,指腹輕輕摩挲,似在感受那樣的溫度,而後他輕輕道:“剛纔你沒聽子安說嗎?我早就已經,非你不可了啊。”他嘆息一聲,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閉目說道:“我對你的承諾,永遠有效。”
她忽然拉下他的頭,送上自己的紅脣。
他爲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所驚,又覺得脣上的溫度溫熱而甜蜜,燙得他心尖都爲之一顫。他情不自禁的擁着她,很快找回了主動權,深切而纏綿的吻着她的脣。
她閉着眼睛,好似突然放開了般,雙手環着他的脖子,將自己更親密的貼近他。
她身上的清香撲鼻而來,他起了微微喘息,放在她腰間的手也加大了力道,將她壓倒在牀榻上。
夜風冷冷吹來,紗帳浮浮沉沉,隱約可見牀榻上兩人糾纏的身影。
一翻激吻下來,兩人都有些意亂情迷。他離開她的脣,看着她眼神迷離如滌盪春水,臉頰酡紅嬌豔如花,脣色似染上了晨露的玫瑰,引誘着他的採擷。
他呼吸紊亂,連忙撇開眼睛,又不期然看見了一抹玉白的肌膚,那是她的香肩。原來剛纔不知何時,他已經不由自主的又將她肩頭的衣服拉了下來。藉着窗外微微的光,那肌膚似有流光徐徐而動,散發出陣陣迷亂他神智的幽香。
“青鸞。”
他忍不住低低喚她的名字,脣又在她臉頰上游離,慢慢下滑,輕吻着她美麗的脖子,手指輕柔而靈活的將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剝離。
她沒有躲,亦或者還在期待。
他用力的將她攬入自己懷中,膜拜屬於她一切的美好,似乎想要急切的探尋更深,又怕傷了她而不敢前行。
她體貼的將自己奉送於他的脣舌間,任由那樣溫柔的輕吻和撫摸帶給她那晚熟悉而陌生的愉悅。
“子歸…”
一聲低低的呼喚,震醒了他的神智。
他僵硬的伏在她身上,似乎還在回味剛纔從她口中吐出的兩個字劃過心尖顫慄的滋味。良久,他才慢慢的將目光落在她已經迷情的臉上。
“青鸞,你叫我什麼?”
“子歸。”
她眼神朦朧似秋水,手指溫柔的拂過他的眉眼,似在夢中呢喃着。
“這兩個字是爲我存在的,對嗎?如今我已經回來了,以後,我便不會再讓你等了。”
他無法剋制自己這一刻心中狂妄的喜悅,他幾乎失去理智的吻着她,要將她揉碎在自己身體裡,喃喃的喚着她的名字。
“青鸞,青鸞,我的青鸞,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麼?”他捧着她的臉,在黑暗裡看着她的眼睛,聲音漂浮在她耳邊,吐出的熱氣幾乎要將她整個燃燒。
“告訴我,你是屬於我的,永遠。”
她也看着他,很認真的看着他,於黑暗中看盡他眼底深處,直到他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才放任自己溺斃在他的溫柔深情裡。
“是,我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永遠。”
他呼吸微微一滯,又重新將她攬入懷中,卻沒有再繼續方纔未完成的事。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輕聲道:“你不是想要我麼?”她主動伸手去探他的腰間,“我可以…”
“別。”他抓住她亂動的手,呼吸又開始紊亂。“我想要你,但不是現在。”
她卻去拉他的衣服,“可是我想要。”
他眸光一震,不知道是欣喜還是苦澀。
“女孩子不可以這麼…”
“輕浮嗎?”她不爲所動,一把拉下他肩頭的衣服,眸光一頓。微亮的光透過碧紗窗戶灑進來,照見他肩頭血淋淋的齒印。那是她方纔發狂的時候咬的。
眼底忽然暈出了淚光,她手指顫顫的扶上那道傷口。
他看見了,在她耳邊溫柔道:“不疼。”
她眼睫顫動,輕輕吻上那個齒痕,用舌尖將上面的血腥舔舐乾淨。
他輕吟一聲,努力剋制體內那股衝動,將自己的脣湊近她耳邊,道:“青鸞,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好。”
她回答得義無反顧,沒有絲毫猶豫。
他眼神驚喜,“等這邊的事情解決,就跟我去東越,我讓父皇給我們賜婚。”
“好。”她目光溫軟而平靜,“我都聽你的。”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躺在她身邊,將她緊緊攬入自己懷裡。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再離開我。”
“好。”
她今天晚上異常溫順,他說什麼她都答應。
他想了想,覺得還不夠,擡起她的下巴,認真的看着她。
“青鸞,你是自願的麼?我想娶你,但我不希望你是因爲感動或者想要報恩才答應嫁給我。那樣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她笑了笑,並不逃避他的目光。
“我喜歡你,願意做你的妻子。”
他手臂一顫,眼神有些朦朧,幸福來得太快,覺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喜歡麼?
他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她說這句話了麼?
“你在想什麼?”
她問。
他笑了笑,“沒事,睡吧。”
她靠在他懷裡,忽然翻身趴在他身上,雙手又開始不安分的去解他的腰帶。
“青鸞。”
他連忙阻止她。
她不高興了,“你不愛我?”
他眨眨眼,“愛。”他嘆息一聲,“十二年前,就愛上了。”
“那你不想要我?”
“想。”
他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到自己此刻因渴望她而激越的心跳。
“但不是現在。”
“爲什麼?”她皺眉,“你嫌棄我?”
他險些失笑,“此話從何說起?”
她擡起自己的右手臂,將那顆血紅色的守宮砂湊近他眼前。
“我以前是騙你的,我沒有其他男人。”她咬了咬脣,聲音低了下來。“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
他重新按住她的頭,“我要你光明正大的成爲我的妻子,而不是…”
“你不是說那只是形式?”她並不放棄:“我不在乎那些。”
“可我在乎。”
他低頭看着她的眼睛,輕笑打斷她欲說出口的話。
“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急?”
她倒是沒有害羞,瞪着他。
“你不是一直都想…”
多少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都恨不能把她吞噬入腹,如今她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倒是推三阻四的。都說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依她看來,男人也不遑多讓。
他忽然握緊了她的腰,聲音微微低啞。
“我是很想要你。”他頓了頓,呼吸平穩了些才道:“可是你現在很虛弱,我怕會…”
“我沒那麼嬌弱。”
她現在是功力喪失得差不多了,但還不至於經不起一場歡愛。
他忍不住又要笑,又想起了什麼,眼神微深,道:“青鸞,你怎麼了?”
方纔他爲她突如其來的熱情而喜悅,如今想來,她今晚有些不正常。
她眸光微閃,將自己貼金他胸懷,有些悶悶道:“我這不是擔心你這麼忍下去,憋壞了嗎?”
如果此刻她擡頭,一定可以看見他表情前所未有的精彩。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輕嘆一聲。
“你真是老天爺派來折磨我的。”他雙手放在她腰間,將她從自己身上拉下來,側靠在自己懷裡,在她耳邊低語。“你這是在懷疑我的能力?”
鳳君華縮了縮脖子,臉色終於泛上一絲紅暈,吶吶道:“那爲什麼雲裔說你將送上門來的女人給趕走了?”他每次都對她熱情得讓她都有些心顫。
雲墨對她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是在很無語,偏偏這女人還一臉無辜純真的樣子,讓人想生氣都沒辦法。
他苦笑一聲,才嘆息道:“青鸞。”
“嗯。”
他側着身,手指溫柔的拂過她的容顏,眼神如水般溫柔。
“除了你,我無法容忍其他任何女人站在我身側,你可懂?”
鳳君華眼睫顫了顫,心裡涌過暖流,點了點頭。
“知道。”
他脣邊綻開一抹笑意,點了點她的鼻尖。
“不早了,睡吧。”
鳳君華垂下眼睫,遮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幾次欲言又止。躺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輕聲道:“你還記不記得,曾說過要爲我穿耳洞?”
他眼睫一顫,記憶又回到那個春光明媚的早晨。
他站在十里亭中,負手而立。她騎馬而來,遠遠看着他的身影,咬了咬脣,還是下馬跑了過去。
聽到聲音的他轉過身來,“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呢。”
她沒好氣的看着他,伸手道:“我的玉佩呢?”
他笑笑,從懷裡拿出那塊玉佩。她眼睛一亮,撲過去就要搶。他卻故意擡高手臂,“誰說我要還給你了?”
她氣得瞪眼,而後又軟下聲音來。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把玉佩還給我?”
他搖搖頭,“這可是你自願跟我交換的。”
她立即將火兒從袖中掏出來,“我再跟你換回來,行嗎?”
“不行。”他態度十分堅決,“我現在覺得,它不敵這塊玉佩的價值。”
她立即惡狠狠瞪着他,火兒比她眼睛瞪得還大,張牙舞爪的就要來抓他。她見了,眸光一閃,手一鬆,火兒就朝他撲了過去。他嘴角上揚,並不意外。手指輕點,火兒立即在半空中一頓,然後很溫順的落在他肩膀上,對她笑得十分愉悅。
“還有什麼招數,不妨一起使出來。”
她氣得渾身發抖,威脅道:“你要是不把玉佩還給我,我就…”她閉了閉眼,沉聲道:“我就殺了你。”
她說的是真的,並非一時賭氣或者玩笑。
他卻並不放在心上,“好,我等着。”
“你——”她被他這般雲淡風輕的態度激怒,而後又想起在黑木林那幾天他對自己確實還不錯,便軟了聲音道:“這玉佩頂多就是一件配飾而已,你堂堂太子,什麼寶貝沒見過,非要跟我搶?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他不爲她激將法所動,很好脾氣道:“我准許你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貼身玉佩在我這裡。”
她又被他堵得咬牙切齒,同時心中一沉。只怕他早已看透這玉佩的秘密,知道她不會挖陷阱給自己跳,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
這人軟硬不吃,比武功吧,她又打不過他。
該怎麼辦?
她在糾結,他卻已經將火兒扔了過來,道:“其實你不用那麼擔心,怎麼說這玉佩也價值萬金,我怎麼可能讓他人所得?”
她眉心一跳,他這是在暗示她不會將這玉佩的秘密說出去嗎?
可是…
那件事涉及太廣,她不能冒險。
爹、娘、大哥,還有慕容府上上下下三百多條人命,不可以任由她對一個認識不久且心思難測的人動惻隱之心。一旦他真的別有居心,那麼等待她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所以,他必須死。
她垂下眼睫,打算博最後的努力。
“你當真不還給我?”
彼時她心裡無限期待,希望他將那玉佩還給她,那麼就衝這幾天他對她的好,她也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他給她的答案卻讓她心如死灰。
“送出去的東西,怎能收回?”
他笑得十分溫柔,忽然對她招招手。
“過來。”
她下意識要拒絕,然後想起反正他活不久了,而且還救過她。罷了,就算給他最後的告別吧。她順從的走過去,“幹什麼?”
“轉過身去。”
她依言而行。感受到他幾乎貼着她的背,溫熱的呼吸在耳邊繚繞如煙,烤得她臉頰不由得紅了紅。
“你做什麼?”
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耳垂一重。她哎呀一聲就伸手去摸,卻聽他道:“別動。”
她手指一頓,隱約知道他似乎在給她穿耳洞。她有些想笑,眼角卻澀澀的。從出生起,娘就給她臉上下了醜陋的紅斑,遮住了她的容顏。從此她便和美麗兩個字背道而馳了,所以她從來不穿耳洞,也沒好好的梳過一次頭。
那天在黑木林,第一次有人那麼溫柔那麼認真的給她梳頭…
鼻子有些酸澀,她立即忍住快要落下的淚,悶悶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還會給女人穿耳洞?”
他低着頭,呼吸噴灑在她脖子上,聲音低沉而溫柔。
“我倒是擅長給人鍼灸,還沒給人穿過耳洞。我看你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若我一個不慎把你弄痛了,估計你也不會大哭大叫,正好給我做實驗。”
前一刻還爲他的溫柔感動的她,下一刻就被她的毒舌氣得不輕。
“你——”
“別動。”他立刻按住她要轉身的動作,聲音裡帶着幾分笑意。“還沒完,待會兒一個不小心要是真的傷了你,可別怪我。”
她又努力的將那口氣給憋了下去,感受到耳垂一股清涼,知道他在給她上藥,剛纔細微的痛楚很快就消散了。
“好了。”
他退後了幾步,她立即轉身,然後就對上一面鏡子,她在鏡子中歪着頭,看清耳垂上細微的洞。她眼睫顫了顫,擡頭看着他,目光有些複雜。
他將鏡子塞進她手中,“女孩子呢應該懂得打扮自己。”他手指放在她頭上,手勢很溫柔,慢慢滑落她的臉頰,放在那塊紅斑上。她下意識想躲,卻聽她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正大光明的以真面目見人。”
她心中狠狠一震,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也與他說過同樣的話。他讓她等他,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再回來…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洶涌的情緒,她背過身去,故意用十分冷硬的語氣說道:“你以爲你是我的誰啊?憑什麼對我說…”
“我說過。”他聲音但了幾分,卻很堅決。“八年以後,你就知道我是你的誰了。”
她回過頭來瞪着他,他卻又笑了。攤開手心,兩枚精緻的耳環在陽光下散發着璀璨的光暈。耳墜是淚滴形,玉白又隱約泛着紅暈。或者是角度問題,也或者是陽光折射的視線。偶爾那耳垂泛出的光暈火紅如雲,隱約還可見內裡似乎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鳳凰。然而下一刻,又見那耳墜還是白玉色,什麼圖案都沒有。
她有些訝異。
“這是…”
他走過來,半俯身,很細心的給她戴上,然後退開幾步,仔仔細細打量着她,然後很滿意的點點頭。
“照照鏡子。”
她拿起方纔那塊鏡子,一剎看見自己耳垂上明光如玉,一剎那被那光暈擊中,似乎都蓋住了臉上那塊醜陋的紅斑。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鏡中那個一瞬間似乎可以稱之爲美人的臉,眼底又涌現出複雜的情緒。擡頭看着他,幾次欲言又止。
他卻似乎沒發現她的異樣,道:“喜歡嗎?”
她咬脣低下頭,還是用力的點點頭。
“謝謝你。”
他又笑了,眼神裡流露出幾分真摯的光,而後又用一種很輕柔卻似亙古洪荒也無法淹沒的語氣說道:“等你長髮及腰,及笄之年,我萬里錦紅,娶你爲妻可好?”
她猛然睜大眼睛,眼底漸漸暈出淚光,眼前景物開始模糊了。她看不清他此刻的樣子,就連他那句似乎是誓言也似乎是承諾的話也有些模糊。只是心中不知爲何,被他那樣如絲網綿柔的語氣扯得痛楚難耐。或許不是太痛,是她爲自己躲避他那一刻的眼神找的藉口而已。
以至於在好長一段時間內,她都後悔沒能在那一刻記住他的眼神,沒能將他刻在她眼底深處,徒留虛妄的悔恨和愧疚。
但她記得他轉身時說的那句話,“等我。”
等我。
就像那一夜在黑木林中,她被火兒咬傷,他點了她渾身幾個大穴以免劇毒侵蝕內臟,然後將她安置在山洞後,對她說:“在這裡不要動,等我,我很快回來。”
彼時她渾身冰冷而疼痛,模模糊糊聽到‘等我’兩個字,只覺得深藏在心裡數年的那種期待落空後的疼痛再次重現。她閉上眼睛,以免落下脆弱的淚來。心中已然絕望,根本不相信他。那時她想過與他同歸於盡,然而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離開,獨自悽慘落寞的苦笑。
然而天將亮的時候,她被他搖醒,睜開眼就對上他焦急的臉,他眼底還有淺淺青色,那是一夜未睡的徵兆。
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他沒有不顧她的死活,他信守承諾回來了。
一瞬間她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行動掌握了意識,她猛然伸出雙手抱住她的脖子,眼眶裡淚水溢滿,卻始終沒有落下。
“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
他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神溫軟下來,伸手回抱住她。
“怎麼了?我不是說過會回來的嗎?是不是我回來晚了,你一個人害怕?”他溫柔的拍拍她的背,安撫道:“是我的錯,只是這雪狐太狡猾了,我對這個地方又不太熟悉,所以耽擱了時間…”
她用力抱着他,搖搖頭。
“沒有。”她想說什麼,腦海裡又涌現出另外一個人的臉,一時之間只覺得悲涼,不住的喃喃自語。“爲什麼是你?爲什麼不是你?”
前一個你,是他。後一個你,是玉無垠。
那個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的人。
她閉眼,也憋回已經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他拍着她的手卻是一頓,明明她說這兩句話很奇怪也很矛盾,他卻已經明白。短暫的靜默以後,他又很小心的推開她。
“好了,別傷心了。讓我看看你的傷,晚了就來不及了。”
……
記憶涌上腦海,她猛然擡頭,衝下了亭子,然後伸手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他怔了怔,隨即低笑。
“怎麼了?捨不得我?”
她不說話,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似乎要努力的汲取他這一刻的溫暖。
他想要轉身,她卻抱着他不鬆手。
“別動。”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溫情的告別。從此以後,他們不止是天涯各路,而是生死黃泉,再無相見之日。
她閉了閉眼,像那一天早晨那樣,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給憋了回去,然後鬆手,轉身。
“不要再回來找我,我不值得。”
不等他說話,她便已經快速跑開,跨上馬背,頭也不回的離開。
煙塵濺起,淡漠了他回望的眼神,刻骨而銘心。
------題外話------
呼呼,不知道大家看到這一章會不會覺得女主太冷血了點。嗯,至於女主爲毛要殺男主呢。大抵很多親已經看出來了,其實和女主五歲的時候殺人的理由一樣。至於那塊玉佩的秘密,嗯,我會盡快揭露的,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