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斷,情斷!
沈飛雪臉色立即慘白如雪。
而這個時候,瑤羅的最後一個音符也落下,餘音繚繞,不絕於耳。
整個大殿無人說話,落針可聞。
瑤羅慢條斯理的站起來,對着沈飛雪有禮的點點頭。
“沈姑娘,承讓。”
沈飛雪渾身一抖,她擡頭看着瑤羅,眼神裡折射出不可思議的驚恐,以及微微惶惑恨意。
“這不可能。”她連連搖頭,無法接受這樣的慘敗。“這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輸給你,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
鳳君華清冷的聲音響起,帶點漫不經心和不耐煩。
“機會本宮已經給你了,你自己技不如人,就不要怨怪他人。”
沈飛雪一隻手緊握成拳,剋制住心裡那股翻滾的情緒,而後輕輕道:“太子妃御下有道,便是婢女也有此才情,日後天下斷然不敢有人以太子妃無才誹謗之…”
話未說完,雲墨手中酒杯忽然飛了出去,酒水化爲冰凌的劍,直直射向沈飛雪的眼睛。
沈飛雪悠然住口,瞪大驚恐的眸子,身邊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而後紅光一閃,在那冰凌還差一分靠近沈飛雪的時候截住,化爲了清水再迅速蒸發。
“青鸞。”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得雲墨低低喚了聲,似乎不滿她爲何阻止他。
沈家的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沈夫人更是顧不得什麼君臣了,連忙跑到正中央將沈飛雪抱到懷裡,渾身都在顫抖。
鳳君華對雲墨笑了笑,然後一揮手,瑤羅手中的琴落入她手中。
“你不服氣是嗎?好,我今天就讓你輸得明白。”
她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將古琴放在桌上,指尖落下,鏗鏘一聲,低沉而厚重,一聲出彷彿千軍萬馬都在奔騰,立時將大殿的人震得精神一醒,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她不理會,在那音符餘音還未散去的時候再次指尖一點一勾,接着十指在琴絃飛快的拂過,無數音調剎那起伏跌宕如山巒奔騰如海嘯,只覺得心中氣血洶涌澎湃沉重而寂寥。而那音調似又含了尖銳之氣,仿如雷鳴仿如利劍仿如絕望的嘶吼仿如命運的悲愴…
那是怎樣一幅畫面?
有奔騰的海嘯有馬蹄陣陣有廝殺入耳有雷鳴滾滾有嘶吼哀鳴,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從她指尖流動而出,便是心智再是沉穩之人都不由得心潮起伏面色潮紅眼神灼灼澎湃而激越。而那低頭沉靜彈琴的女子卻面色無波,似乎已將自己隔離在外,任琴絲一圈圈籠罩大殿,烏壓壓厚重而來,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多定力不足的女子亦或者文弱書生已經臉色煞白,根本無法控制心中翻騰的氣血。
而那些有武藝在身的,稍微好點,但仍舊止不住呼吸有些急促。
沈飛雪被沈夫人抱在懷中,面色早已沒了一寸血色,眼神空洞無神的看着鳳君華。她看得清楚,即便是彈奏這樣深沉而殺伐隆重的曲子,鳳君華依舊漫不經心,顯然並沒有用盡全力。
正是因爲意識到這一點,她才更是羞愧憤恨。
她剛纔拼盡全力連鳳君華的丫鬟都不如,如今鳳君華親自操琴,不過用了幾分實力便讓她心神震動自愧不如。
剛纔她信心百倍的挑釁,到頭來卻不過只是人家眼中的一個笑話而已。
她咬緊脣瓣,淚水朦朧的看向雲墨。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卻並沒有看她,至始至終他的目光便只落在他身邊那女子身上,眼神溫柔而繾綣,寫滿了刻骨情深。
就是這樣的眼神,就是這樣的眼神讓她癡迷。
從前這個人冷心冷清不將任何女子放進眼裡,縱然高華絕世卻也讓人只可仰望不敢褻瀆。而如今他從雲端漫步走過,卻將全部的深情賦予一個世人唾棄厭惡的女子,她如何能甘心?
如今她明白了,去年那些傳言是真,鳳君華不是十二年前人們口中那個無能的草包,不過是藏拙而已。只是從前她並不相信,纔有了今日之恥。
忽然一個低沉的音符落下,一曲終了,方纔那綿綿不絕的沉沉壓力忽然一掃而空,雨過天晴。
沈飛雪驟然驚醒,駭然的看着鳳君華。鳳君華懶洋洋的瞥了眼四周賓客,曼聲道:“我孃的傳奇,不會截止於她的紅顏早逝。”
對面,天機子眼神裡霧海翻騰,幾乎剋制不住心中激越的情感。
沈飛雪身子控制不住的顫抖,沈夫人已經伏地道:“小女無狀,還望太子妃大人大量莫要責怪,臣婦感激不盡。”
鳳君華嗤了一聲,“這話說的,本宮要是問罪於她,你們是不是就給本宮冠上心胸狹隘不容人的罪名?”
沈夫人一噎,吶吶的看着她。
鳳君華又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這也不算無中生有,本宮確實小氣得很。”
沈夫人心中一顫,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雲墨一直不說話,只是含笑看着鳳君華,雲皇也沒阻止,由着她鬧。
鳳君華慢悠悠道:“本宮早些年做的那些事兒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本宮氣量狹小睚眥必報,可沒什麼大人度量。所以沈夫人,你這話可說錯了。”
沈夫人駭然,聲音裡已經有了懼怕。
“都怪臣婦太寵愛小女,以至於她無法無天才會口不擇言挑釁太子妃,請太子妃降罪於臣婦,饒小女一命。”
“娘?”
沈飛雪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親。
鳳君華又笑了笑,“本宮何時說要她性命了?”
沈夫人顫巍巍擡頭看着鳳君華,一隻手還緊緊護着自己的女兒,生怕鳳君華會突然對自己的女兒動手一樣。
倒是護犢情深。
鳳君華眼睫垂下,淡淡道:“你可服氣?”
沈飛雪咬了咬牙,始終沒說話,顯然是不甘心。
到這個時候了,還如此不識趣,便是之前同情她的那些人臉上也有些不贊同。
沈夫人慌忙對她道:“飛雪,你快向太子妃認罪,快啊。”她滿面焦急之色,眼神裡隱隱有了溼潤之氣。知道女兒自小心高氣傲,如今受此打擊自然是不甘。可她今天得罪的不是普通人,是鳳君華,是東越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沈飛雪抿脣看着鳳君華,忽然笑了。
“太子妃絕世之顏,又有如此之才,難怪太子殿下視如珠寶,情深意重。”
這話看似讚揚,實際上卻還是暗含諷刺。不過就是說鳳君華之所以能得雲墨寵愛,是因爲有生了一張好顏色罷了。
以色侍人。
貴族門閥之中,只有妾室纔會用這種手段蒙獲恩寵。
大殿裡所有人面色開始變了,就連雲皇都不由得眯了眯眼,雲墨眼神慢慢冷凝下來,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眼底劃過森然的殺氣。
沈夫人嚇得一個哆嗦,“飛雪,住口…”
沈飛雪好似今天豁出去了似的,不但不收斂,還繼續說道:“素聞太子妃之母才色雙絕,武藝高強,當年亦引得天下英豪傾心…”
話未說完,一道冷光咋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直擊沈飛雪的肩頭,她啊了一聲,捂着肩頭,痛得流出了眼淚。
滿殿詫然。
鳳君華一怔,看向對面,天機子漫不經心的收了手,面色如常而眼神淡漠,端得是姿態高雅世外之人的脫俗之氣。
“吾之妻,不容他人辱。否則,必殺之。”
他語氣依舊淡漠,眼神深遠而空無一物,又似含盡世間種種,博大得越發顯得自己渺小而微末。即便是說着這般血腥的話,他也依舊從容不迫,白衣如雪髮絲如雲,整個人自有說不出的出塵謫仙味道,令人只可仰望不可褻玩。
“念你是晚輩,今日老夫饒你一命。若有下次,定不輕饒。”
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的人自稱老夫,怎麼聽都有些違和感。不過沒人笑得出來,但見這個人言笑晏晏出手卻狠辣毫不留情,舉止神態自有高山仰止的氣度。
他本就少年成名,雖然幾十年未曾踏足紅塵,但世人對其尊敬膜拜程度怎會因他的隱居而消退?這等高人,便是人間帝王也要謙讓三分。說句不好聽的,別說一個小小的大臣之女,便是皇子皇孫,得罪了他也得賠罪道歉。再加上他非但是鳳君華的親生父親,還是雲墨的恩師,誰敢挑釁?
所以就算沈家人不滿他在大庭廣衆對沈飛雪動手,卻也不敢出言頂撞。
鳳君華則是樂了,尤其那句‘吾之妻,不容他人辱。’真是深得她心。她不由得看了看身邊的雲墨,想着這兩人不愧是師徒倆,說話做事風格倒是有相似之處。
沈飛雪捂着肩頭疼得面色煞白,沈夫人抱着她已經流出了眼淚,沈飛雪卻滿面憤恨,譏誚的看向天機子。
“還是世外高人,對一個小輩動手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飛雪住口。”
沈夫人嚇得立即去捂住她的嘴,天機子又輕輕笑了。該怎樣形容那種笑?像冰湖裡破開的寒冰,像春來綠枝頭上一點紅纓,像黑夜裡第一顆星辰,更似遙遠深海被風颳起的第一縷漣漪。明明微不可見,卻從眉眼五官處處都寫着仙姿俊逸,滌盪紅塵柔波萬千。
大殿裡頓時一片寂然,想着這人長得一張禍國容顏也就罷了,如今都步入花甲之年卻還能保持青春容顏,實在是惹人嫉妒。
“世事如此,天下悠悠衆口,非吾一人可阻,唯心而已,何懼哉?”他語氣慢悠悠如春雨,絲絲縷縷都沁人心底,而字字溫雅如潑墨濃筆下的山水畫,又鐫刻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沉。
“小輩猖狂,來日必受其禍,不得而終。”
沈飛雪面色大變,眼神裡寫滿了驚恐。雖然她剛纔被氣急了挑釁,不過也是憋着一口氣而已。但她也知道,天機子名動天下並非世人誇大其詞。此人可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通曉乾坤八卦算數命格,幾乎等同於天人。凡是他說出的話,必定應驗。剛纔他那番話簡而言之不過就是說她狂妄大膽,將來必定會因自己的自傲而吃虧,沒有好下場。
比起面露殺意的敵人,這等不溫不火的讖言纔是真正的誅心蝕骨。
她很想欺騙自己,這個人是鳳君華的父親,所以才幫着那個女人恐嚇自己而已。但她卻又不得不承認,這等世外高人,向來是不屑用此手段欺瞞她這個小輩,也斷然不會因自己而壞一生清譽。
於是她才惶恐,才害怕。
沈夫人更是面露驚色,眼神裡寫滿了恐懼。
鳳君華想着,她這個爹倒是會咬文嚼字。只是剛纔那番話,要是換做二十多年前對她娘說,她娘不知道會多高興。
只是可惜了,錯過便是錯過,再也無法挽回。
她突然站起來,下一刻便已經來到天機子的身邊,這鬼魅的身法嚇得原本要向天機子求請的沈夫人駭然驚呼,癱軟着向後退。
鳳君華大大方方坐下來,很親暱的靠着天機子的肩膀,笑眯眯道:“爹,您是高人,不要跟一羣見識淺薄的世人計較,降低您的身份。”
身側的人低頭下去,妝模作樣的喝酒,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
天機子笑得和煦而溫柔,“高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有人欺負我女兒,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人家有家族有靠山,你也有,莫折了你娘當年女將的氣度。你便是要大度,我也是不允許的。”他慢條斯理的一番話說完,又輕飄飄的瞥了眼對面的雲墨,淡淡道:“你就在這兒坐下,哪兒也別去。你爹我雖然老了,但還不至於到了不重要的地步。我的女兒,怎麼能容他人欺辱?人家靠着家族蒙陰可以肆無忌憚,別忘了,你娘五年所成可比這些個凡夫俗子強多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全然不理會周邊衆人因他這番話瞪大的眼睛,又繼續說道:“你娘說過,仁慈這兩個字,得用在值得的人身上。對於有些恃才傲物不將別人當人的人,教會她們什麼叫做殘忍就足夠了。你是她的女兒,應當青出於藍纔是。你得記住,靖王府可不止是一座四面都是牆的框架而已。”
鳳君華有些奇異的瞅着他,這話普通人說了是在情理之中。換了一個世外高人來說,難免就顯得小氣斤斤計較,而且不難聽出,這個人極其護短。最關鍵的就是,明明這話換做任何一個頗有清名的世外之人說出來都會對他的形象大打折扣。偏偏他用那麼不輕不重不緩不急的語氣說出來,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無論怎麼瞧,這人永遠一副仙風道骨不染紅塵的樣子。
鳳君華再次感嘆,無怪乎她娘當初對他癡心一片至死不悔。這麼個翩翩美男子,當初不知道惹了天下多少女兒芳心大亂。
心中這樣想着,天機子卻還沒說完。
“你娘雖然不在了,可你還有兩個父親,你的夫君不中用護不得你周全,我們兩個老頭子卻還沒到不管事的地步。有人欺負了你,你欺負回來就是,天大的事都有我給你頂着。”末了又曼聲道:“你說是吧,慕容老弟?”
慕容於文在旁邊輕咳一聲,道:“自然。”
鳳君華嘴角狠狠一抽,這兩人明明是情敵,可現在關係好得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她下意識瞥向雲墨,果然看見他也一臉無奈外加無辜的神情。
她想起剛纔她老爹好像是說雲墨不中用來着,連自個兒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得他這個老頭子親自出馬。
瞅着雲墨那無奈又帶幾分嗔惱的神情,她很沒骨氣的移開了目光。好吧,剛纔是她不要雲墨管這事兒的,如今卻被她老爹拿來當把柄了。不用看也知道,此時大殿裡其他人表情有多漂亮。尤其是雲皇,自天機子開口之始,雲皇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杯茶了,顯然是沒想到世人眼中如神的高人也會說出這般帶幾分無賴的話來。不過他沒打算幫自個兒兒子,倒是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思。
都是一羣老狐狸。
她在心裡暗罵了一聲,尷尬的低聲解釋。
“那個…爹,這與他無關…”
不等她說完,天機子卻又慢悠悠的打斷她。
“你不用替他脫罪。”他淡淡道:“女人不懂事,大多都是因爲男人。”這話意有所指,顯然是說雲墨自己招惹了風流債,如今連累了他的女兒受委屈,他這個當爹的可看不過去了。
鳳君華怔了怔,想着沈飛雪今日鬧出這事兒還是因爲雲墨。不過這好像,也跟他沒什麼關係吧?
雲墨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花心’的罪名了。他十分無奈,偏偏那個人不但是他恩師,還是他妻子的父親,他得罪不起。他回頭看向跪在中央的沈飛雪母女倆,頓時覺得礙眼。之前是想讓她出口氣,也順便打消那些人的想法。原本他是想幫她的,可她拒絕了自己的好意,結果自己卻落了個‘護妻不周’的罪名。
等這件事結束後,他一定要好好‘懲罰’她才行。
那邊,鳳君華又低低咳嗽了聲。
“爹,他可是您的寶貝徒兒,也是您的女婿。”
天機子懶洋洋瞥她一眼,姿態依舊行雲流水從容不迫。
“你也是我的寶貝女兒。”他道:“早知道你嫁給他會受如此委屈,當初我是斷然不會讓你跟他拜天地的,就該讓他等三年再說。不然也不會到了現在你這正妻還無法八擡大轎大婚儀式迎娶過門以正名分,更不至於宵小之輩看低了你,平白多了這些麻煩,還累得你背上善妒的罵名,實是不值得。”
鳳君華眼神閃了閃,對面,雲墨表情也微斂。暫時不能給自己心愛的女子一個光明正大的婚禮,一直是他心裡的痛。雖然當初是天機子做主讓他倆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卻也萬萬沒有想過會有今日的局面。作爲一個本身就對女兒有愧的父親,天機子多少還是爲自己女兒不平。說這番話,有部分原因是爲鳳君華撐腰,也多少有些怨責雲墨。
雲皇眼皮子跳了跳,想着這個時候他是不是該做個和事老?
天機子的話卻還沒說完,“什麼三從四德的,我跟你娘都沒這些迂腐觀念。他要娶你,就得一輩子守着你一個。他若做不到,這世上多的是人會好生照顧你。”
“爹。”這話可就有些嚴重了,鳳君華連忙打斷他。“您消消氣,不過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犯不着您爲此生氣。今天可是我的生辰,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重要,是吧?”
天機子斜斜看她一眼,嘆息一聲。
“罷了,你如今嫁爲人婦,嫁夫隨夫也是應當。”
“她不用嫁夫隨夫。”
一片寂靜中,雲墨忽然開口了,聲音清晰而冷靜。
所有人都向他看來,他卻只看着鳳君華。
鳳君華也是一怔,隨即就看見他站了起來,朝着她走過來,拉過她的手,對着天機子,也對着所有人道:“我娶妻隨妻就好。”
這話可謂是石破天驚,連思想稍微比較開放的雲皇都眼神震了震,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鳳含鶯悄悄在雲裔耳邊低語,“你瞧瞧雲墨對我姐,那才叫做情深似海呢放在手心裡疼寵着呢,你好好學着。”而後又想起了什麼,板着臉道:“你以後要是敢給我弄出個什麼沈飛雪周飛雪出來。哼,我可沒我姐那麼好的脾氣,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她惡狠狠威脅着,“反正你就是一個玩世不恭的世子,也沒什麼江山大任在身上,我可不會委曲求全還得爲了你的什麼狗屁前途名聲與這些個女人虛與委蛇打太極。你要是敢碰其他女人,我就敢讓這皇宮多一個太監,看你還敢拈花惹草。”
雲裔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姑奶奶,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你別想當然的把什麼都怪到我頭上。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跟其他女人有什麼關係了?我從前什麼樣兒你不是都知道嗎,那都是假的,你這醋吃的可毫無道理。”
“吃醋個屁。”鳳含鶯瞪着他,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落裡,狠狠踩了他一腳,無視他故作誇張的表情,繼續惡聲惡氣的說道:“我這是給你提一個醒。男人出軌往往就是在女人懷孕的時候,如今我懷着身子,你要是敢給我爬牆,哼哼。”
剩下的話她沒說出來,只是眯着的眼睛讓雲裔知道,要是他真的敢偷腥,這女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咳嗽一聲,湊過去道:“知道了,我的小姑奶奶,我整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既沒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啊。”瞥她一眼,他又懶洋洋道:“借用剛纔雲墨說的一句話,我都有最好的了,其他女人再好,與我何干?”
“你就知道學別人。”
話雖如此,鳳含鶯面色卻是很滿意。
旁邊的順親王看着他們倆人,絲毫不覺得他們鬥嘴有什麼不好,反觀這是小夫妻的情趣。何況兒子大了不服管教,總是四處惹禍,如今娶個能壓得住他的媳婦纔好,省得四處招惹女人。
而那邊,雲墨握着鳳君華的手,面色和緩而笑意溫純。
“師父剛纔…”
話纔剛開始,天機子便擡頭看他,輕輕的嗯了聲,似乎有些不滿。
雲墨恍然,“岳父大人教訓得對,是小婿的不對,讓青鸞受了委屈。今日小婿便在此立誓,至此一生,唯有一妻,絕無二心,若有違此誓,必定遭受天雷焚火之刑。”
全場震驚。
“雲墨。”
鳳君華心中一緊,下意識想要阻止他。
雲皇也眼神一縮,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緊。
大殿裡無數人睜大眼睛看着他,沈飛雪早已是淚流滿面痛不欲生。
這話比她輸給鳳君華還要讓她無法接受。
雲墨卻依舊笑得雲淡風輕,“你小氣纔好,我就巴不得你心胸狹隘不容人,哪天你要是學會什麼爲妻者大度溫婉給我納一屋子的妾,我才該自我反省了是不是對你不夠好以至於你要將我拱手讓人。”他嘆息一聲,仍舊緊緊握着鳳君華的手。這個與生俱來高貴雍容胸有乾坤九州心沉似海溝壑萬千的男子此刻滿面清朗眼神墨黑如玉,當着數千人的面對着自己的妻子柔情款款溫柔似水的表明心跡。
“你就是你,我的妻子,我的青鸞,你用不着改變,也用不着委曲求全。任何人,包括我,也不值得你委屈自己。哪怕全天下人不懂你,還有我知你懂你。哪怕全天下棄你,你依舊在我心尖上。全天下的人罵你辱你,那麼全天下便是我的敵人。你是我的妻,永遠,獨一無二的妻。”
他一直看着鳳君華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看向其他人。就如同很多次那般對她表明心跡那般,他眼中除她以外向來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即便是當着大庭廣衆說着這些肉麻的情話,他也不覺得丟臉或者尷尬,仍舊面色如水眼神清明而柔情脈脈。
“從最初,到現在,以及未來,依舊如是。”
鳳君華眼神震動,心中說不出的感動情緒翻涌。別人不瞭解他,她卻是知道的。這個人生來就高華無雙,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他彷彿天生就有一種讓人莫名服從和信任的特質亦或者是威嚴。他娶她,他寵她,他對她情比金堅。無論外人如何評論,無論是因爲她娘亦或者她本身具備的政治價值也好,他向來不需要向全天下人證明他對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只需他知,她懂即可。
然而今日,原本是她想借此機會打消那些人的心思,卻沒想到他會當衆立下如此誓言跟保證。
任何女人在面對這般情深意切的表白都不可能不動容。
她眼神朦朧卻堅定,點點頭道:“我信你。”
打從她決定對他交付自己的身心開始,她便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不,亦或者在她恢復記憶的時候開始,她便徹底爲他打開心扉。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毫無保留的相信。
雲墨嘴角一勾,看向天機子。
“岳父大人,如今您可放心了?”
天機子端坐不動,仍舊清冷如仙的姿態,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到鳳君華暗示的目光,眼神未有波動,只淡淡道:“她都信你了,我自然也沒話說。”
雲墨眼神含笑,十分恭敬的對着天機子拱了拱手。
“小婿多謝岳父大人將您的寶貝女兒嫁給我,以後一定真心相待,絕不辜負。”
天機子嗯了聲,算是同意他將鳳君華帶走了。然後又漫不經心的瞥了眼癱軟在地上的沈飛雪和抱着她的沈夫人,這事兒還是得解決。
雲墨自然懂他的意思,回過頭來,臉上剛纔的柔情款款已經褪去,眼神清寒而冷漠,淡淡道:“宮中禮樂歌舞向來是由母后安排,母后大去後後宮無人,此間宴會重重也該交由尚司局負責。沈大人掌管工部,何時竟插手後宮之事了?難不成朝中無事,沈大人便插手替父皇管理後宮雜事?沈大人當真是忠心得很。”
任誰也聽得出這番話問罪的意味有多重,沈中良原本就因自己的女兒今日之舉得罪了雲墨而惶然擔憂,此刻一聽得雲墨發難,立即跪了下來,顫顫巍巍道:“微臣知罪,求…”
“既然知罪就不用‘求’了。”雲墨握着鳳君華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截斷了他的話,淡淡道:“沈大人許是年紀大了憂思過多,便有些糊塗了,忘記了什麼叫做安守本分各司其職。工部是個細心的活兒,斷然不能出絲毫差錯,否者哪天朝臣戶籍忽然沒了,倒是一樁麻煩事兒,沈大人也擔不起這個罪名。”他說得雲淡風輕,沈中良卻聽得汗流浹背,幾次想插嘴,雲墨卻不給他絲毫機會,淡漠而不容置疑道:“在其位謀其政,沈大人既做不到這一點,便讓給有能者居之吧,你年紀大了,也是時候辭官歸野安度晚年了。”
沈中良面色大變,失態驚呼。
“殿下…”
雲墨已經不耐煩了,回頭對雲皇道:“父皇,兒臣這樣做,您意下如何?”
雲皇向後靠了靠,神色有些散漫,也沒看一眼沈中良,嗯了聲。
“準。”
沈中良面色一灰,心裡只冒出兩個字,完了。大半生官場沉浮,大半生努力經營,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地位,如今全都完了。
“來人。”雲墨剛欲吩咐人來摘下沈中良的頂戴花翎,沈飛雪忽然尖銳的一聲嘶吼。
“慢着。”
所有人都是一驚,剛纔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讓人意外而震驚,以至於好多人都忘記了原本今天挑事的罪魁禍首沈飛雪。如今聽到她的尖叫,人們這纔想起來,一切,都是由這個沈府小姐鬧出來的事兒。
沈中良原本已經心如死灰,聽着女兒的尖叫,他才忽然想起來今天這事兒的起因,想起幾天前女兒讓他買通宮中司樂讓她充當舞姬獻舞以博太子殿下歡心。一來後宮無主,這種事即便他插手,只要沒犯下什麼大過反倒是給宮宴添了喜慶,便有功無過。二來若她真的能得雲墨喜歡,將來便是東宮側妃。他越俎代庖這事兒,便也自然的不了了之。
只是萬萬沒想到,後果卻是一敗塗地,還累得自己丟了官位,沈府從此風光不在。
一時之間便是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該鬼迷心竅想要更上一重樓而答應了女兒如此荒唐的要求。恨女兒不爭氣無法博雲墨歡心,還害得自己一無所有。心中似焚燒的火焰,將他所有的恨意不甘全都燒灼成一團。模模糊糊他又忽然驚醒,想起雲墨的心思深沉和剛毅決斷,想起他微笑自若卻頃刻能翻雲覆雨的手段,他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之前一直疑惑的,想不通的問題,在此刻已然有了清晰的紋路。
宮規如此嚴謹,宮中司樂怎麼會那麼輕易被他收買?皇宮裡都是雲墨的人,以他的心思,又豈會不知道自己動的這點小心思?而那個叫做瑤羅的婢女,怎麼會一開始就手抱古琴?顯然是有備而來。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他臉色一寸寸白了,眼神裡卻蔓延出了悟的絕望。
中計了。
從一開始,他就踏入了別人的陷阱之中。
今天的宮宴,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計,一個針對他的計。更是爲了殺雞儆猴敲山震虎。
果然,他的確是老糊塗了,怎麼會以爲雲墨忙着和他的太子妃甜蜜恩愛,忽略了這些微末小事呢?天下人都知道他們東越的太子是如何的寵愛太子妃,如今太子妃的生辰宮宴,雲墨豈會容許絲毫的差錯?
他明白這些,被妒火和怒火衝燒的沈飛雪卻不明白,她面色煞白肩頭已經被血染紅,那紅似乎要染到她眼底。她看着雲墨,又赤紅着眸子瞪着鳳君華,道:“你只是被她美色所迷而已,妖女…啊…”
話未說完她忽然又是一聲慘叫,左肩爆出一個血洞,鮮血咕嚕嚕橫流,飈得身邊沈夫人滿臉血腥,她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駭然撲上去,悽聲道:“飛雪…”
然而她沒能撲得過去,雲墨手指虛虛一撫,一道透明結界便阻擋了她。下一刻,她又看見女兒沈飛雪忽然雙手捂着脖子,面色十分痛苦,似乎在承受着什麼酷刑一般。
沈飛雪的確在承受酷刑,此刻她的脖子被無形的繩索束縛,她幾乎無法喘息,甚至顧不得被戳穿還在流血的肩頭,滿手鮮血的去鬆那幾乎觸摸不到的繩索。那是罡氣,是雲墨給予她的懲罰。
“殿…下…”她掙扎着悽然看着雲墨,眼神裡淚光楚楚,滿含祈求和幽怨。
沈中良此刻也反應過來,卻不敢上前求情,而是滿臉驚恐駭然的顫抖。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這個男子的森寒鐵血,無情冷硬。
雲墨根本不看沈飛雪一眼,淡淡道:“辱我妻者,必死。”
這話聽着耳熟,天機子剛纔不就說了類似的話麼?只不過天機子好歹是長輩,饒了沈飛雪一命。雲墨可不管那麼多,他維護鳳君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再說於身份而言,他是太子,是君。而沈飛雪,也不過一個大臣之女而已。他要處置她,天經地義,沒人敢私下裡置喙。
“任何人。”
他說完手指向上彎曲,沈飛雪立即感受到脖子間的束縛緊了緊,剎那間將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積聚在了那個地方,她面色開始變得慘青,脖子上的血管也清晰可見。她張着嘴,因爲窒息而口舌翻出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還不明白爲何不過剎那間自己就離死神那麼近。
沈夫人在結界裡失聲痛哭,不斷的哭喊。
沒人敢求情,也沒人敢說話。若沈飛雪只是無知挑釁也就罷了,三番兩次出口侮辱太子妃以及開國女將,已然是犯了死罪。況且如今她父親沈中良已被貶官,她便是庶人。一個庶人,辱罵權貴,本就應受極刑。
不過須臾,沈飛雪便已經斷氣。生命裡最後一刻,她想起剛纔天機子說過的話。
“小輩猖狂,來日必受其禍,不得而終。”
不得而終…
腦海裡迴盪着最後四個字,她眼神一寸寸暗淡下來,嘴角揚起的自嘲弧度剛到一半便徹底僵硬。
呼吸,終止。
她癱軟着倒了下去。
大殿裡寂靜無聲,沈夫人的哭聲也戛然而止,滿臉淚水怔怔望着不過一步之遙,女兒完全沒了氣息的屍體。
悽愴,悲寂。
絕望,無助。
雲墨面無表情的回頭,頷首對雲皇道:“父皇,青鸞不勝酒力,兒臣便先帶她回去了。”
雲皇點點頭,“去吧。”
雲墨牽着鳳君華的手揚長而去,身後,雲皇吩咐人將沈飛雪的屍體拖了下去。
……
出了大殿,兩人並沒有回東宮,而是直接出了宮。
鳳君華想起他之前說要給她驚喜,便沒有做聲,跟着她出了宮然後上了馬車。想起剛纔在大殿的那一幕,鳳君華面色微微恍惚。
“雲墨。”
“嗯。”
他回過頭來,伸手攬她入懷,低聲道:“怎麼了?不高興?”
她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溫柔的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
他笑了笑,“我還以爲你並不期待。”
“誰說的?”
她仰起脖子道:“這還是你第一次爲我準備生日禮物,我當然期待。”
他悠閒的向後靠着,曼聲道:“總之是你喜歡的。”
她湊過去,道:“我喜歡的東西可不多,你確定?”
“當然。”他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眼神含情語氣溫熱如醉,低低道:“至少我知道你喜歡我,不是嗎?”
她翻了個白眼,“那你乾脆把你自己送給我得了。”
他輕笑,越發湊近她,語氣更爲曖昧旖旎。
“我不已經是你的人了?”
她臉色立時羞紅如血,吶吶道:“不許胡說。”
“我可沒胡說。”他道:“剛纔你在大殿裡是怎麼說來着?”
鳳君華立時想起之前爲了鎮壓沈飛雪以及那些大家閨秀說的那番話,本來她覺得沒什麼,然而在他用這種口氣問出來,她便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咳嗽了兩聲,故作鎮定道:“怎麼,我說得不對嗎?你本來就是我的人,就不許其他女人染指你。”
話未說完,已經被他用脣堵住。
她氣息一窒,只覺得脣上他呼吸灼熱腰間他掌心溫柔而有力,似乎能托起她的全部,連同靈魂一起。
心中一蕩,便張脣迎合着他。脣齒交纏間,只聽得他低低而笑意柔情道:“夫人但有所願,爲夫自當遵從,絕不敢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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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錯,我有罪,還是沒寫到生日禮物,嗚嗚嗚,表打我,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