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樑王沒有說話,眼神悠遠而深沉。樑王沉吟一會兒,道:“這麼說太子的確…”
孟月眉咬了咬脣,“不能任由表哥這麼任性。”
老樑王瞥了她一眼,老眼隱有深意。樑王則是贊同的點點頭,“堂堂一國太子,未來的儲君,怎能被一個男人迷惑而忘了朝綱?不行,我現在就進宮去,請皇上裁決——”
他說着已經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站住。”
老樑王喝止了他。
樑王轉身,“父王…”
“你忘記上次的教訓了?”老樑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個兒兒子,“皇上收回了孟家的長羽衛,也就是說,不但太子容不得咱們,現在連皇上也對孟家起了戒心。這個時候你就該收斂點,好好在家修身養性,別毛毛躁躁引火燒身。”
“可是——”
“這麼大的事,你以爲能瞞得住皇上?”老樑王淡淡打斷他,老眼裡閃過精銳的光。“一朝君子一朝臣,皇上和太子是君,咱們是臣。做臣子的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不可插手太子的私事。皇上若是覺得太子的所作所爲有失體統,自會英明聖裁。皇上若覺得無傷大雅,那咱們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他沉着臉,氣度威嚴而沉凝,當年大將的威風剎那重來。
“孟家是開國功臣不錯,可你也別忘了,開國元老不止孟氏一族。”他眯了眯眼,眼神遙遠。“十六年前江淮徐家篡權謀反,最後是個什麼結果,你忘記了?”
樑王目光微微一縮。
老樑王淡淡道:“徐家也是開國功臣,結果如何?當年東越根基未穩,年年戰事,內憂外患堪輿。徐家掌二十萬大軍,守江淮要道。勾結周邊小國叛亂,放謠言污衊太子。大軍一路北上,攻城略地,眼看勝利在望。太子帶着一萬騎兵去平亂,徐家以爲有炸,自然不敢貿然攻城。雙方僵持七天,最終徐家派刺客刺殺太子。刺客爲太子擒,後佯裝其而覆命,一舉擊殺對方將領。敵軍轟動欲擒,卻早已被太子下了毒,未戰而力竭。太子隨行的暗衛將所有副將擒殺,敵軍被驚動,傾巢而出。而此時四面響起號角聲和馬蹄聲,猶如千軍萬馬。”
他沉靜的述說着,眼神帶上了遙遠之色。
“徐家軍被震懾,氣衰。太子帶着暗衛毫不猶豫,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就開始揮刀殺人,不過半個時辰,屍橫遍野。對方勢弱,終究投降。然而第二日整軍回京之時才發現,朝廷根本就沒有派遣兵馬援助。那些馬蹄聲,不過是太子讓騎兵砍了周邊的樹由馬拖着一路疾馳,聽起來聲如洪鐘,猶如千軍萬馬。”
他收回目光,語氣感嘆而欽佩。
“一萬人對戰三十五萬大軍,死傷不到三千,就殲滅了敵軍數萬,收服三十萬,以少勝多,這是東越開國以來,史無前例的謀戰。外面說書的津津樂道,誰能想得到當時的血雨腥風生死一刻?那徐家爲何不敢攻城?爲何要派刺客試探深淺?若沒有太子運籌帷幄步步算計,一萬人馬何談抵抗三十萬大軍?只怕早就被碾碎得屍骨無存了。”
樑王沒有再說話,孟月眉抿了抿脣,眼神裡也是愛慾癡纏。
老樑王嘆息一聲,“徐家是開國重臣,聖上仁德,原本想給他個全屍。然而就因爲辱沒太子,激怒了所有將領。當時朝中上下一致諫言皇上對其凌遲鞭屍,死後丟棄亂葬崗,便是死也不得以全面。”
他又看向臉色微微有些白的樑王,深深道:“既有了前車之鑑,孟家不能再重蹈覆轍。別以爲這些年太子看起來悠閒,對你的所作所爲視若無睹就是忌憚你。人可以不聰明,但不能自作聰明。”
樑王神色有些怔怔的。
“你今日一時之氣惹怒了太子,徐家的昨天,很可能就是孟家的明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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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頗爲意味深長,聽得樑王太陽穴都跳了跳。
孟月眉抿緊脣瓣,眼神不斷變幻。
“月眉。”
老樑王又看向孟月眉,指責道:“不是讓你在家好好呆着嗎?你怎麼又出去了?”
孟月眉垂下眼睫,“我…”
“父王,月眉她…”樑王想給女兒求情,老樑王擺了擺手,嘆息道:“罷了,你的心思我也知曉。不過太子今日所爲,想必是故意的,就是在告訴你,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娶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孟月眉身子重重一顫,眼裡掠過疼痛和不甘,終究只是低頭道:“是。”
……
出了書房後,孟月眉就問身邊的樑王。
“父王,順親王府那邊可有消息?”
樑王搖搖頭,臉色黯然道:“順親王府的守衛,比起東宮也差不到哪兒去。看着雲裔那小子玩世不恭,沒想到也這麼精明。”他揉了揉眉心,“還是你祖父說得對,我果然是老了,連年輕一輩都不如了。”
孟月眉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神比方纔更黑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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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中,雲皇揮了揮手示意地上的暗衛退下,坐在美人榻上,眉頭深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他身邊的皇后看了他一眼,揮退了身邊給她扇扇子的宮女。
“皇上。”她道:“可是在爲墨兒憂心?”
雲皇回頭笑了笑,搖搖頭道:“他自小就是個心思重的,尤其這幾年越發看不透了。今兒個又不知道是演的哪一齣。”隨後又似想到了什麼,看向皇后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愧疚。
“晴嵐,我…”
夫妻多年,皇后自然猜得出他在想什麼,眼神微暗,復又微笑道:“皇上不必覺得虧負臣妾,皇上您不止是臣妾的夫君,還是這東越的天子,您身上揹着的不止是家的責任,還有國的重任。這些年,您已經對臣妾和孟家格外恩寵了。自古以來帝王無不是後宮佳麗三千,臣妾能得陛下一心相守,已經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孟家也蒙得皇恩成爲東越第一世家大族,怎敢再奢求其他?”
她說到這裡,又嘆息一聲。
“父親是個明事理的,就是哥哥他…哎,也怪我,早些年不該將月眉接進宮來。”她柳眉輕蹙,攏上了一絲輕愁。“我膝下無女,月眉是我的侄女兒。我便想着,如果她能嫁給墨兒,也讓哥哥收斂些。不成想…”
那一句‘我膝下無女’觸動了雲皇心裡的傷疤,眼神越發愧疚疼痛。
“晴嵐,對不起,是我…是我虧負於你。當年…”
皇后反握住他的手,搖搖頭,眼神裡有遺憾卻沒有怨憤不甘。
“皇上,您是一國之君,你擔負了一個國家的使命。從我嫁給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明白。無論您做什麼,都要以東越江山爲重,以天下百姓爲重。”她靠在雲皇懷裡,嘆息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東越周邊各國虎狼環飼,這個時候豈能再起內亂?哥哥他是糊塗了。”
雲皇拍了拍她的背,沒有說話。
皇后閉上眼睛,語氣輕如風中呢喃。
“怪不得當年千影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