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至自遇刺後並沒有選擇呆在王府裡或是不出函谷城,反而更頻繁地跟着姬長風往外跑。
還學會了簡單的西戎話。在互市那邊都能幫着大齊的商人和百姓做一些簡單的翻譯了,這讓他興趣高漲。
姬長風很欣慰於長至的認知。
這個孩子從小長在百姓家裡,身上沒有貴族世家身上那股自帶的優越感,情感上更貼近百姓,更能體會百姓的不易,這將是百姓之福。
“何謂幸福,何爲滿足,每個人追求的都不一樣。看待同一事物,角度不一樣,至結果便不一樣。你需多看多思多想,將來也能從不同的角度去判斷,爾後做出決策。”
姬長風還是那樣,隨時隨地向長至教授。
“先生,那不同的人看待問題的角度不一樣,需求不一樣,那如何平衡各方的利益?”
姬長風看了長至一眼,心裡的讚賞更甚。
這是他唯一的弟子,最滿意的弟子,他恨不得把畢生所學皆傳授於他。
“所謂利益,是滿足自身或他人的欲,欲或是金錢,或是地位,或是物質,或是別的什麼,端看所需所求是何物。把人心看透,便會明白自己或是對方需要什麼。”
把人心看透?如何把人心看透?長至歪頭看向姬長風。
姬長風笑而不答,只道,“這需要你自己去悟。”
師徒二人看着幾個孩子揹着簍子蹦跳着走遠,目光溫和。
眼前這羣孩子所需的利益,不過是多掙幾個銅板,讓自己或家裡吃飽飯,有餘錢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看一場戲,便覺滿足。
孩童如此,世間所有百姓莫不如是。
至於官宦、世家貴族、仕子、商賈、工匠、他們所求何物,他們想要的利益是什麼,這要長至自己去了解。這孩子肯思肯想,常發現尋常人發現不到的視角,讓姬長風很是欣慰。
他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點姬長風很堅信。
師徒二人便這麼你教我學,你問我答,走遍西北的山山水水,村村落落,長至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眼界也越來越開闊。
隔天,越府戲社在互市熱熱鬧鬧地開張了。
沒有在戲樓,而是選擇在互市一處空曠的野地上。現場搭了一個半米高的小高臺,高臺三面也並未圍上圍幕,而只是在後面拉了幕布,隔了前臺和後臺。
後臺也只是用麻布圍出一塊私密區域供演員換裝而己。
即便如此簡陋,得了消息趕來的人,還是把戲臺周邊圍了裡裡外外好幾層。
得了父母允准,揣了銅板過來想看戲的孩子,一聽不是在戲樓,而在露天唱戲,那叫一個激動,把銅板收了,見着縫就往裡鑽。
他們得鑽到最前頭去,這要在外頭,除了看到大人的腚還能看到啥?
戲社開張,好幾天前就在宣傳了,大家都在盼着。很多臨近想返程的商戶,便多留了一兩天。關內的商戶多是慕名留下來,都聽聞過京城越府戲社的名頭。
而關外的商人,則完全是帶着獵奇之心留下來的。
聽不聽得懂,都不在意了。反正等看完,回國後,也能跟鄉鄰吹噓一陣了。
結果咚咚鏘的大齊樂音一起,戲幕一拉開,第一幕就是西域國打扮的幾個演員跑到臺上,把那些個高膚白,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深深吸引住了,倍感親切。
在大齊的戲臺子上竟表演他們國家的戲嗎?
看得那叫一個目不轉睛。
而大齊的百姓看到演員做的不是他們大齊的打扮,也是個個好奇不己,獵奇心起,目光也是緊緊盯着臺上。
這是一出默劇,演員好看,佈景好看,演員穿的衣服也好看,動作表演都好看,但就是不說一句臺詞。不管是大齊沒讀過書的人,還是聽不懂大齊話的胡人,都看得懂。
演出劇目叫《胡女的家》。
一個胡女,因家裡窮被繼母拉到人市去賣,一商隊見她貌美,又擅彈唱,便把她買下,打算把她帶到大齊去賣個高價。胡女偷聽到消息,覺得大齊人都兇悍得很,還會吃人,路上逃跑數次,都被抓回,一路捱打着到了大齊。
到了大齊,胡商讓她在集市上跳舞,想吸引人好賣個高價。結果給一個莊戶家的老婆子看見了,用全部積蓄把她買回去當兒媳婦。
老人的兒子不同意,不肯洞房。胡女也看不上她名義上的丈夫。兩個年輕人,互相嫌棄,誰也看不上誰。
文化不同,語言不同,兩個年輕人鬧出很多笑話。但這家人的善良也讓胡女漸漸感到了家的溫暖。但胡女心裡還是想回故國,糾結過後便偷跑,被她那丈夫和婆母發現,做了乾糧一跟追着去送她。
最後感動了胡女,最終選擇留下來和大齊的夫君一起生活。夫妻二人,你學我的話,我學你的話,你挑水我澆菜,互相磨合中互生情愫。大齊的丈夫和家人讓胡女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而胡女也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幫着這個家致富,最後倆人還有了愛的結晶,日子也越過越好。
林照夏親自寫的劇目,親自挑的演員,親自盯着排的戲。
她生活在一個多民族的國度,各民族互相團結和諧共處,到了大齊,如今止戰開了互市,不管將來如何,目前她還是想讓大齊和西域各國和平相處的。
這裡面當然有她的私心。
如今爲了吸引關外諸國商人到大齊做生意,關稅趙廣淵都比之前朝少了一半。他想繁榮西北經濟,亦有他的政治考量。別的她幫不了他,便從細處着手。
沒想到這一個戲目,獲得空前的成功。
演出結束,所有的人都拍起掌來,齊誇好看,誇耀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演員都謝場七八次了,看戲的人還久久未散。
之所以好看,除了各國商人和百姓都看得懂,還因爲寫的內容。除了內容,中間還有各種打鬥環節,還有各種衝突,讓人感動流淚的,讓人開懷大笑的,戲引人入勝。
精彩無比。
裡八層外八層的百姓把手掌都拍紅了。大白天的,頂着初夏的嬌陽,愣是把一出一個多時辰的戲看完了。
“明天還有嗎,明天我還來!”
不管小孩老人,還是商戶,逮着戲團的人問明天還演不演。明明要趕路的商人都卸了行李準備多住幾天。
還美其名曰,多留幾日,也許遇上更好的貨物呢?
互市那邊更加人滿爲患。找不到住宿的客人,都跑到周邊的村子借宿去了,或是直接入關到函谷城住了。
“王妃,您是沒瞧見,大傢伙那叫一個熱情,咱們的演員被堵在臺上,都下不了臺!”恨不得繼續再演幾場。
聽着管事的回報,林照夏鬆了一顆心。“大夥覺得好看就好。”也算不負她這些天的辛苦。
“是覺得太好看了!這要是放在戲樓裡演,一天光收票價就不少收。王妃,咱真的不在戲樓裡演?”
這得少掙多少啊。管事的心肝肉都疼。本以爲西北不如京城,怕是沒多少人看。且互市那個地方,魚龍混雜,一半的人不懂大齊話,能看懂什麼戲?
以爲來看戲的會是人員寥寥。結果,圍得那叫一個烏泱泱。一眼看過去,全是人海。
太嚇人了。
“說好半個月,在外頭演出就要演足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新戲先在戲樓演三天,後面每天一場在外頭免費演出。”
戲還是要在戲樓演的。任何時候都有階級之分,貴賓客戶的服務要做好,先把有錢人服務好了,他們才肯掏銀子。但服務貴賓市場,普羅大衆的市場,卻也不容忽視。
先把互市有戲看,有好戲看的名聲做出來。傳播得更遠,如此也好吸引更多的商人到互市來做貿易。
把西北互市真正做成西北的名片。
不止吸引胡商,還要吸引更多的大齊商賈。將來不管朝廷給不給西北軍發放晌糧,若關稅和商稅能覆蓋西北軍花銷,這於趙廣淵來說,將是大大有利。
一出《胡女的家》讓大齊和胡人更加親近。來往更爲密切。
每天出關入關的人絡繹不絕。互市熱鬧非常。
“王爺,上月的關稅和商稅超百萬兩。若是按前朝百之二的關稅,我們收取的稅賦會比現在更多。”
衆人在議事廳議事,聽說上月互市那邊收到這麼多稅賦,衆人無不歡喜。孟彥忍不住提議若按前朝關稅稅比,那西北軍的供給,就不用發愁了。
王爺不止關稅降了一半,就是商稅也收得極低。這得多收多少銀子啊。
“你們如何看?”趙廣淵問道。
衆人沉思。
方勝想了想,道:“末將覺得王爺此舉甚好,不需更改。因關稅商稅收得低,各處商人才紛至沓來,纔有瞭如今互市那邊繁盛之景。”
“稅率提了,難道他們便不做生意了?”
“自然也是會繼續做生意。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們向商人收取的稅率高,商人賣與百姓的貨價就貴,最終還是百姓承擔了所有。”
相信王爺制定這樣的稅率已經充分考慮到百姓。
方勝覺得越王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志存高遠。自古以來,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方勝很是贊成王爺許小利於民,回饋於民,將來才能得民之擁護。
在座的也都不是蠢人,都聽懂了方勝未盡之語。
“王爺英名。”齊齊稱頌。
趙廣淵見衆人明白,點了點頭。難得西北衆位將領不像京城那些老頑固,爲一個問題爭個面紅耳赤。這讓他感到輕鬆不少。
“王爺,咱們只一個月就收到如此多的稅賦,若京城派人來收繳,咱們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