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沈飛很少看到李正國的情緒有特別明顯的變化。
但這一次。
他分明能夠感受到,他老人家是很不高興的。
而不高興的原因,就是自己手中的這份資料。
回去的路上,沈飛就在認真的看着資料。
而等他看完之後,沈飛總算明白,爲什麼李正國會那麼生氣了。
回到東四胡同這邊,他給李偉打了個電話。
“沈組長,有什麼指示?”
李偉接起電話,直接對沈飛問道。
很顯然。
這時候沈飛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有事情的。
“你查一下共享自行車這家公司的資料。”
沈飛淡淡地說道:“就是那個共享單車的公司。"
“好的。”
李偉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兩天之後,沈飛拿到了關於共享自行車公司和創始人林威的全部資料。
資料上面顯示,共享自行車是首個無樁共享單車出行平臺,創造了“無樁共享單車”出行模式,致力於解決城市出行問題。
用戶只需在小程序上輸入車牌號或掃碼,即可解鎖用車,隨取隨用。
用戶也可以共享自己的單車到共享平臺,獲得所有小黃車的終身免費使用權以一換多。
用戶使用結束後,需要對小黃車上鎖,然後手機端才能進行結算扣費。
這家公司二零一四年創建,開始的時候發展迅速,數次融資成功,巔峰估值甚至達到四十億美金。
但是。
這家公司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厲害。
用馬小云的話來說:“一個纔沒成立幾天的公司,就憑着幾個故事,組建了幾個人的團隊,估值就可以是幾十億美金。”
沒錯!
馬老闆被忽悠着投資了十幾個億,結果毛都沒撈到一根。
而忽悠他的人,就是林威和另外一個叫朱曉虎的大佬。
朱曉虎,餓了麼與美團、滴滴與快的,這兩起經典燒錢大戰的背後都少不了這個男人的影子。他投資餓了麼,五百多萬美元獲得了幾十倍的回報。
投資滴滴出行,七百萬美元獲得了一千多倍的回報。
雖然兩家企業至今還沒盈利,但是並不影響這個男人大把賺錢。
二零一六年的四月,摩拜單車在盛海正式發佈,四個月投放了一萬輛自行車。
嗅到燒錢大戰氣味的朱曉虎大手一揮,讓專注校園市場的共享自行車騎進了城市。
從一開始,朱曉虎就瞄準了摩拜猛攻快打。
先是宣稱要在六個月內結束戰鬥,接着又煞有介事地對比了共享自行車和摩拜的盈利模式:“一輛自行車兩百塊錢,騎一次五毛錢,每天騎十次,就收了五塊錢,兩百塊錢可能四十天就賺回來了。加上維護成本,三個月收回成本。而摩拜則需要兩年才能收回成本。"
只可惜共享自行車融了十三億美金,借了阿里十八億人民幣,再搭上三十六億的用戶押金,花了兩年時間都沒能盈利。
不僅如此,朱曉虎和林維算過一筆賬,共享單車現在每天五千萬次騎行。
三年後做到兩億次,單日收入破億,一年流水三百億起步。
在自行車產業鏈條上,率先放了一個大衛星。
朱曉虎,江湖人稱獨角獸捕手。
所謂獨角獸,就是估值超過十億美金的創業公司。
估值這個東西很玄妙,只要有人願意接手,無論估值多少都是合理的。
換言之,只要有願意花更高價格接盤的傻子出現,無論什麼價格,投進去,都能賺上一筆。
這就是凱恩斯的博傻理論。
所謂博傻理論,就是指在資本市場中,人們之所以完全不管某個東西的真實價值而願意花高價購買,是因爲他們預期會有一個更大的笨蛋會花更高的價格從他們那兒把它買走。
當然,博傻理論的也有缺陷:如果沒有大傻子來接盤怎麼辦?
答案很簡單,如果沒有傻子,就去培養一個。
培養傻子有幾種不同的辦法,民間傳言用鋁鍋燒飯,鋁元素吃多了,就變傻了。
也有科學一點的,吃了抗精神病的藥物,精神得到抑制,人會顯得笨笨的。
當然這些方法都不可取,不僅有犯投毒罪的危險,而且效率太低,在傻子不夠用的情況下,就需要成批製造傻子的技術。
其中一個方法就是“烘托氣氛”。
人是社會性動物,只要氣氛到了,人便會不由自主地做一些連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傻事。
比如,初入夜店時,看到一羣殺馬特在搖頭晃腦,大家都覺得他們都是傻鳥但是一旦呆久了,你也會不由自主地跟着晃動起來,這個就是氣氛的作用。
利用氣氛批量製造傻子,不僅不犯法,效率還挺高。
古今中外,比賽和音樂,是烘托氣氛最有效的兩種方法,後一種用來蹦迪,前一種用來上頭。
燒錢大戰就是一場赤裸裸的比賽,這個時候融資不是爲了盈利,而是爲了迅速擴大規模,乾死對手。
燒得越多,規模越大,估值就越高。
傻子們一個又一個進場,朱曉虎這些獵手們笑得最開心。
燒錢燒到最後,兩家一合併,造出一個壟斷的怪物出來。
這時,最後的輸家不是那個最後接盤的傻子,而是變成了那些任由壟斷企業宰割的吃瓜羣衆。
隨着阿狸和企鵝兩個公司的入場,眼看着這場共享單車大戰將以共享自行車和摩拜的合併告終。
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事情壞在了這羣學生手上。
剛出校門的學生不諳世事,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做夢。
看着賬戶裡白花花的銀子,學生們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齊聲高喊他們還有夢想,他們要做大做強,走向世界。
於是他們拒絕了與摩拜合併的提議,又買了兩千萬輛單車,投向全球二十多個市場。
朱曉虎氣得罵道:“最討厭認爲自己什麼都是對的的創業者”,就差直接飆出那句:“沒有我,你丫真以爲自己能值這麼多錢?!"
銀行圈流行的一個段子,信貸經理放貸的時候,借款人說起資金用途,如果遮遮掩掩,含糊不清,信貸經理就放心了,這貨肯定要拿錢去做投資。
要是借款人一本正經地說自己要擴大經營,信貸經理就會暗叫一聲壞了。
對於朱曉虎來說,林維就是那個認真了的借款人,只是他認真的實在不是時候。
眼看合併無望,好不容易營造好的氣氛越來越涼,朱曉虎及時遁走,只留下馬小云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是。
林維也不是笨蛋,眼看着公司估值越來越低,到最後他乾脆也選擇了脫身。
於是這家公司欠了幾十個億的押金,選擇了破產。
這件事就在幾年之前。
沈飛印象裡,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原身好像還被騙了兩百塊錢的押金,心疼了許久。
但很可惜。
除了倒黴的用戶們,沒有任何人爲這件事承擔責任。
公司的幾個創始人,包括林維在內,雖然被限制了高消費,限制了乘坐飛機輪船等工具,但他們卻沒有承擔刑事責任。
“爲什麼他們沒有被判刑?”
沈飛拿着資料,有些奇怪的對李偉問道。
“這個,是不太可能判刑的。”
李偉苦笑着對沈飛解釋道:“沈組長,您要明白,什麼叫有限責任公司?就是責任都是公司的,公司欠的錢又不是我股東欠的錢,只要完成註冊資本的出資義務,後面公司破產了,關我什麼事。"
沈飛瞬間傻眼了。
可仔細想想,發現好像確實是這麼個事情。
國家要搞萬衆創新,大衆創業,給資本家們放開手腳,什麼都不監管了。
有什麼問題你去法院告吧。
每個人押金一百還是二百元,你去法院告共享自行車的公司啊,要麼自己百度搜索學着寫訴狀,自掏路費去註冊地燕京告。
或者你也可以請律師,訴狀裡要求被告承擔律師費等費用。
爲了二百元錢你去告吧,就算你告贏了,好,法院判他退你押金,承擔律師費,大不了着公司賬上負債再加一筆律師費,掏不出錢來還是掏不出,你可是要真金白銀線先給律師付上錢的啊!
但是,公司欠的錢,關我林維什麼事?
你們不過幾千萬人損失了兩百塊,我林維可是損失了市值不知道多少個億的大公司!
反正都說是正常的商業行爲,警察也不管,法院也不查。
誰給的着公司資格向全國幾千萬人收的兩百元押金,明知是押金,是不屬於自己的,爲什麼敢挪用?
誰籤的字,誰轉的帳?
這麼大的資金流動,銀行是瞎子麼?
誰該爲這幾千萬人的兩百元押金負責?
全都不知道!
想明白這個,沈飛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也明白過來,爲什麼李正國會如此憤怒。
原因很簡單,
因爲那個原本應該因爲被限制高消費而留在國內的林維,他竟然出現在了米國。
更離譜的是,他甚至還成立了一個新的咖啡品牌,正在賺錢!
離譜!
真的太離譜了!
......
東四胡同。
沈飛表情嚴肅的坐在那裡,看着面前的資料,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打着。
“沈組長,恕我直言,林維現在已經到了國外,按照法律來說,我們是沒辦法要求引渡的。”
李偉看着沈飛,坦然說道。
雖然他明白沈飛的意思,但很顯然,這個事情不現實。
且不說大夏帝國跟米國是否存在引渡協定,單單是人家林維現在身處米國這件事,就讓他們毫無辦法。
雖然聽上去很可笑,但確實是事實。
“那你告訴我,他是怎麼去的國外?”
沈飛冷冷的說道:“別忘了,他在國內是被限制高消費的,按理說連飛機都坐不了。”
說着話。
他的手,重重砸在那份資料上面。
資料上顯示,;林維這次開的咖啡,售價普遍在四至五美元,定價比星巴克更便宜,目前已獲得包括IDG資本、真格基金在內的風投公司支持,以四千萬美元的估值籌集了超過一千萬美元。
但是,公開資料顯示,林維目前共收到四十條消費限制令,最新一條發佈日期爲今年二月底。限消令中對林維的限制包括:不得乘坐飛機、軟臥、輪船二等以上艙位。不得在星級以上賓館、酒店、夜總會、高爾夫球場等場所進行高消費。不得購買不動產或者新建、擴建、高檔裝修房屋等。
可人家現在人在米國,已經重新創業了。
而且,
他創業的這家公司,跟之前的那個公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說白了,換湯不換藥,人家在米國另起爐竈了。
“這個……”
李偉苦笑起來。
“再去查,我要知道,他是怎麼出國的。”
沈飛冷冷的說道。
之所以對這個林維如此反感,實在是因爲沈飛從那份資料裡得知,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敗家子。
想當初。
共享單車可是籌集了大筆資金的。
而這些錢去了哪裡?
首先,是一堆高價採購來最後廢棄的小黃車。
其次,有媒體爆料公司內部奢靡成風、貪腐嚴重。
對此林維曾出面否認,但很快被投資方軟銀的盡職調查打臉。
那份盡職調查直指公式財務管理的混亂,包括林維助理拿公司的錢買理財,聯合創始人用公司的一百多萬錢買特斯拉,以及他們竟然花了一千四百萬發射了一顆衛星用於營銷。
而且。
值得注意的是,這已經並非林維在破產之後的首次創業。
據外媒爆料稱,三年以來,林維一直在大夏和米國兩地工作,先是在西雅圖創辦了一家移動電源租賃初創公司,然後在紐約創辦了咖啡連鎖店。
說實話,沈飛真的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偉的行動速度很快。
第二天就給沈飛帶來了答案。
“限制高消費、限制出境是兩個性質不同的法律手段,沒有直接的對應關係,除非法院明確限制出境。”
李偉對沈飛解釋道:“被限制消費的被執行人,因生活或者經營必需進行前述禁止的消費活動的,應當向法院提出申請,獲批准後方可進行。"
說着話,他告訴沈飛:“林維能出境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限制其所涉的案件的執行法院發佈《限制消費令》限制其乘坐飛機等交通工具時,人已經在境外。二是他已經獲得了法院的批准。”
沈飛點點頭:“所以,他可能也可以先通過火車、汽車等方式轉移至境外,然後乘飛機飛往米國,對麼?"
“是的。”
李偉聞言點點頭道:“而且,沈組長,迄今爲止,還沒有找到他觸犯法律的地方,我們也沒辦法要求米國方面引渡這傢伙回國。"
“呵呵,這個簡單。”
沈飛冷笑起來:“他不想回來,逼着他回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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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一臉茫然的看着沈飛,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飛平靜的說道:“這件事,李正國也知道了,他很生氣,所以後果很嚴重。”
李偉一怔,隨後就眉頭緊皺道:“您的意思是逼林維回來?”
“嗯。”
沈飛點點頭:“聯繫他父親吧,既然大家都是體制內的,那有些話其實說開了更好。”
其實有些事情,沈飛很清楚。
林維能夠出國,這件事跟他父親是脫不開關係的。
他父親雖然不是地方領導,封疆大吏,但卻是大型國企的負責人,這纔是林維能夠那麼年輕就創業成功的原因。
而這也是爲什麼林維能夠悄無聲息的離開國內,抵達米國的原因。
同樣的道理。
沈飛也要用這個理由,讓林維乖乖從米國回來解決他曾經留下的爛攤子。
不管是誰,犯了錯就是要付出代價,這是沈飛的一貫原則。
更何況,這一次還有李正國的支持,沈飛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不管這個林維的背景有多強大,難不成還能比自己的更強麼?
很顯然。
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