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伸出來。”軒轅昱川的聲音很溫柔,戈淵卻不肯就範,他的眼神微微一冷,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把手伸出來。
白刃頓了一下,待他回過神來之際,自己已經伸手搭在了戈淵的手腕之前,她的脈象亂極了,根本把不出什麼來,白刃只是象徵性地碰了一會兒,就收回手,恭敬道:“回主上,只是風寒之症,待喝過藥便無事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軒轅昱川擺擺手,回頭看了戈淵一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白刃,你讓煙柳和如畫把藥熬好了送過來。”
白刃往他身上看了一眼,連忙道:“是。”然後就退出了馬車。
孤毅繼續駕馬,似乎剛纔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車簾垂下,隔絕了外邊一切的光,戈淵有些緊張地縮了一下手,緊緊盯着他,“王爺,你要帶我去哪?”
軒轅昱川的手是那種沒有溫度的涼,彷彿是從骨頭裡散發出來的冷意,怎麼也捂不熱的,他輕輕地拍打着她的手背,引起陣陣戰慄,“跟我去邊境吧,你熟悉那地兒。”
戈淵反射性地搖頭,“我要去見小慧。”
“死人有什麼好看的?”他看着戈淵瞬間蒼白的臉色,伸手攏了攏她的頭髮,“乖,等回來了我會帶你去看她的。”
他的手溫柔如水,卻帶着毒。
戈淵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他怎麼可以這樣輕率的就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就連從他口中說出來,也是這般的風輕雲淡……
在他的身上,戈淵突然看到了自己。以前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現在卻是害怕了,她會忍不住地在想,被她殺掉的那個人會是誰的丈夫?誰的兒子?誰的父親?又有着怎樣的摯友?經歷過怎樣的刻骨銘心?
愛笑的小慧,生氣的小慧,犯傻的小慧,每一張臉都在她的腦海之中不斷回放,直到將她的整個心都被塞得支離破碎。一張張熟悉的面容,漸漸與金如意重合在一起,三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再一次清晰在她眼前浮現……
“你帶我去邊疆……是想讓我出謀劃策,好早日勝利回來迎娶蘭兒?”她的話說得很慢,嗓音微微有些沙啞,教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軒轅昱川微微收縮了瞳孔,幽深地看着她,“你覺得呢?”
“所以……我爲什麼還要幫你?”戈淵以爲她會沒有勇氣說出這些話,可是當第一個字出口之時,她整個人都像是找到了發泄口,不顧一切。
他久久地看着她,突然笑着搖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替她拉攏了一下毯子,就掀起華麗的衣袍,就地而坐,“睡了吧。”他說完就趴在牀榻邊上,埋下頭閉上了眼睛。
戈淵微微往裡邊縮了一點,發現他真的是在睡覺了,心裡便涌起了一股難以言語的酸楚,她隔着空氣輕輕描繪着他的眉眼,在黑暗中他似乎睡得很是安穩。
爲什麼你始終不肯讓我靠近,卻又不願意放我走?
她輕輕躺了下去,靜靜地趴在他的身側
,一直看着他,漸漸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了,王爺也不在馬車裡,她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腦袋,搖搖晃晃站起來,掀開車簾。外邊刺眼的光芒讓她閉上了眼睛,瞬間腦袋裡一片空白。
“夫人,讓奴婢伺候你梳洗。”
戈淵看着面前的煙柳如畫,還有些發懵,她們兩人就上前鑽進馬車裡,幫她換了衣服,梳了頭髮,還端來了熱水伺候她洗漱。看着戈淵的臉色有些難看,煙柳便掏出胭脂盒想給她摸一些上去,誰知戈淵突然將她推開,冷然道:“不需要。”
煙柳面無表情,依舊語氣恭敬地道:“夫人臉色太差了,被王爺看到就該說奴婢們伺候不周了。”
戈淵看着她冷笑,“虛僞之徒。”
煙柳頓時變了臉色,如畫瞧着氣氛有些不對勁,便道:“夫人莫生氣了,想必身體不舒服,所以也就沒心思抹胭脂,還請夫人移步,待吃了早膳之後把藥喝了……”
戈淵不等她把話說完,就繞過煙柳,掀開車簾鑽出去。
外邊有很多人,但是戈淵認識的只有白刃一人,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便愣愣地看着。
白刃先注意到了她,往旁邊挪挪屁股,讓了一個地兒出來,“來,吃點東西。”
戈淵走過去,席地而坐。
早膳其實很簡單,就是饅頭加粥,中間支一個爐子,就可以熬粥,把饅頭放在蓋子上隨便熱熱,也就可以吃了。白刃拿了一個溫熱的饅頭給她,又給她添了一些滾燙的小米粥,暖烘烘的,“喝藥之前先吃點東西,不然會不舒服的。”
戈淵點頭,瞧見旁邊放了一個藥罐子,正熬着藥,心裡頭頓時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
身後傳來了一些動靜,戈淵轉頭看去,正好瞧見孤毅從白刃的馬車裡邊出來,他掀開車簾的一瞬間,戈淵清楚地瞧見了王爺正靠在邊上休息,睡得很熟……
“戈淵?”白刃喚她,“你怎麼看着孤毅發呆了?”
戈淵回神,看到孤毅往偏僻的地方走去,想都沒想就問道:“孤毅他要去哪?”不保護王爺了嗎?
白刃發出那種低低的笑聲,愉悅的味道在空氣當中擴散開來,“人有三急,孤毅就算再像根木頭,歸根結底也是人……”
戈淵埋頭喝粥,掩飾自己的尷尬,剛吞了一口,就被燙得齜牙咧嘴,有苦說不出。
白刃這邊給她倒了一碗藥,放在了邊上,“等會兒喝,先放着冷一下。”
戈淵看着那碗藥,突然又沉默了。她埋頭啃着饅頭,啃着啃着,就感覺手裡的饅頭突然就變成了小慧的臉,她衝她齜牙咧嘴的笑着,突然就臉色蒼白,流出了鮮紅色的血,滴了她滿手……
“啊!”戈淵扔掉饅頭,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眼睛裡全是驚恐之色。
“戈淵,怎麼了?”白刃衝過去將她扶起來,發現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劇烈地喘息着,渙散的目光落在周圍,整個人像是崩潰掉
了一般,大聲地喊着:“是小慧……是她來找我了……是她……”
“戈淵,你冷靜一點……”
“何事喧譁?”大喊聲驚動了馬車裡的軒轅昱川,他掀開車簾,皺眉看着外邊的一切,“白刃,怎麼回事?”
這邊白刃還沒來得及解釋,戈淵一看到軒轅昱川,突然就推開了他,一股腦地往外邊跑去,白刃轉身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來,“你瘋了嗎!”
“我要被你們逼瘋了!”戈淵大聲地吼回去,睫毛輕輕顫抖着,目眥盡裂,她突然整個人都變得脆弱不堪,害怕地抓住他的手,“白刃,你帶我去找小慧好不好?她肯定是在怪我,怪我沒有去看她……你帶我去好不好?”
白刃心裡頭百般滋味纏綿,他任由她瘋了一樣撲在自己身上撒潑,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我求求你……求求你們……”戈淵最終崩潰地跪在了地上,腦袋頹廢地垂着,雙手卻仍然緊緊地抓住他,不肯放開。
“阿淵。”軒轅昱川的聲音在此刻,無異於一道驚雷砸在戈淵的心上,她猛地擡頭死死盯着他,眼底盡是陌生和恐懼。
她的反應正是證明了,小慧對她而言是特殊的,就連當初金如意死的時候,都還沒有這樣對過他呢……軒轅昱川覺得心裡很不舒服,他朝她走過去,面色如冰,“別鬧了。”
“我要見小慧……”她的臉色慘白一片,就像是大病了一場。
他冷然道:“我說過的話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戈淵的手指握攏,譏諷道:“你還要我怎麼樣?是不是要讓我一輩子孤獨終老,把你當成唯一,一輩子都圍着你轉?”
軒轅昱川的瞳孔微微收攏,覺得她眼底的諷刺太過於刺眼了,“阿淵,難道不應該嗎?”
戈淵被他的氣勢壓得死死的,她連滾帶爬,轉身就跑,軒轅昱川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腰帶,將她用力扯回來,身體“砰”的撞到他身上,他一手將她提起來,扛在肩上就帶走。
“我要見小慧!我要見小慧!”戈淵瘋了一樣踢打,可是她的反抗根本就沒有用處,軒轅昱川將她用力扔進馬車裡,她爬起來還想跑,鐵一般堅硬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臂,只是輕輕一轉,骨頭就發出“咔”的慘叫聲。
戈淵疼得蜷縮成了一團,倒在他的腳邊,冷汗直流,她張着嘴卻一句叫喊聲也發不出,她無聲地承受着、忍耐着,額頭抵着地下。
軒轅昱川冷漠地看着她,“你再發瘋,我下手就不會再這麼輕了。”他說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下了馬車。
戈淵笑了,額頭抵着地面發出低低的笑聲,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可以爲了勝利,強迫她留下,折斷她的手臂,也可以爲了她的忠誠,殺光她身邊所有的人,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她不是他的仇人,相反還是他最忠誠的下屬,他的心還能硬到什麼樣的程度?
車簾再次被掀開,進來的人是白刃,他看到戈淵嘆了一口氣,將她扶起來,“爲什麼還是學不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