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十里之外發現淆軍！”探子衝進了帳篷，急匆匆的神色。
戈淵立馬放下手中的筆，瞬間站了起來，目光中滿是清明，“馬上準備戰馬！”
“是！”
戈淵匆忙套上了一件外衣，用紗巾裹住自己的口鼻，翻出一把匕首藏在靴子裡邊，便掀開帳篷出去了。
士兵牽出馬兒，戈淵隨後翻身上馬，穩坐之上，“探子跟我走。”
“噠噠噠……”戈淵毫不猶豫，騎着馬兒快速奔騰，極致的速度將探子都遠遠丟在了後邊，狂風從她身旁刮過，吹起她的面紗，她專注的眼神沒有受寒風的分毫影響，很快便連奔二十里之地，行至淮河邊上的土丘。
留守的士兵發現了戈淵，紛紛探出了身體，戈淵一勒馬兒，巨大的衝擊力讓馬嘶叫着擡起了前蹄。戈淵下馬，爬上了土丘，從高處往遠處看去，果然有軍隊正在靠近，只是……
戈淵皺起了眉，旁邊的探子小聲道：“戈將軍，這數目怕是有點不對勁……”
這一點戈淵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在這邊關這麼多年，對淆軍的數目是瞭如指掌，最多的一次也不過十萬，而如今這浩浩蕩蕩的人數，怕是有十五萬人之多，莫非是淆軍這些年來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實力？
十五萬淆軍倘若強攻，城門是撐不了多久的，必然要等朝廷派遣援軍，而如今朝堂之勢如此複雜，怕是會趁機逼死王爺。戈淵一想到這裡，瞳孔瞬間就收緊，迸發出了駭人的光芒，她轉頭看着身側的士兵，厲聲道：“你們兵分兩路，一隊立馬回城，將事情稟報給王爺，另一隊回營地，挑一百個機靈的人讓他們帶上油桶火速趕到此處，剩餘的九千多人……將他們全部帶回城門，助王爺一臂之力。”
士兵有些震驚，“那戈將軍你怎麼辦？”
戈淵站起來，看着遠處的淆軍，將懷裡的軍令掏出來遞給身後的人，“我自有法子。”
事關重大，探子們也不敢多問，拿着軍令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分工合作，此時土丘之上只餘下了戈淵一人，寂靜地看着遠處，獨立冰雪之中。許久許久之後，她終於嘆息了一聲，“王爺，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幫你了吧。”
那一瞬間真的想了太多太多，接近八年的愛與恨，讓她身心疲憊，明明是想要逃脫的，可是到了最後，還是言不由衷。
罷了。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
淆軍浩浩蕩蕩地奔過淮河，幾乎是沒有任何停留就直奔城池，十五萬人的駿馬飛馳，整個冰面都在顫抖，冰雪如塵土一般揚起，久久都落不下去，如狼似虎的淆軍，帶着勢在必得的殺氣從戈淵面前一一掠過，那種膽寒之意深深地重擊了戈淵的心。
被挑選出來的一百人終於拉着油桶來到土丘之下，戈淵下山，照面便問：“還有多少桶油？”
“回將軍，整整一百桶。”
戈淵點頭，將一百個人聚集起來，“你們每人分一
匹馬，一桶油，在淮河上排成一列，用繩索綁住桶口，在桶底鑽一個指甲大小的洞，用馬拖着油桶跟着我走，把油充分鋪灑在冰面之上。”
“是。”
另一邊探子快馬加鞭，將消息火速帶了回去，“報！淆軍十五萬現處淮河冰界！”
軒轅昱川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看一封信，探子闖進房間，急得臉色蒼白，慌忙稟報，而軒轅昱川擡頭看了一眼，只回了一句話：“我知道了。”
把信摺好放進懷裡，城牆底下突然傳來了“噠噠噠”的馬蹄聲，軒轅昱川微微皺眉，“外邊怎麼回事？”
“是戈將軍帶出去的一萬兵馬……”
“她回來了？”軒轅昱川有些詫異，不等面前的人解釋，就起身往城牆上走去，不遠處果然是派出去的一萬兵馬，只是唯獨沒了領頭那人。心裡突然一涼，“阿淵呢？”
“戈將軍只留了百人和油桶，還在淮河邊界。”
事出有因，軒轅昱川明白了戈淵的打算，點點頭便沒有再說話，只是皺緊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孤毅，你去協助阿淵，務必將她安全帶回。”
“是，主上。”孤毅轉身消失在城牆之上。
而五里之外，十五萬淆軍浩浩蕩蕩地逼近城牆，宛如一羣蝗蟲過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留，風雪瀰漫。
“報！淆軍行至五里之外！”
“我知道了。”軒轅昱川雙手撐着城牆，淡漠地看着遠處的淆軍，“傳令下去，死守城門。”
“是，王爺。”
戈淵的打算，軒轅昱川也算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淆軍此次軍隊如此龐大，怕是養精蓄銳多年，如今只是勢在必得，城門在強攻之下必破，而朝廷形勢如此複雜，必然不會及時派遣援軍，更想趁機將他逼死在此處。如若此時死守城門，不作反攻，待戈淵斷絕了淮河之路，絕了他們的糧草供應，困上半個月，淆軍便兵敗如山倒，這纔是上上之策。
這法子確實不錯，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將戈淵一個人留在那裡，心有不安。
淆軍不斷逼近，最終兵臨城下，如鐵一樣堅不可摧的軍隊，密密麻麻一大片，壓倒性的殺氣讓城牆上的士兵背脊發麻。留守城門的士兵五萬，再加上戈淵遣回來的士兵便是六萬，想要守住這關口，不讓十五萬之多的淆軍侵入，也是一場惡戰。
“王爺，還請您離開這危險之地。”
軒轅昱川依舊不動，垂眸看着底下的人，“準備好了嗎？”
“是的，王爺。”
戰爭似乎正處於一觸即發之時，浩浩蕩蕩的軍隊突然就停下了，領頭的人一擡手就止住了千軍萬馬，馬蹄聲霎時絕斷，待風雪散去，黑壓壓的一片士兵，讓人心驚膽戰。就在軒轅昱川猜測他們的意圖之時，領頭人突然就掉頭，帶領着軍隊一路疾馳，叫喊聲震耳欲聾，士兵往四周散開，竟是往反方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王爺！淆軍退了！”
軒轅昱川猛然神色一緊，他衝到缺口之處看去，十五萬的淆軍，數目龐大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他們所形成的包圍圈，似乎要將整個邊界都包攬進去。
“王爺！他們的目標似乎不是我們……”
軒轅昱川在那一刻，竟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忽然想起了懷裡戈淵寫給他的信，每一個字都尖銳地讓他感覺到了疼痛：不退淆軍，誓不歸。
第一次覺得，她的承諾沉重到連他也無法承受的地步。
淮河冰面能承載馬匹重量的河段，都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油，戈淵騎着馬兒視察了一番，確定無誤之後便點了火，火苗順着油跡一路蔓延，在冰面之上形成一層淺淺的火焰，這層火焰雖不能完全融化冰面，卻能讓冰面變得疏鬆，再用鐵錘震碎邊緣之處，這冰面一旦斷裂，便會漂浮在水面之上，再也承受不了兵馬的重量。倘若將木棒捆綁，搭建在冰面之間，也是能夠順利過去的，但是這荒涼之地只有河東有一片針木林，也被戈淵完全給毀了，那麼淆軍必定有來無回。
正在思量之間，突然有放哨之人駕着馬急匆匆地奔過來，他還沒來得及勒住馬兒，就慌忙地從上邊跳下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到戈淵跟前，語無倫次道：“報、報！淆軍！淆、淆軍……過來了！”
戈淵心裡一緊，“怎麼會這麼快？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沒、沒時間了！快逃吧！”
與此同時，戈淵聽到了密密麻麻的馬蹄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勢不可擋，她當即翻身上馬，大喝一聲：“走！”
胯下的馬速度快得都要飛起來了，還是沒能衝出淆軍的包圍圈，數不清的淆軍從四面八方涌來，綿綿不絕，沒有一處可以突破，他們像瘋了一樣朝她衝過來，帶着憤怒的嘶喊，大刀肆意砍殺着她周圍的士兵，直到殺光最後一個人，只餘下奮力抵抗的戈淵。
儘管戈淵大刀闊斧，以一敵百，但是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全都抱着視死如歸的態度，帶着戈淵所不明白的憤怒，像瘋了一樣朝她撲過來，無休無止。戈淵強硬地想要殺出一條血路，數不盡的屍體堆在腳下，血流成河，那比任何硃砂都要赤裸的紅色，讓戈淵整顆心都在顫抖了。
佛說，殺人是有罪的。她每殺一個人，總是忍不住地去看他的眼睛，然後忍不住地去想，這人會是誰的父親？又是誰的丈夫，誰的兒子？他有着怎樣的過去，又經歷過怎樣的刻骨銘心？
漸漸地，手臂便再也提不起大刀了，她被圍在厚厚的包圍圈裡，終於跪在了血地之上，垂着頭，一聲不吭。時間彷彿被拉回了四年前的那場戰役，也是這般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王爺就跪在她現如今的位置，悲涼地低笑。
我軒轅昱川纔是這軒轅國的王者，怎麼可能輸？哈哈……怎麼可能輸？怎麼可能……
王爺，你不願輸，戈淵又何嘗能看着你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