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得知花園發生的事情,也是嚇壞了,生怕戈淵年輕氣盛和姚貴妃鬧了起來,能主事的人又不在,他一個太監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急匆匆趕回去看戈淵,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她還跟個沒事人似的,還有心思聽小宮女給她說宮裡的趣事兒。
這宮裡人基本上都受過姚貴妃的氣,便是寧德也受過,誰也不敢多說什麼,皇上都要給姚貴妃三分薄面,又何況是別人?寧德就是怕戈淵想不開,折騰點什麼事出來,現在回來一看,幸好她還算是個明事理的主,安分得很。
戈淵是安分守己,可是寧德的本分不能忘記,他還是規規矩矩地把發生的事情寫下來,摺好裝進信封,當天就派人給皇上送了去,只希望皇上看過之後不要大發雷霆。
傳了信,寧德又來到寢宮裡,戈淵正聽得認真,他也不好打擾,就一直站在邊上,剛站了一會兒就聽見戈淵道:“寧公公,你也過來一起聽吧。”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淡淡的,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安分守己。寧德以爲她聽得入迷並沒有發現自己,卻不曾想她竟是知道自己進來了,連忙走到她身邊,行了一個大禮,“給夫人請安。”
戈淵擺擺手,有心無力的感覺,她並不太在意這些禮節,卻也不會去刻意阻止,“這小宮女趣事兒挺多,你也聽聽吧。”
寧德連忙說是,坐在了旁邊。
小宮女膽子小,本就害怕寧德,見寧德一坐下來,頓時嚇得站起來,不敢說話。
戈淵笑了一笑,“罷了,也不爲難你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小宮女諾諾地應是,趕緊退下。
寧德因着本分本該是不多嘴的,只是瞅見了戈淵腫起來的臉,覺得自己該說幾句,“夫人臉上的傷抹藥了嗎?”
戈淵點點頭,“已經不痛了。”
“今日的事奴才也是剛剛纔得知,這姚貴妃出手是重了點,她是武將之女,又正得聖寵,縱然是嬌橫了一些,還請夫人不要介懷。”
戈淵聽明白他的意思之後,沒有接着他的話說下去,而是說了另一件事,“方纔那小宮女不小心打碎了一盞燈,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我便讓她說些趣事兒,一直到剛剛她才緩過來。”
她說的是另一件事,在寧德聽來卻是迴應了他,戈淵能有這般寬宏之心,想必也不會鬧出什麼大事兒,這樣是再好不過。
“時辰也晚了,夫人早些歇息,奴才先告退。”
時辰是有些晚,戈淵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守夜的宮女已經昏昏欲睡,整個寢宮都寂靜無聲,戈淵習慣了這樣的寂寞,卻也害怕這樣的寂寞。從窗戶往外望去,守夜的宮人們人手一個燈籠,巡邏的侍衛走過去了一隊,很快又走過來另一隊,這宮裡這麼多的人來來往往,卻還是孤獨得很。
“夫人?”身後有宮女走過來,“怎麼還沒睡?是哪裡不舒服嗎?”
宮女叫採歆,是今晚守夜的宮女之一,大概
是不小心睡了過去又被戈淵驚醒了,臉上還帶着疲倦之色。
戈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道:“胸口有些悶,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話的時候,總會牽扯到嘴角的傷口,一絲火辣的疼反而讓人清醒。
“需要奴婢泡杯茶嗎?”
戈淵搖頭,“不用了,你去睡吧,我想去門外走走。”
一聽到她想出去,採歆立馬警惕了起來,連忙道:“奴婢陪夫人出去走走。”
看到她這麼疲倦,戈淵本來是有些猶豫的,可是這寂靜的夜實在太過寂寞,真的很想有個人陪,便點了頭。
採歆是個安靜的人,又或者說這宮裡的人都很安靜,他們總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都是聰明人。戈淵走在前邊,採歆跟在後邊提了燈籠,即使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她還是要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偶爾碰到一羣巡夜的侍衛,也會向戈淵行個禮,做足表面上的工作,在這裡沒有人會問她爲什麼會出現在皇上的寢宮裡,似乎無論有怎樣的變故,他們都不會去好奇,不會去探究,只有執行命令。
呆在這樣的地方,無疑是讓人窒息的,對於戈淵來說更是如此,不管這宮裡的生活有多富足,始終沒有人願意與她分享喜怒哀樂,再多的人呆在周圍,也覺得冷冰冰的,好似空氣。譬如現在的採馨,規規矩矩地跟在她的後邊,手裡提着一盞燈籠,若不是夜太靜,幾乎都要忘記有她的存在。
走得越來越遠,採馨隱隱有些害怕,“夫人,已經走出隴陽宮了……”
隴陽宮是皇上住的地方,走出了這裡就意味着離開了天子的庇護,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她一個小宮女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戈淵沒有停下來,心底莫名有一個聲音催促着她往前走,直到身後的小宮女嚇得快哭出來了,她才停下了步子,有些遺憾地說:“回去吧。”
夜,帶着它獨有的涼意侵蝕一切,沾染上了戈淵的衣裙,侵入骨髓。戈淵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似乎瞥見了角落裡有人,再一細看又什麼都沒有,心裡頓時警覺,忍不住走過去仔細觀察,角落裡什麼也沒有。
“夫人在看什麼?”
戈淵不動聲色地轉身,撫平衣袖,“沒什麼,方纔眼花了。”
回到了寢宮,戈淵仍然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她總覺得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作爲本性的直覺,如今的平靜定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辛子穆是否已經成功逃脫?又或者還在地牢裡?角落裡的人又是誰?是姚貴妃的人還是皇上的人?宮裡的皇后又在哪?爲何從不曾聽人提起過太后?
還有最重要的,軒轅拓爲何在這關鍵時刻離了皇宮?
迷迷糊糊就到了天亮,戈淵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又來到了昨夜查探的角落,撥開雜草,仔仔細細看過去,最下邊的一塊紅磚上似乎刻了一個字,待看清楚,戈淵已經大驚失色。
上邊刻了一個“
木”字!這是有人刻意爲之,有九分的可能就是辛子穆所刻,他既然逃出了地牢,又爲何還不出皇宮?他留在宮裡是爲了救她,還是爲了收集什麼情報?
“夫人在看什麼?”
有人拉住了她,“雜草裡邊多蟲,小心別被咬了……”
戈淵已經沒有別的精力去理會身後的人,順着牆壁一直往裡邊走,到了角落之處再次查探,果真又有一個“木”,順着這種特殊的記號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已經是盡頭。
“裡邊住的是什麼人?”
宮女回答:“只是一些打雜的太監。”
“這裡的太監歸誰管?”
“自然是寧公公。”
戈淵點點頭,“走吧,我有些餓了。”
身後的兩個宮女一個名秋月,一個名秋水,一直是皇上的貼身宮女,懂得的東西絲毫不比寧德少,她們此時都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
戈淵一路上心緒不寧,只要一想到辛子穆還在這皇宮裡,胸口就有一股鬱氣積累,無法舒暢。他爲什麼還不走?怕令牌暴露連累了自己?他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可是這吃人的皇宮,一步錯步步錯。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御花園,身後的宮女還來不及阻止戈淵,她就迷迷糊糊地闖了進去,“呼”地一聲,一柄長劍就堪堪從她耳邊飛過,劍氣是沁心的涼意。
宮女們大驚失色,“夫人小心!”
戈淵驚出了一身冷汗,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盛滿怒火的眼眸,只見紀萳一身利落的衣裙,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的腰身,秀髮高高束在腦後,美麗而高傲的下巴擡起,冷哼了一聲,“戈淵,你竟還敢來招惹我,當真是不怕死。”
戈淵恭恭敬敬地行禮,“無心闖入,並非有意,還望姚貴妃見諒。”
“哼。”紀萳朝她走過來,每一步都帶着絕對的壓力,“昨天來我散步的院子,今天又挑了我練劍的地方,你還敢說你不是存心來招惹我的。”
戈淵依舊低眉順眼:“並不是刻意爲之,還望姚貴妃明查。”
“閉嘴。”紀萳終於停在了她的面前,目光犀利地直視着她,“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戈淵!”
戈淵本身就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人,加之心情抑鬱不得緩解,也不願面前的人好過,便直直道:“姚貴妃承蒙盛寵,何來笑話可看?”
“你是什麼身份!敢這樣跟我說話!”紀萳氣急敗壞,擡手想要給戈淵一巴掌,卻被她一把截住了手臂。
戈淵擡頭看着她,眼裡千里寒冰,好似要吃人的冷意。
紀萳根本就不怕她,想都沒想就擡起另一隻手,反手給了她一巴掌,戈淵躲不過,只有生生捱了下來,嘴裡一陣腥甜,必定是出了血,但並沒有昨天的嚴重,只是留下了明晃晃的指印。
身後的秋月秋水嚇得驚呼,“貴妃娘娘!這打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