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心裡彆扭得很,溼衣服最終還是脫了下來,戈淵裹着辛子穆的衣袍,坐得離火堆很近,她一向是怕冷的,卻不願意用內力來溫暖自己。辛子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坐在風口處正好替她擋了風,還是一副欠扁的模樣。
這一次呆在破廟裡,什麼白薯紅薯統統沒了,戈淵摸摸肚子有些餓,想來折騰了大半夜除了那兩口酒什麼都沒吃。辛子穆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戲謔道:“原來你也知道餓,我還以爲你身體是鐵打的。”
戈淵瞪了他一眼,沒什麼殺傷力。
臉上被打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辛子穆揉了揉,然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半夜三更的,我也辦法給你弄吃的,咱們說會兒話吧,這樣就不會覺得餓了。”
對於這種自欺欺人的建議,戈淵實在不願苟同,就堅定地搖了搖頭,把臉偏開不看他。
“不是有種說法,叫秀色可餐嗎,我也不介意你多看我幾眼……”辛子穆挑挑眉,痞痞的模樣,還故意在戈淵眼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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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猶豫地擡手,又是一拳。這種出其不意的打法讓辛子穆完全沒有預料到,悶哼了一聲,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辛子穆這次學乖了,不再靠過去,慎重其事地道:“我算是明白了,你還是半死不活的時候更乖一點。”
戈淵橫了他一眼,揚了揚手中的拳頭,逼得他又後退了一步。
有些人果然還是拳頭更好解決。
辛子穆老實了一會兒,看着戈淵面無表情的側臉,又忍不住開口:“你叫戈淵是吧?還小氣巴拉的不肯告訴我,我出去稍稍一瞭解就知道了……”
誰小氣巴拉不告訴你了?戈淵暗自咬牙。
辛子穆又架起了二郎腿,一抖一抖的,悠閒至極,“看吧,爲了一顆破石頭,看見我就跟看見仇人一樣,我好歹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小氣巴拉。”
說起紅顏玉,戈淵又來氣了,直接抓起手裡的樹枝,“啪啪啪”打上了辛子穆的二郎腿,快速的動作讓辛子穆猝不及防,莫名其妙捱了三下,還鑽心的疼,又疼又癢。
“等一下!”樹枝又兜頭蓋下,辛子穆不敢出手,速度又不及戈淵,每一下都打得足足實實,只能用手左擋、右擋、上擋、下擋,兩袖被打得破破爛爛,迎風一吹,好不悽慘。
辛子穆沒辦法還手,便隨手指着戈淵胸口大聲道:“都走光了,還不住手!”
戈淵抓住衣袍,蒼白的臉上莫名爬上了一絲紅暈,又惱怒的瞪了辛子穆一眼,張了張脣:流氓!
“嘿嘿。”辛子穆總算是扳回了一局,不在乎她的看法,雙手枕在腦後,又大大咧咧一躺,“我忽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柴烈火……唔……”
戈淵一臉踩在他那張欠扁的臉上,留下一個大大的腳印,轉過身不看他。
“戈淵!”辛子穆怒了,爬起來用力擦自己的臉,“
這樣一張臉你都捨得踩,你!你!我跟你說,你問題大了,你不是心靈受過嚴重創傷,對所有男人都懷着憤恨的心,就是對男人沒興趣,下半輩子註定只能跟女人一起過了……我跟你說,你……”
沒人迴應他,辛子穆擡頭看去,戈淵正背對着他,一動不動,目光觸及她消瘦的背影,他忽然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喂,小啞兒。”戈淵沒有理他,又拿起樹枝重複先前的動作。
辛子穆爬起來,輕輕坐過去,卻是不敢再靠得太近了,“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外邊的人把你吹得天花亂墜,無所不能,可是跟我看到的情況卻相差太遠了。你瞅瞅,第一次重傷,第二次圍困,第三次被囚……哪次不是我救的你?”
破廟裡靜靜的,只有辛子穆不緊不慢的聲調。
“你是他們心中無所不能的神,可是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是人都會受傷、會死去、會有喜怒哀樂,有什麼難過的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我乳孃跟我說,一個人的痛,兩個人來分擔,就不會那麼痛了。”
樹枝撥動着火堆,揚起火星子。
“你別看我這人平時不着調,其實還挺靠譜的……”辛子穆又靠近了些許,正好碰上戈淵回頭,兩人四目相對,近得連呼吸聲都能聽到,睫毛的顫動都清晰的映在心裡。
辛子穆也不明白,爲什麼看着她的眼睛,會有種魂不守舍的錯覺。
戈淵輕輕笑了一下,雖然很淡,那張萬年冰山的臉上總算是有了一絲表情,她抓着樹枝用燒焦的那頭,輕輕在地上寫下了兩個字:戈淵。
辛子穆莞爾,就着她的手寫下了他的名字,一邊寫還一邊用輕郎的音調念着:“辛子穆”,過於近的距離,讓辛子穆幾乎聞到了戈淵髮絲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雨水的味道。
截然不同的兩種字體,戈淵的字娟然秀麗,辛子穆的字大氣磅礴,挨在一起竟是格外的賞心悅目。
戈淵將手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嘴角有些淡淡的笑意。
辛子穆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莫名心跳加速,他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有些疑惑:莫非自己生病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停了,天氣明亮了許多,四處都散發着清新的泥土味道。辛子穆不知道戈淵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只是出去尋找柴火一會兒的時間,人就不翼而飛,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無聲無息就不見了。
許是還會再見的吧,他這樣對自己說。
太平殿之內,皇上正坐在龍椅之上,審視着腳下的人,“哦?戈將軍還要前往剿匪,戴罪立功?”
戈淵跪在地上,俯身在地,毫不退縮。
“啪”,軒轅玉華合上奏則,狹長的鳳眼之中帶着意味不明,“戈將軍奏則裡說戴罪立功,是不是承認先前一事有所責任?”
太監爲戈淵呈上文房四寶,她提筆,寫下:臣有失職之責,並無背叛之
過,還請陛下明鑑。
“呵呵。”軒轅玉華輕聲笑了一下,“也罷,這事朕自會查明,不管是你真如魯正海所言勾結匪類,還是魯正海欺騙了朕,朕都不會放過任何一人。”
陛下聖明。戈淵落筆之後,就磕了一個響頭。
“至於昱王,自然也會放了……朕也就是在氣頭上,才把他關進去了,如今想想也着實不該,況且戈將軍也回來了,並不如傳聞那般畏罪潛逃……”
太監鋪開宣紙,軒轅玉華大筆揮灑,這件事情就這般定了下來。
從太平殿出來,戈淵還有些恍惚,正巧碰上了太子的步輦,前呼後擁,浩浩蕩蕩,她同宮人一起跪在一邊,不敢擡頭直視太子的威嚴。太子的步輦之後,還跟着一個小轎子,戈淵擡頭的時候,正好裡邊的人也扶起窗簾看她,兩相對視。
轎中人云鬢斜簪,流蘇晃動間美不勝收,我見猶憐,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戈淵認出她就是舒芸兒,當今丞相之女、皇后的親侄女,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前邊的步輦忽然沒了動靜,戈淵偷偷看過去,發現軒轅拓竟然屈尊從上邊下來了,快步朝她走過來,心裡有些不安,一直盯着地面。
視線裡出現了一雙金黃色的雲靴,陰影一籠罩過來,太子爺傲慢地發話了:“戈將軍,手裡的東西給本宮瞧瞧。”
戈淵手裡拿的正是皇上的親筆書信,遲疑間,那軒轅拓直接伸手就搶了過去,兩三下扯開。戈淵口不能言,太子又一向囂張慣了,她皺着眉,透過軒轅拓,注意到他身後的舒芸兒看她的眼神帶着些許敵意。
摸摸下巴,軒轅拓認真看了一下,隨後道:“戈將軍還真是大忙人啊,這剛回來就又要走了,走之前可要記得來東宮陪本宮喝喝酒,也讓本宮沾沾你的喜氣。”
這般赤裸裸的嘲諷,讓周圍人都忍不住捂嘴笑了,戈淵俯身在地,接受着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後背始終挺得直直的。
“戈將軍怕是貴人多忘事,本宮還是差人去請爲妙,乾脆時間就定在明日好了,戈將軍就退了別的邀請,乖乖在府裡等着。”軒轅拓說完一拂袖就走了,在衆人的簇擁下上了他的步輦,隨即起轎。
浩浩蕩蕩的一羣人,總算是離開了戈淵的視線,戈淵鬆了一口氣,一刻也不敢停留,就匆匆出了皇宮。
她把王爺即將回府的消息帶回來,讓管家帶人去迎接,自己卻沒有親自跟去。王爺入獄,府中一切事宜皆是老管家在打理,他差人帶戈淵去重新備的屋子。屋子是南北朝向,寬敞通風,一應俱全,戈淵有些不太習慣,愣愣地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窗戶是打開的,上邊擺放了怒放的鮮花,是蘭兒喜歡的西域雛菊,聽聞此花四季皆開,是生命力很強的花。王爺共得了兩盆,都送給了蘭兒,她打碎了一盆,想必這盆是最後一盆了吧。
可是它是蘭兒所喜歡的花,卻不是戈淵所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