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匯口,正是午時。
左然發現這裡地勢十分複雜,他們正處山谷之下,對面僅有一道狹小的出口,他害怕遭遇埋伏,便命士兵上山,將此處團團包圍,太子想親自去接應,被太傅一口拒絕。
“此處極爲險要,恐有埋伏,還望太子珍重,等戈淵平安迴歸,太子再下來也不遲。”左太傅的一番話,堵住了軒轅拓的千言萬語,他思索了一會兒,便駕馬躲在山谷之上。
一切準備妥當,左然手下只帶了兩千餘士兵,五車銀兩,還有莫安七在旁邊諂媚地笑着。午時一過,果然有幾十個土匪從狹小的口子騎馬過來,一見他們這般大的陣仗,也不怯弱,大聲吆喝道:“來者可是朝廷之人?”
左然心氣一向高,和這等匪類交談,自覺掉了身份,便冷哼了一聲,不善道:“正是。”
土匪得了準信,一揮手,幾十個土匪便下馬靠近那五車銀兩,士兵將他們擋住,齊刷刷抽出了刀劍,左然沒有發話,所有人也沒敢動作。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土匪開口了,“莫非是信裡邊沒說清楚?清點夠了,我們自然會放人。”
左然忍不住滔天的怒火,反問道:“難不成堂堂朝廷還能少你們一分一毫?”
“這可說不準,是不是一驗便知。”
“哼。”左然雖然心裡氣憤,卻還是擺擺手,讓士兵們讓開。
土匪們直接走到馬車邊,毫不客氣地開始清點,那些個迫不及待、貪婪的目光,讓左然忍不住別開了眼睛,“清點完了,就麻煩放人。”
土匪點點頭,“我們只要錢,不要人,大人請放心。”
左然看到他們這般愛錢如命,心裡也踏實了一些,他們貪財總比別有用心好。
清點完了銀兩,土匪們直接爬上了馬車,打算駕馬離去,士兵又將他們包圍了起來,左然沉聲道:“既然清點好了,爲何還不見放人?”
土匪輕笑了幾聲,“大人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們這邊好幾千個人,我們這邊只有幾十個人,等我們一放人,你們再來個翻臉無情,我們豈不是人財兩空?”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等銀兩安全過了那道狹口,立即放人。”土匪指了指他們來時的那條窄口。
左然略微思索了一下,山上全是他們的人,騎的都是高頭大馬,那些土匪還帶着銀兩,速度必然慢,就算他們過了狹口之後立即反悔,也能把他們全部追回來,再說這羣土匪要的無非是錢財,便點頭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但是附加了一條:“現在把人帶出來,我要立即看到她。”
土匪點頭,吹了一聲哨子,狹口處立馬走出了幾個人,他們手裡抓着一個人,身體很嬌小,頭髮凌亂地散落下來,臉上帶了鬼面,看那身影確實是戈淵無疑,左然便點點頭,示意放行。
五車銀兩緩緩遠去,越是靠近狹口,左然心裡越是不安
,到了狹口的時候,馬車忽然馳騁起來,快速穿過狹口,左然心裡暗叫不好,連忙命令追擊。他們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戈淵,而是將她一把推了出去,她踉踉蹌蹌了幾步,摔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一團。
軒轅拓早在看到戈淵第一眼的時候,就駕馬而下,狂奔到戈淵身邊,左然命令手下的兩千士兵追擊,追到狹口的時候,“轟隆隆”一陣爆炸聲響起來,山石崩塌,兩千士兵頓時折損了一大半。埋伏在山上的士兵,也因爲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導致山石崩裂,損失了不少人,不得已之下只能放棄追擊。
可是既然拿了錢財放人,又爲何要逃竄?難道是怕他們不守信譽趕盡殺絕?左然想不通,命人調整軍隊,打算收兵。
山石的震動還在繼續,早在爆炸的一瞬間,軒轅拓就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撲在戈淵身上,替她擋了石塊,震動平息了一會兒,軒轅拓一把將戈淵抱住,滿滿的安心,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激動,嘶啞着叫她的名字:“阿淵,阿淵……”
他懷裡的人渾身都在顫抖着,她抓住他的衣襟,止不住地痙攣,情況很不對勁,軒轅拓緊緊抱住她,一手揭開她的面具,她的臉上全是血,一道長長的刀疤橫過了她的正張臉,皮開肉綻,她睜着一雙驚恐的眼睛,痛苦地張着嘴似乎是想說什麼,嘴裡面也是一片血跡,她的舌頭被割了……
“阿淵……”軒轅拓怔怔地看着她,他手裡還抓着她的面具,完全當場傻了,大口大口的鮮血落在他的衣服上,他渾然不知。
左然走到了他們面前,驚恐地道:“這、這、這……”
“阿淵,阿淵。”他慌亂的叫着她的名字,眼裡閃爍着不確定,他胡亂擦着她臉上的鮮血,卻怎麼也擦不乾淨,他控制不住地發抖,幾次想將她抱起來,又腿腳發軟地摔在地上,他嘴裡一直安慰着:“不怕不怕,我馬上帶你找太醫,你不會有事的……阿淵不怕,有我在……”
全是血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突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她拼命湊到他耳邊,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了破碎嘶啞的聲音,刺耳難聽,殘缺不齊,忽然一口鮮血噴在他的臉上,然後倒在了他的懷裡,抓住他衣襟的手落了下來,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無聲無息。
“阿淵……”他愣愣地捧住她的臉,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砸在他的手上,在他懷裡的人徹底沒了生息,癱軟在他的懷裡,他那一瞬間好像明白了,眼睛裡一片絕望……
“啊!阿淵!”軒轅拓瘋了一樣的喊叫,抱住她緊緊跪在地上,眼淚混合着血流下,體內的燥熱劇烈地蔓延,他控制不住地喊叫,卻不能減輕身體裡一分疼痛,連聲音都吼破了,只剩下嘶啞破裂的低吟:“阿淵……阿淵……”
淒厲的叫聲迴響在空空的山谷裡,哀哀悽悽,婉轉着迴旋,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太子!你清醒一點!”左然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更明白
的是太子已經快瘋了。
眼淚流了滿面,軒轅拓緊緊抱住戈淵的身體,壓在自己胸膛之前,他不知道還怎樣才能讓胸膛裡的那團火停息,只覺得身體都要炸開了,眼睛裡全是腥紅的,渾身都在抽搐着,魔障一樣反覆嘶吼:“我要他們死!我要踏平這陀螺山,我要他們全部都死!”
狂躁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山谷,久久不能平息,所有人看到這樣的人無一不潸然淚下,高高在上的太子,受人敬仰的戈將軍,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讓人怎麼能不唏噓?哪怕是戰場廝殺的男兒們,也不禁溼了眼眶。
軒轅拓已經跪了很久了,他一直緊緊抱住懷裡的人,渾身都在顫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胸膛裡有一股燥熱之氣劇烈翻騰着,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撕裂了。他知道自己的病又發了,可是沒有藥,沒有宋華,什麼也沒有……
“我帶你走……離開這裡……”他緊緊抱起懷裡的人,踉蹌着走到馬兒邊上,努力爬山去,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他在戈淵耳邊溫柔地呢喃着:“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回去請求父皇,讓他帶兵踏平這陀螺山,你不要再生氣了,他們弄髒了你,我會替你報仇的……”
“你喜歡哪裡?我都可以陪你去,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宮,我也不喜歡,我帶你去看大草原好不好?不打仗了,你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女人那樣,安安靜靜的生活一輩子……”
一片哀色籠罩着所有人,周圍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沒有人敢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心裡一股子酸楚。
戈淵安靜地躺着,始終沒有動彈一下,她臉上的鮮血順着她的髮絲往下流,無聲無息的。太子終於爬了上去,他一手緊緊抱住戈淵,一手抓住馬繮,剛剛一駕馬,他抱住戈淵直直地就摔在了地上。
“太子!”
軒轅拓慌忙爬起來,仍然緊緊抱住戈淵,輕拍着她的後背,“弄疼你沒有?”有人去扶他起來,他暴怒地推開他們,大聲吼道:“滾!不準碰她!都不準碰她……”
他跌跌撞撞着,再次爬上了馬背,駕着馬兒一步一步地離開,風中還留着他的輕聲低語:“等回去了,我就給你洗得乾乾淨淨,給你穿好看的衣服,你不是沒有穿過裙子嗎?我給你穿裙子,我給你梳頭髮,我陪着你逛街……你喜歡我嗎?阿淵,等回去我就娶你,你是我唯一的太子妃,我要陪着你一輩子……”
“太子他……”鐵血漢子,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左然一直靜靜地看着,老淚縱橫,嘆息着說:“太子他……已經瘋了。”
馬兒緩緩地走着,他緊緊抱着懷裡的人,眼睛裡一片溫柔之色,他貼着她的耳朵,還在呢喃着:“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我們可以生一大堆孩子,滿院子的跑,我們可以偶爾拌拌嘴,吵吵架,還可以切磋幾招……阿淵,你不喜歡說話,就由我來說,我陪着你說話,說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