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舊例,每四年的四月十五,各個諸侯首領都要到朝歌朝賀,向商王進貢,並由四大諸侯陳述這四年內各小諸侯在封地上的作爲,最後由商王按照各人功過進行一次賞罰。
這一日尚且未到四月十五,卻已經有許多侯爵從各地封地趕來朝歌,因爲還未到朝賀的時候,只能委屈自己與別人一同擁擠在驛站內。
因爲一年前紂皇頒佈了禁止諸侯領主與其繼承人擅自離開封地的旨意,各地諸侯與朝歌中的大臣來往就不方便了許多。而今藉着朝賀的便利,諸侯們總算能光明正大地與朝歌的諸位大臣們好好聯絡感情了!只這幾日,朝歌內的大臣們不論是大官還是小臣,是廉潔還是貪婪,就沒有一個不被這些諸侯光顧巴結的!
尤其是金甲這等狗皇帝面前的大紅人,更是成爲了各路諸侯競相巴結的對象,只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府裡的三間倉庫就被各種寶貝塞得滿滿當當,恐怕連紂皇得到的貢品都沒有他得來的賄賂多!
這也是自然,需知道這些年來處處乾旱鬧災,各位諸侯如何能湊得出貢品來供奉紂皇?若是叫這貪財的昏君以爲他們在欺君、謊報災情,可就不妙了!
卻說朝賀前一日,本該最早來到的冀州城代理城主江一春才匆匆地趕來朝歌,剛剛將行李放在驛館,就見到一個武將模樣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瞧着他——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寫信給他,請他幫忙介紹金甲兄妹的陳塘關總兵官,姓李,單名一個靖字。
這李靖想要結識金甲兄妹,理由又與別人不同許多,原來他家中夫人殷氏在三年前懷上了孩子,卻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一連懷了三年,至今也沒有將孩子生下來。
李靖唯恐自家夫人非是懷孕,而是得了惡疾,又聽說巫醫御七是一代神醫,醫術高超,沒有什麼病症是她醫治不了的,因此纔想着能與她兄妹認識,求御七幫他夫人醫治一番。
李靖是因疼愛妻子纔有此請求,江一春如何能拒絕得了?因此一來到朝歌,見到李靖來找也不作休息,立即就領着他去了金甲的府上。
但是金甲與江一春之間關係並不如外間傳聞的那般和睦,因此他府上僕人一見到江一春來了,立即雙眼一翻白,甩手就想將大門關上。
誰知在江一春與李靖身後還站着一個武將,不是別人正是亞相比干的兒子公子偈。
這公子偈此來自然是要見金甲的!當初他入得御林軍中,得知其中最精銳的一支便是金甲一手訓練出來的麒麟軍,十分受優待日日都有肉能吃,因此十分嚮往。無奈金甲挑選麒麟軍歷來有規矩,絕不收貴族子弟入他軍中,因此公子偈根本沒有機會被選中。
但是這公子偈也是有些小聰明的,知道金甲再拽也要看他堂弟紂皇的臉色辦事,因此當初微子啓、微子衍叛亂一事結束後,他立即腆着臉不顧老父阻攔,用得來的軍功向紂皇求取一個恩典,將他直接編入麒麟軍中。
這點小事紂皇自然不會拒絕,立即就批准了下來——只要不是跟他索要錢財與封地做賞賜,紂皇還是很慷慨的!
公子偈原本以爲這下好了,卻不想自己因爲是“走後門”進入麒麟軍中,竟然遭受了很多的冷遇。這也就算了,誰知那金甲一回到朝歌,得知了這件事情,竟然二話不說將他趕到轅門下面去做站崗的哨兵,其他事情一概不找他去做。
想他堂堂成湯後裔,當今聖上的堂哥,身得四肢發達、魁梧有力,怎地就能被人如此瞧不起,因爲金甲的一點偏見就埋沒了在軍中的才華?
公子偈心中不服氣,因此只要得了空出了御林軍,便要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往金甲的府上跑去,死命糾纏着這個不識相的將軍,希望他能改變對自己的偏見,重新正視他的才幹與能力。
他這麼糾纏,金甲自然不耐煩,如今已是見到他就會黑下臉來,立即轉身離開。這公子偈卻依舊不捨不棄,始終追逐在自家將軍的身後,而今更是三天兩頭地往金甲府上找去,逼得金甲不得不命令下人見到此人立刻關門,還在門外立了一塊牌子,曰:“江一春與偈,不得入內”。
因爲這樣,公子偈可是吃了好幾回閉門羹的,後來還是他父親比干傳授了他一計,叫他機靈些跟隨在那些賄賂金甲的諸侯身後,金甲再是討厭他也不能銷了諸侯的面子,與錢財過不去不是?
公子偈聽了父親的話,當即一拍大腿,叫道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因此這一日趕了軍中休息的日子,只守在金甲府前門外,等候着諸侯好跟在後面混進府裡去。
卻是烏龜撞見了大王八,頭一撥見着的人就是江一春與李靖兩人,這哪裡還有半點便宜可佔?
那僕人雖然沒有見到公子偈,卻是見到了牌子上同樣禁止入內的江一春,可不立即就要關上門來?
這公子偈已經被金甲強行留在軍中看守轅門半月有餘了,哪裡肯就這樣罷了?竟是打手向前一伸,將絲毫沒有防備的江一春與李靖兩人撥到身後,而後腳下生風,刺溜溜衝到大門前,二話不說就將那狗眼看人低的僕人一把推在了地上,又朝這可憐人哼了哼,這才拎着兩大包東西跑進了府裡。
那僕人見到公子偈衝了進去,暗叫要糟,只來得及將門掩住,也不管有沒有拴上就向公子偈追了過去,唯恐他見到自家主人,惹了主人生氣反叫自己遭殃。
李靖詫異地看着公子偈如土匪一般衝進了金甲府中,又見到大門被關上了,不禁大感晦氣,怎麼會與這麼個渾人撞在了一起——他與別人一樣以爲金甲與江一春是老鄉,自然關係比旁人還要好上許多,哪裡會知道那僕人就是見到他身邊的江一春纔要關門的?
但是真正叫李靖吃驚是,江一春明明看起來是個尊禮重道的謙謙貴公子,卻不想與那剛剛衝進去的渾人沒有多大差別,就在李靖已經準備回去的時候,江一春突然伸手拉住了他,朝他搖了搖頭,然後徑自走到大門前,也不先敲上一二以示禮貌,而是直接提起腳來就是一踹,將個大門立即踹了開去。
而後這“斯文”的“柔弱”公子朝目瞪口呆的李靖招招手道:“將軍莫要奇怪,這是我與他家一向來的規矩,非這樣是不能進去的!”
李靖聽了這話,哪裡還能不知道江一春與金甲之間的糾葛?真是立即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暗道自己跟着江一春進去了,那金甲哪裡還能再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讓他妹妹跟去陳塘關爲夫人治病?
這李靖已經不想進去了,但是江一春本就是受他邀請纔來此的,此時也不能自顧離開,駁了對方的面子。因此,雖然心中懷有抱怨,李靖還是順從了江一春進入金甲的府中。
他二人繞過了兩三走廊,便看到了金甲。
此時金甲正死死拽住公子偈的後領,拖着他準備將他丟出府外。他頭一擡,便看見了江一春與李靖——他是早就與江一春通過氣的,因此知道這哪吒的老爹已經自動上門,猶如一隻待宰的鴨子,哪裡能輕易放過。
金甲當即將手裡的公子偈往地上一扔,而後冷冷地看着李靖道:“這位將軍哪裡來?是要替我這同鄉的冤家來尋我麻煩不成?”
李靖一聽這話,便知金甲果然與江一春有隙,現在見到他與江一春一同前來便將他們看成一夥來了!
李靖有事相求於金甲,怎能讓他誤會了自己,連忙就想開口解釋。江一春卻是先他一步,上前道:“小人來此是想將昌州地上賬務交還金甲將軍,至於身邊這位將軍只是在門前碰巧遇上,還望金將軍莫要誤會。”
當初金甲沒有得到旨意就直接揮軍北上,將昌州侯連同底下三百多個貴族統統絞殺了,還差點釀成了“屠城”大禍,那些原本看他極不順眼的大臣們覺得這是一個好把柄,決意一起參他一本,再不能讓他好過!
本來這些臣子早已經聯名將彈劾金甲的奏摺都擬定好了,只等他一回來就上奏給紂皇,判個功高震主、欺君不從的罪名。無奈紂皇狗皇帝一見了蘇妲己三魂就飛了六魄,轉眼就摟着蘇妲己進了後宮,大臣們根本就來不及將奏摺遞上去。
待到第二日,紂皇又來上朝,本是千載難逢來將金甲一舉掰倒的大好良機,可是誰曾想他們嘴巴還沒有動,那與金甲有着滅族之恨的紂皇新寵蘇妲己已經三言兩語、添油加醋地將金甲的罪狀說給了紂皇聽,要他剝了金甲身上戰甲,將他凌遲處死!
這些大臣見到蘇妲己要殺金甲,在亞相比干的帶頭下立即轉變了論調,一一將那彈劾的奏摺塞回到袖子裡,並且紛紛爲金甲說起好話來,轉眼就將他的行爲粉飾成了忠君愛君的利國利民之事。
這便叫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羣臣看到金甲與蘇妲己成了死仇,個個痛快不已,都道這金甲日後必然會漸漸失去了紂皇的寵愛,也就不再將他放在眼底,卻希望着日後扳倒蘇妲己這妖妃的時候,能夠得到金甲這手握軍權的武官的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