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各自根據本身權位的大小按照位置坐了下來,耀陽被安排在姬昌的左邊次席,跟右邊的姬旦相對應,他顧忌到自身權位的尊卑自是極爲反對。但姬昌顯然極是看重耀陽,耀陽見姬昌心意已定,最終還是隻能坐了下來。
姬昌站起身來,衆臣當然也要跟着站起來,但被姬昌示意坐下。然後,姬昌大聲道:“前些日子,鬼方小輩竟敢背叛與我西岐的盟約,欺我西岐大敵當前,便勾結崇侯虎和南域賊軍,妄圖想要吞我西岐。所幸天佑我西岐,耀將軍神勇非常,臨危受命,最後擊退鬼方叛軍與南域賊軍,實是我西岐今次大戰的大大功臣!”
耀陽忙應聲站起行禮,道:“耀陽只是託了侯爺之福、西岐之幸,才能僥倖得勝,其實真正出力的大大功臣應是我西岐的萬千英勇將士,耀陽豈敢言功?”
衆臣一陣贊聲,姬昌更是讚賞非常地道:“耀將軍可以得此功勞,還如此謙遜不居功,甚是難得,果然不愧爲我西岐勇將。本侯自不會虧待我西岐將士,但是耀將軍的功勞更決不可抹煞。所以,現在本侯就請聖祖母親自來犒獎耀將軍!”
衆臣聞言無不站起,恭敬地立身等候。太姜是何等人?他們自然不敢怠慢,卻亦是羨煞耀陽,居然能勞煩聖祖母大駕親自來犒賞。
耀陽心中卻反而不願,他清楚得很,那聖祖母太姜厲害非常,誰知她會不會認爲自己又對西岐不利?他有時候甚至想寧願跟姬昌鬧翻,也不想對付那高深莫測的太姜。現在太姜既然要出面,他告訴自己需要更加小心應付纔是。
在衆臣肅穆的恭候中,姬昌和一個容貌秀麗的宮女扶出西岐的聖祖母太姜。那個宮女耀陽卻是見過,正是太姜最寵愛的簡雲,現在仍然還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好像這裡所有的人都欠了她金銖銀銖似的。
“臣等恭迎聖祖母大駕!”包括耀陽在內的殿中羣臣無不拜下,絲毫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
聖祖母太姜緩緩揚手道:“好了,大家都起來坐下吧。”
“謝聖祖母!”羣臣起身回到各自座位。
太姜慈祥地看向耀陽,微笑道:“不錯,不錯,耀將軍大發神威將鬼方賊輩擊退,實乃大功一件,你要何獎勵,儘管說來,老身都可代侯爺同意!”
耀陽忙站起身,硬着頭皮道:“耀陽這等微末之功,怎敢要賞,只要我西岐能千秋萬代不斷興盛,西岐百姓生活安定便是耀陽最大的心願。”他自然知道,這是太姜例行公事的客氣話而已,誰敢真正的提出要求。
太姜大有深意的點頭道:“難得耀將軍居功不自傲,又一心爲我西岐着想,甚是難得。但有功必賞,老身亦不會虧待爲西岐立功之人。這樣吧,老身現在頒詔,正式賜予耀將軍龍騰大將軍之位,並賞綾緞千匹,金銖千兩,珍珠十鬥。”
耀陽立即跪身謝道:“耀陽謝過聖祖母賞賜。耀陽還是想懇請一件事,萬望聖祖母和侯爺能答應。”
姬昌略有驚訝,衆臣也震驚奇怪,沒想到這時耀陽還真提出要求來,姬旦看向耀陽的神色更加複雜,似是在思慮耀陽爲何會在此時提出要求。
但太姜還是一副莫測高深的慈祥笑容,緩聲道:“耀將軍不需要有任何顧及,儘管說來便是。”
耀陽沉聲道:“擊退鬼方一戰,我西岐將士纔是最大的功臣,他們浴血作戰,不少將士爲守衛我西岐城英勇獻身,耀陽希望能將聖祖母賞賜的金銖珍珠與綢緞全部分給一衆爲我西岐捐軀的將士家屬!”
姬昌等人露出恍然之色。
太姜淡笑道:“耀將軍之心,老身理解,但是我西岐決不會虧待立功將士,亦會好好對待所有陣亡將士的家屬。耀將軍有這個心,老身替萬千西岐將士謝了,但是這些賞賜都是姬氏一族對將軍的賞賜,你還是自己收下吧。”
耀陽毅然拜謝道:“耀陽此舉絕非常人所言的逢場過戲,爲了所謂的虛名,而是確有此意,想我自從救得侯爺回西岐,得封號,建將府,根本從來都是衣食無憂,所以這些金銖珍珠於我來說,本爲無用之物,但是這麼多西岐將士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耀陽着實心中難忍,如收下這些賞賜更是於心難安,所以懇請聖祖母可以答應耀陽的請求!”
太姜沉吟半晌,點頭道:“既然如此,老身准奏,耀將軍之仁心值得彰表!”
“多謝聖祖母成全!”耀陽再次跪謝。
倚弦連夜趕回南域營地,在營中徘徊半響居然沒有尋到濮國營帳所在,同時感到更爲奇怪的是,他發現整個南域軍陣營帳居然再度向山嶺之間延伸了裡餘距離,不由感到納悶,自然尋了中軍營帳去找虎遴漢。
中軍營帳燈火通明,看得出虎遴漢治軍嚴謹,自身更是身先士卒,從來俱是晚睡早起,頗具大將之風。
倚弦首先使人通報虎遴漢,他立在帳外等候,回首遠望山野間若隱若現的燈火,心中無緣由生出一股怪異的感應,令他心潮浮動,久久無法停息,他不由忖道:“怎麼了,難道紫菱與土行孫出什麼事情了麼?”
正在思忖間,負責通報的兵士行將出來,道:“將軍有請監軍大人進帳商議!”
倚弦點頭謝過,邁步行入帳內。
虎遴漢正在將臺前翻閱一些竹簡典籍,見了倚弦,忙起身笑道:“龍先生來得正好,本將今日尋了你一天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不知爲何,倚弦一訝,問道:“什麼好消息?”他看着虎遴漢總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大對勁,彷彿特別振奮,絕對不像是一位打了敗仗正準備退兵的兵馬大將。
虎遴漢大有深意的看了倚弦一眼,沉聲道:“今日下午,我南域兩萬增援大軍已經趕到,龍先生覺不覺的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倚弦不由失聲問道,“兩萬援兵?”
虎遴漢淡然道:“龍先生不覺得高興麼?”
倚弦腦中思緒愈加凌亂,沉聲問道:“不知將軍此舉爲何?我記得虎將軍不是說過只要鬼方兵馬一退,南域大軍也要退兵而回麼?難道將軍想趁此機會奇襲西岐城不成?”
虎遴漢微微一笑,道:“龍先生果然是睿智之人,其實想想也可以知道,我南域大軍如此千里迢迢來到西岐,怎麼可能這麼狼狽地敗退回去呢,到時即使侯爺不怪我,虎某也要引咎自罪。”
倚弦沉下臉,越發覺得這虎遴漢大不簡單,道:“願聞其詳!”
虎遴漢負手在營帳中來回踱了幾步,呵呵笑道:“關於此事,實在是很抱歉,一直沒能跟龍先生說,虎某心中也很是愧疚,不過軍情緊要,還望先生莫要怪責於我!如果可以的話,本將也不願意再與西岐開戰。不過龍先生應該清楚,大戰之中,敵對雙方決不能感情用事,一切都要以大局着想。”
倚弦想到耀陽所要面臨的危險境地,心中一緊,臉色不由一凜,自有一股凌厲攝人之氣,道:“那當初將軍爲何要答應我,敢問虎將軍置我濮國於何地?”
虎遴漢也被倚弦的氣勢所震,面色微訝,卻又歉意一笑,穩穩當當的坐在將臺之上,從旁邊拿起一杯茶,微微嘬了一口,道:“這點先生可以放心,虎某決不敢強求貴國參戰,這也算是一陣補償吧!”
倚弦無言,只能沉聲問道:“這是什麼時候做的決定?”
“這個……嗯……”虎遴漢微一沉吟道,“應該一早就有了,其實無論鬼方攻擊西岐能否成功,我軍還是會給西岐來個意外驚喜的。我南域大軍從來就沒有不戰而退的時候,何況如此遠攻西岐,總要有點成就才行?”
倚弦冷笑道:“將軍既然這麼早就定好此計,爲何還要假惺惺地騙龍某?”
虎遴漢攤攤手無奈的說道:“事關軍情機密,怎麼能隨便說出來,而且根據本將先前對先生所說,至少可以保證貴國軍隊決不會參與此戰,所以說起來也決不是騙先生的。至於是否奇襲西岐城,對貴國原本並無影響,先生實不必太惱。如果是爲了虎某沒有將具體情況告知先生,那虎某願意向先生道歉,只是奇襲之事斷不可改變。”
“不知將軍準備在什麼時候奇襲西岐?”倚弦知道虎遴漢主意早定,自是不必在是否奇襲之事上糾纏,直接就問最關鍵的所在。
虎遴漢淡淡一笑道:“此事其實不必問虎某,以龍先生的才智,斷不會想不到什麼時候纔是奇襲的最佳時機?”
“難道就是今夜?”倚弦周身一震,他如何想不到此時西岐宮廷內正在大擺慶宴,無疑是至今爲止最好的一個機會。
虎遴漢哈哈一笑,道:“虎某就說了,先生才智過人,果是一語中的。”
倚弦淡淡道:“無可否認,今夜實乃奇襲之良機。但是閣下以爲西岐將官會沒有防備嗎?雖然將軍擁有將近五萬精兵,實力雄厚,但是西岐城豈是易攻之城,只需兩三萬訓練有素的兵士便儘可將五萬南域大軍擋在城牆之外。而南域大軍畢竟是孤軍一支,如果短時間無法攻下西岐城,一旦西岐城的援軍趕到,勢必陷入進退維谷的地步。”
虎遴漢含笑看着倚弦,道:“龍先生所言極是,不過先生還是漏算了一點,西岐城經過一次攻擊後,雖成功將鬼方迫退,但最終還是實力大損,將士們都甚是疲憊,兵器盔甲無不破損難補。而大勝鬼方之後,即使將帥等人仍有戒心,萬千將士也定是無不心存鬆怠,以爲一定時間可以好好歇一歇。如果此時南域大軍突然強襲,又驟逢城內有變的話,先生以爲最終結果會如何?”
“城內有變?將軍是說西岐城內有人策應?”倚弦聞言大震,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很清楚西岐大勝鬼方後,耀陽已經向姬昌請命將城內好好搜查了一邊,將所有可能的鬼方奸細都抓捕起來,任何既定的奸細更是立斬不赦,但現在從虎遴漢的口中卻很明顯聽出,他們有人在西岐城中,而且似乎實力不小。直至此刻,他這才知道所有人都小看了這個虎遴漢,此人能得今天的地位絕非偶然。
虎遴漢輕笑起來,一口飲盡杯中熱茶,再又撥弄着手中已經變空的茶杯,道:“我想沒人會想到這個時候西岐城還有奸細吧?其實當時鬼方內應暴動時,我早已嚴令所有人不得參與,甚至還令當中的人協助西岐進行追查。所以,西岐城再怎麼查也絕對查不到我們的人!”
倚弦震驚問道:“將軍爲什麼不讓那些內應配合鬼方當時的攻城呢?”
南域大軍將手中茶杯放下,仰身靠在長椅上,輕笑道:“若是真讓鬼方攻入西岐城,那我們將絲毫佔不到便宜,何必犯這麼大的勁替別國撈好處。而當時即使加上我的那些人也無濟於事,還不如深埋起來,在最佳的時候發揮作用。最重要的,這一手殺棋我早就佈置在這個時候用到,虎某決不會隨便改變早定策略。”
西岐危矣,這是倚弦現在最不好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氣,抱拳道:“將軍果是大將之才,龍某就先預祝將軍旗開得勝,既然濮國現在無須參與戰事,龍某隻有先行領兵離去,暫先告辭,他日有機會我們南域再見!”言罷,他轉身欲走,這個時候最重要的無非是通知到耀陽,讓他早做準備。
誰知他還未走到營帳門口處,卻聽虎遴漢道:“先生且慢!”
倚弦忍着心中焦急,回過身來,問道:“不知虎將軍還有何事?”
“的確是有件事找先生商量。”虎遴漢不急不慢地道,“對了,不好意思,方纔先生進來這麼久,本將居然忘了請先生喝茶,這豈是待客之道?”
倚弦搖頭道:“多謝將軍,這茶我看就不必了,將軍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吧。”
“這就可惜了,唉,既然先生不想喝茶,本將自是不便強留,就勉爲其難將它喝了吧。”虎遴漢嘆了口氣,將剛倒的一杯茶一口喝下,淡然道,“只是先生有個朋友想借這個地方請先生敘一敘舊,對於這種要求,本將當然不會拒絕。所以還請先生見見老朋友再走吧!”
倚弦聞言頓生警覺,幾步側開,轉眼看去,營帳後的布廉已經被掀起,一個熟悉的身影立時出現在倚弦的眼前。
“祝蚺?”倚弦周身一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