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鸞殿中空空如也,一片漆黑,惟有通往婥婥寢室的厚重幕帳縫隙透出微弱光線,倚弦呼出一口濁氣,將心中旖旎念頭掃盡,手指揮動間元能盪出,已然知曉神鸞殿中除了婥婥再無二人,他這才緊趨數步到了帳前,低聲道:“婥婥,倚弦來了。”
婥婥應道:“倚大哥請進。”聲音柔和淡定,無喜無驚卻又有着絲顫音。
倚弦應聲翻開幕帳行了進去,房內紅燭高燃,映得滿屋春色,粉帳流蘇,花牀隱現,婥婥獨有的氣息撲面而來,身後香風襲來,要找的人兒已從身後將他抱了個牢牢實實,婥婥這一衝之力,不用讓倚弦蹌踉兩步撞到了犁木桌旁,他還未來得及苦笑,婥婥略帶哽咽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倚大哥,你好狠心,那夜之後你竟再也沒來會婥婥,婥婥雖是出身魔門,但終究是個女子,如今身處虎狼之穴,身邊都是些別有用心之人,總需要個可心的人兒來疼啊,難道倚大哥就不明白婥婥心意?還是婥婥終不是你想要憐惜的人?”話到最後竟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倚弦聞言如遭雷擊,不由忖道:“想來我還真是個沒良心的人,婥婥最親的姐姐與師尊均已故去,一腔柔情全部傾注在我這裡,我卻……唉,罷了,我總要好好待她。”
思忖間,他拉開婥婥一雙玉手轉過身來,摟住美人纖腰,撥開散亂在她眼前的髮絲,見她梨花帶雨,神色溫柔,眼眸中閃動着淡淡的哀怨,登時以轉激動、歡喜,不由定聲道:“你我身在這煩擾塵世,又處在如今三界動盪中心,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但我應承你,我會好好待你!”
婥婥聞言嬌軀一陣顫抖,一雙美眸中諸般幽怨歡喜盡去,代之而起的是層迷離霧氣,幽幽抽泣,將嬌軀深深偎地倚弦懷中,撫摩着他柔和的臉部線條,低聲道:“你說如果這亂世快快結束多好?免得我們整日都過着不屬於自己的日子,婥婥現在對其他聖門宗族處處讓步,虛與委蛇,無非就是想保住我防風一脈,可他們卻仍然不肯善罷甘休。如今祝融氏聯合刑天、共工兩族處處與我作對,還與族中一些不肖弟子勾結逼我讓出宗主之位,可我怎能讓防風氏千數年基業落入他族掌控?倚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倚弦微微一笑,星目中精光閃過,似有成竹在胸,道:“你不必擔心,來前我與小陽曾仔細商議過,按部就班該不會出現多大問題!”
婥婥擡起螓首,仰望着倚弦,喜道:“原來你早有準備,那婥婥需要做些什麼呢?”
倚弦脫開婥婥嬌軀依偎,牽着她的玉手將好拉到花牀邊,柔聲道:“你只需告訴我你族中不肖弟子的名單與他們住處即可,這些卡子苦了你了,你今晚好好休息,其他事我自會處理,好嗎?”
婥婥當下將倚弦所需情報一一說出,末了墳臉韋紅地低聲道:“倚大哥今晚可以留下來陪婥婥麼?”
倚弦聞言俊臉一紅,尷尬地囁籲道:“我……我今晚會在這裡陪你,不……不過你需要好好休息……”
婥婥鼻息繚繞着倚弦的男子氣息,只覺耳熱心跳,意亂情迷,一時之間,嬌軀火熱,羞不可仰的吐出香舌俏皮一笑,矮身鑽進了花牀帳中,隨即又伸出一隻素手將倚弦拉了進去……
是夜,神鸞殿中紅燭淚滴,良宵苦短。
兩日之後,大彭城西,三十里處,哮風崖頂。
防風氏族中一宗、兩老、二執事與各骨幹子弟盡聚於此,約有上百人,可謂是精銳盡出,但場中氣氛詭異,衆人面色陰沉,表情冰冷。
崖頂中央處,一所臨時搭就的會臺中,婥婥身着淡銀宮裝稿居上位鳳座,兩大長老、二大執事平整平分左右,依次而坐。
左面兩位長老乃是一對雙胞老嫗,灰布麻衣批身,面容僵硬,目中銀芒絲絲隱現,顯然是滅情道臻至高境方有的異象。
右面首們坐首一名矮胖老者,是防風氏資格最老的一位執事,族中財務運轉均掌握在其手中。基下手是一名高瘦的表衫男子,灑然自若,風度翩翩,不久前才擔任執事一職,聖宗合併以來屢番立功,是防風氏最爲傑出的年輕子弟。
婥婥首先打破了場中靜寂,纖手撫着鳳座上的把手,對兩位老者問道:“不知道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兩位長老居然要破例召開這次族會?”
兩位長老沒有說話,只將目光投到那名矮胖老者身上,那老者站起身來,打了個哈哈,道:“小老兒今日請兩位長老召開族會,是想商議立宗之事……”此言一出,如睛空霹靂,巨石激浪,防風氏衆人頓時大譁。
高臺之上幾人卻似早有所料,均都安在處之,惟有那青衫男子俊臉登時色變,長身而起,臉色一沉,喝道:“風伯,你是何意,上代宗主早已立宗,難道你想叛族不成?”
此人話一出口,風伯與兩位長老均是一震,齊齊盯視着他仿似不認識了一般。
婥婥瞧他的眼神也相當怪異,暗自忖道:“這舟離向來與刑天、祝融、共工三族門人交好,又暗地勾結族內老百輩,居心叵測,處處與自己作對,如今怎麼會忽然一反常態?知其中定有蹊蹺……”當下便輕咳一聲,說道:“自認接管防風一氏以來一直兢兢業業,雖然無功卻也無過,更是從未做出任何有損本族利益之事,既然兩位長老與風伯都對婥婥有所不滿,而今日各位族中的重要化合物也恰巧全都聚集於此,那我們就解決下這件事關本族安危的大事,各位請暢所欲言。
婥婥話音清明淡定,沒有絲毫慌亂,以“祈慈天訣”與“滅情道”交雜的獨特功法散開,自有一番非比尋常的威懾之力。
風伯似笑非笑的瞥了婥婥一眼,緩趨兩步走到臺沿,對着臺下族中子弟朗聲道:“兢兢業業?無有功過?如今三界形勢可謂是一觸即發,四大法宗,各門各派無不在伺機
而動……”話到此處他驀地轉身揚手指着婥婥繼續道:“……我族如果仍舊由你帶領,不思進取,滅亡那是遲早之事,防風氏一名三界除名也是必然!所以,我提議從在坐諸位當中重新選出一位賢能之纔出掌宗主一位。”
臺下一片寂靜,繼而,竊竊私語之聲四起。
那舟離聞言也自踱到臺前,環視當場,在他凌厲瞪視之下,竊竊私語之聲頓消,他面色忽然一變,和聲道:“不知衆位可贊同改立宗主之舉?心中有否合適人選?風伯又可有‘賢能之才’的人選?”轉頭又問了風伯一句,還不忘看了兩眼族中長老,兩位長老依舊臉面僵硬,雙眼微眯,老神在在。
婥婥此時面上鎮定,但心中卻是慌亂已極,倚弦自日前離開至今都未再出現,如今讓她面對這種勾心鬥角、強大壓境的場面着實讓她心慌意亂。
風伯得意的瞥了婥婥一眼,對舟離道:“舟執事年輕有爲,近些年來爲我族立下無數汗馬功勞,聲望能力無不是上上之選,風伯我第一個支持舟執事!”末了又望着兩位長老加上一句:“我想兩倍長老也是如此認爲!”
兩位長老緩緩點頭,舟離面上古井不波,婥婥竟也時而皺眉時而浮起一絲笑意。一衆防風氏弟子看着臺上幾人都覺莫名其妙,但都明白族中將有鉅變,兩位長老、執事的親信均都高聲支持。
舟離忽然放聲大笑,翻身回座,好整以暇地對風伯問道:“風伯,好像咱們宗主大人與一些不開眼的人並不深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啊,你說怎麼辦呀?”
風伯忙移動矮胖身軀走到舟離桌前,面容一整,道:“爲了我族將來,也顧不了那許多了,如有人冥頑不靈,風伯只有請宗主下令施以雷霆手段了!”說話間手勢做出,親信弟子已然悄悄逼迫高臺。
翌姬生前一手提拔的親信此時團團護住婥婥,婥婥站起身來,嬌喝道:“舟離、風伯你們這是想威脅本宗還是想犯上作亂?”
一直未曾做聲的兩位長老此時齊齊離坐,高聲道:“爲了我防風一氏的將來,就算是叛族死罪,我等也在所不惜!”說話間竟擺開架式,準備隨時出手。
誰知舟離卻驀地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風伯與兩位長老厲聲喝道:“爾等防風氏不肖子弟居然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來人啊,保護宗主拿下犯上作亂之人!”
說着竟搶先出手,攻向風伯,婥婥身邊弟子也將兩大長老團團圍住,風伯等人的親信子弟也都飛快向高臺出飛近,有炎氏弟子也自做出連鎖反應,一時間哮風崖頂魔宗咒法齊齊施出,五彩繽紛,華麗非常,長呼短嘯,絡繹不絕,場面混亂不堪。
風伯被舟離攻了個措手不及,凌厲攻勢之下只有躲閃餘地,氣的他怒目圓睜,嘶喉道:“舟離!你陣前倒戈,三族的人是不會放過你的!三族的朋友請出來助我一臂之力!”
他話音未落,就見崖上多出數十人來,從衣着打扮上來看可分辨出正是刑天、祝融、共工三族之人,刑天抗也在其中。
哪知舟離毫不慌亂,哈哈一笑,修長身軀滴溜溜轉了數圈,一身青衫失去蹤影,幻做一身白衣,竟自換了一個人,玉面俊顏,目若朗星,不是倚弦還有誰來?
倚弦身微微笑道:“抗兄別來無恙乎?”又對風伯露齒笑道:“你有妖魔相助,我也有奇兵潛藏,老土!”
土行孫與一衆有炎氏筆弟應聲而出,仿若神兵天降!瞬時協助防風氏弟子包圍了三族的人與防風氏作亂弟子,控制了場面。風伯與兩大長老率領親信子弟向刑天抗等人靠攏。
婥婥此時也來到了倚弦身邊,對風伯曬道:“區區幾個跳樑小醜也想犯上作亂,舟離早在昨晚已被倚大哥擒獲,你等勾結他宗企圖叛族之事早就被揭穿了!”回頭又對倚弦低聲怨道:“你這人也是,連婥婥也被你瞞在鼓裡!”
刑天抗呆立當場,本來他以爲此次計劃完美無缺,最後不但能與三族一同控制防風氏,還能抱的美人歸,誰知半路卻殺出了倚弦這一票人馬,他怨毒地瞪視着倚弦,恨道:“倚弦,我宗家事你也想插手嗎?看來你是沒把我聖宗五族放在眼裡啊!”
倚弦望了婥婥一眼,淡淡道:“抗兄有所誤會,我曾答應過一位紅顏知己幫她照顧婥婥,而小弟還算是坦蕩君子,不做食言之舉,所以看到婥婥被人欺負,才帶了幾個朋友來幫下手,完全沒有插手聖宗家事之意啊!”
“你……你……”刑天抗是位囂張慣了的主兒,從來都是他說你是驢你就不能學馬叫,面對着倚弦這皮裡陽秋的話,那叫一個氣,食指顫顫指着倚弦竟自說不出話來。
土行孫最是看不慣這些魔宗大少,如今得了機會還不好好威風下?當下就接口了:“你、你、你、你……口吃啊?”頓時引起一番鬨笑。
身爲防風氏長老的兩位陰毒老嫗此時排衆而出,對婥婥喝道:“婥婥,你身爲一宗之主居然領外人蔘加族會,破壞族中規矩傷害族中弟子,你有何前面去面對輪迴苦獄中的翌姬?你沒有資格做我防風氏的宗主!”
婥婥曬道:“既然你們能在族會中帶外族人來,本宗當然也可以請些座上賓,再者,有炎氏弟子與我聖宗淵源頗深,又有何不可?”話到此處婥婥語鋒一轉,對刑天抗喝道:“刑天兄,本族幾位長老執事謀反之事鐵證如山,本宗要以族中家法處置,你不會有意見吧?”
刑天抗冷哼一聲,道:“現在我聖宗一統,早已不分彼此,自家事我刑天抗怎能置之不理?你雖是一族之主,但卻與族中幾位長老執事各執一詞,我們還是請聖宗各族兄弟一起商議下怎麼解決這次誤會吧!”刑天抗此言一出立即博得三族人與風伯等人大聲支持。
婥婥望了倚弦一眼,後者點了點頭,婥婥銀牙一咬,道:“本宗絕對不會同意五族合一之事!而且我已經決定支持宋鎮的耀陽將軍,離開大彭!”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大譁。
這樣雖然保住了防風一氏,可族中分歧已在,分裂已是必然,這怎是婥婥想要的結果?如今防風氏勢微,被其他幾族吞併那是遲早之事,騎虎難下之境,她這着實是無奈之舉。
風伯與刑天抗、兩位長老對視一眼,幾人眼中均閃過陰毒光芒,前者朗聲道:“各位防風一氏的弟子,現在你們的宗主,已經公然叛出聖宗,難道你們還要跟隨她嗎?快棄暗投明吧……”
未等風伯說完,倚弦就自仰天長笑,衆人不由齊齊向他望去,倚弦這才止住笑聲,大聲道:“如今亂世已至,三界形勢混亂,這是個羣雄並起,推舊承新的時代,這個時代需要英雄、需要勇士,宋鎮的耀陽大將軍三界無人不知的青年俊彥,軒轅劍的得主,他將會是創造時代的英雄,而你們……”話到此處,他環視當場,目中露出狂熱神采,繼續大聲道:“……你們將會是他麾下勇士你們的名字洽談室會被世人歌頌,試問,這又怎會是暗?投靠耀陽大將軍,這絕對是條康莊大道!”一番話,慷慨激昂,又被倚弦蓄意諸如魔宗功法,更具煽動力,一衆防風氏的年輕弟子均都露出狂熱神情,肅穆而瘋狂,齊齊向婥婥身邊匯聚。
就在這時,忽然一人飛身而上落在崖頂,單膝着地,對倚弦大聲道:“師叔,師尊鎮守宋鎮,以弱勢擊退南域大軍一十二萬之衆,殺敵二萬餘人,大獲全勝,特派小風前來向師叔稟報!”來人正是多日不見蹤跡的小風,他帶來的消息無疑是平地驚雷起,震的魔宗衆人心驚膽戰,這消息更是一粒定心丸,將本就要投靠耀陽之人的心牢牢定住。
其實小風早已來到附近,不過倚弦確未曾要他現身,因爲小風帶的的消息要在適當時間說出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他着實喜歡耀陽這個妖怪徒弟,機靈、忠誠、有上進心,這次如果不是小風探聽到這次逼宮的消息,自己還真不知怎麼佈置。
風伯暗歎一聲,知道今日大局已定,刑天抗也明瞭如今自己已然無力迴天,匆匆的放下一些場面話,恨恨離去,狼狽已極。
防風氏終於走上絕境,族中弟子一分爲二,千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婥婥她俏立在衆人環護當中,黯然神傷,望着不遠處衣袂飄飄,風姿卓越的倚弦,想道:“不錯,這是個亂世,他註定會是這個時代是英雄,防風氏在他們兄弟二人引領下,總會有東山再起之時,師尊,弟子深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