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與申公豹出得龍吟閣,一路無語。
倚弦雖對旁側的申公豹恨之入骨,直恨不得當場結果他的狗命,以報昔日一箭之仇,但想到現在的身份,他只能拼力忍住心中解恨的想法,終於忍不住問道:“申長老真有要事去見家師麼?”
申公豹搖頭不語,故作神秘的掃視四周,才湊到倚弦近側,壓低聲音道:“老夫正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告知戩少!”
倚弦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輪迴集”的“奇湖宴會”,心中不由冷笑連連,但表面上仍裝作動容的樣子,問道:“哦,申長老儘管說來一聽!”
申公豹搖頭道:“這事怕是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不如戩少隨老夫去一個地方,如何?”
倚弦雖然想看看申公豹到底在玩什麼花招,但又擔心有所閃失被他利用,心中搖擺不定,有些難以抉擇。
申公豹見到倚弦如此猶豫,連忙道:“那處地方離此不遠,就在‘藥廬’,而且事關素柔姑娘,相信戩少不會置之不理吧?”
想到那個善良的女子,倚弦心中一動,嘆了口氣,點頭應許。
申公豹領着倚弦鬼祟的潛進藥廬隔街的一間房屋裡,然後將幾塊晶瑩玉石依一種獨特的手法與位置擺成一個法陣,再施法將其懸浮在空中,他才迅速從懷中掏出“玄天八卦鏡”擲入玉石法陣的中心,登時暴起一陣青光魔芒,映出申公豹臉上詭異莫測的笑容。
他深噓了口氣,指着玉石法陣對冷眼旁觀的倚弦嘿嘿冷笑,道:“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可以開始了……戩少可以慢慢看,老夫避諱就先走一步!”
倚弦不知他在搞什麼把戲,但只有耐着性子去看法陣中的“玄天八卦鏡”。
“玄天八卦鏡”發出的青光漸漸收斂至無,一副畫面在其中顯現出來,旁邊的玉石法陣也有聲音應機傳出。只見熟悉的藥廬丹房中,面目猙獰的魘婆婆一臉陰沉,立在被禁制於椅上的素柔面前,冷冷道:“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素柔一臉倔強的扭過頭去,道:“你不用再問了,我是不會說的!”
魘婆婆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喝道:“死丫頭,你有沒有想過,這幾百年來老身一直待你如何?”
素柔嘆道:“婆婆除了《聖元本草經》一事之外,不但一直都待素柔很好,而且還處處對我維護有加。否則以素柔區區一名他族奴僕,又怎能上得議會,出的了‘琅寰洞天’呢?”
倚弦聽到《聖元本草經》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立時想起土墼老人曾經說過的話,心道:“《聖元本草經》乃神農有炎氏一族的不傳秘典,難道這位素柔姑娘……”
他正想得出神,玉石法陣中又傳來魘婆婆的聲音:“知道就好!那你爲何還是遲遲不肯說出《聖元本草經》的內容,而是一直推託到如今,老身既然已經答應當你將《聖元本草經》背寫出來後,便幫你將有炎氏男親族人本命元根的禁銦開解,爲何你至今還執迷不悟?”
素柔又道:“婆婆不用騙我,魔神蚩尤所種本元命根之禁錮,豈是你等九離後輩可以輕易將之解除。所以婆婆如果是要求素柔做其他任何事,我都會照作不誤。唯獨事關我族宗門寶典之事,素柔就算是靈元俱滅、死無葬身之處,也是不會透露半點的!”
魘婆婆無可奈何的冷笑一聲,道:“三日後即是我族祈天聖典,如過到了那時你還沒有說出的話,哼……就不要怪老身無情了!”說罷,魘婆婆憤然轉身離去。
倚弦心中巨浪滔天,他怎會想到會在此處遇到有炎氏的族人,而且依她身懷《聖元本草經》來看,該是有炎氏的重要人物,或許還與土墼有所關聯。倚弦顧及到土墼對他與耀陽的救命之恩,如今他的族人有難,他自問豈能袖手旁觀。
一念及此,倚弦再也顧不得自身安危,拋開任何心中顧慮,毅然走出房門,向對街的藥廬行去。
望着倚弦消逝在“藥廬”中的背影,申公豹細長的身影從房屋的一處暗角兀然飄出,招手便將“玄天八卦鏡”與“玉石法陣”收回,臉上露出一絲詭異莫測的笑容。
魘婆婆走後,素柔心中思緒跌宕起伏,她想到自己自小遠離族人,在爾虞我詐的魔宗要地受人奴役。除去楊戩以外,她從沒受到任何一人的真正關心與愛護,即便是有,也是爲窺探《聖元本草經》而來,就像魘婆婆一樣,箇中辛酸悲苦豈是他人可以明白。
她正思忖間,忽聽外間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擡頭望去,卻見假冒楊戩的人正走進內來,不由嬌叱道:“你又來做什麼!”
倚弦四下望去見四近無人,方纔急道:“小弟是爲救素柔姑娘而來!”
素柔冷笑一聲道:“你魔宗之人哪有這等好心腸,莫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
倚弦知道現在只有取得素柔相信,方可得到她的合作,但又擔心申公豹在旁窺視,於是默運體內異能,按照新近領悟的丹鼎元能運轉之法,在他與素柔之間設下一個元能結界,這才問道:“不知姑娘與土墼老爺子怎麼個稱呼?”
素柔雖然被魘婆婆禁錮,但仍然可以感應到面前這人強勁的元能結界,冷笑道:“就算你知道我祖父的名諱又能如何?魔宗妖人,不要以爲你們串通一氣我就會信了你們!”
倚弦心中一驚,忖道:“原來他是土老爺子的孫女,那我就更不能坐視不理了!”
“素柔姑娘有所不知,小弟並非魔宗中人!”倚弦心平氣和道,“在輪迴集外的輪轉山,我與兄弟耀陽都曾受過土墼老爺子的救命之恩。而且當時答應他老人家,以後如若遇到有炎氏的族人,定要善待以作彌補。”當下倚弦將輪迴集巧遇土行孫,直到輪轉山頂土墼捨身相救等諸多事情一一道來。只是間中隱瞞了一些事情,比如土行孫陷害他們與奇湖水底所見所聞等等事情。
素柔早在一旁聽的悲從中來,目中清淚爬滿臉頰。雖說她不太相信眼前這名叫做倚弦的男子的話,但是他所能說出的本族諸多秘聞,又不容得她不信。
倚弦看她滿臉悲悽,心中不忍,愧疚地安慰道:“素柔姑娘不要太傷心了,好在你還有一個弟弟在等你哩!如果姑娘惱我就儘管把氣撒在我身上!”
素柔止住眼中淚水,苦笑道:“人說這世間一切莫非前定,均屬因果皆有定數,但我有炎一氏何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爲何我族會落的如此下場。唉……素柔不會責怪尊使,只怪我有炎氏族人命運坎坷,恨這蒼天處事不公!”傷感片刻,素柔又問道:“只是不知我弟行孫現在怎麼樣了?”
倚弦嘆道:“陳塘關時我與令弟曾見過一次,他現在應該並無危險,似乎也在替聞仲辦事,不過如今身在何處,就無從得知了。”
素柔得知土行孫尚在人世,心下稍安,道:“我弟自小機靈通變,想來定能無事,縱是偶陷危境也自能化險爲夷。唯今之計,我們只有先逃出離垢城再說!”
倚弦聞言一震,知道素柔已經信任他,便問道:“難道姑娘有辦法離開這裡?”
“不錯!”素柔點頭道,“數百年來,素柔無時無刻不在思考如何離開此處?與那解除禁錮我族本命元根的辦法。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素柔在百年前找到了逃遁離垢城的辦法。同時也從一直參研的聖皇所遺《聖元本草經》中找出瞭解開封印的可行方法!”
倚弦心下一陣激動,喜道:“究竟怎樣才能離開離垢城呢?”
素柔一字一頓道:“機會就在三日後的祭天族會!”
耀陽走在冀州城的承平大道上,心中發愁,忖道:“哎,忘記和小仙約定地方,現在到哪裡去找他們呢?”
他正獨自行走間,突覺一個熟悉的感覺充斥心神之中,警兆立生,身後有人偷偷跟在後面,耀陽心知應該就是小仙他們三人,於是想開個玩笑,突然轉身立定。
身後三人雖然隱遁身形,但仍然無法立時停下腳步,齊齊直接撞在耀陽身上,一聲嬌叱從小仙嘴中傳來:“呀,你怎麼停了,我還想偷偷嚇唬你一下哩!”
耀陽一臉得色,開懷笑道:“哈,我可是學過玄法的人,怎麼說都會有兩手的!”
千里眼不想見耀陽和小仙多說話,便與兄弟順風耳進步上前,插口說道:“耀兄弟,你讓我們跟來冀州,究竟爲的是什麼事呀?”
耀陽左顧右盼一陣,拉着三人來到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道:“我現在被惡人所控制,根本無法脫身。三日後,我和冀州侯去旄山狩獵,我想趁機逃走,所以想請二位幫忙。”
順風耳奸笑道:“幫忙可以啊,不過……”說着,他拿右手大拇指捏了捏中指和食指。
耀陽呆立半晌,無法明白是何意。
小仙氣的打了順風耳一個暴慄,道:“幫耀大哥做事,還想要什麼報酬,真不害臊。”
順風耳抱着頭,滿臉委屈的看着千里眼。
耀陽恍然大悟道:“小弟沒什麼稀奇東西,不過《玄法要訣》卻學過幾篇,不知可否對三位有所幫助?”
小仙等三人全都呆住了,千里眼顫聲道:“蜀山劍宗的《玄法要訣》?那可是好東西。行,我們兄弟答應你了,你說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小仙不好意思道:“耀大哥,我們不該要你的那些修煉法門,這麼隱秘的東西是不可以胡亂示人的!”
耀陽極其隨意的笑了笑,陽光映照在年輕的面龐上,彷彿被鍍上一層金光似的,說不出的意氣風發,道:“只要千里眼和順風耳兩位兄弟能跟在我身邊,爲我聽聲望遠,那我逃跑的機會就大多了。不過你們切記不可出手,只要偷偷給我指示就好。還有就是這事情太過危險,小仙就不要去了。”
小仙癡望着耀陽,道:“不行,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千里眼和順風耳滿面嫉妒之色,道:“仙姐,這事情太過危險,你還是不要去了。”
耀陽神色也是格外堅定,道:“小仙,你不可以去,太危險了。”
小仙看耀陽打定主意,也不再爭辯,心中卻道:“那我就自己偷偷去,看你們能奈我何?”
耀陽和千里眼、順風耳約定好碰頭的暗號,決定讓他們混入前去會獵的隊伍。商議一切後,耀陽獨自一人偷偷溜回了侯府。
三日後的清晨,蘇護使人來傳耀陽,耀陽跟着來人一路走到侯府大廳。
在侯府大廳中,耀陽參拜過蘇護和其子蘇全忠後,一身戎裝的蘇護親手拉着耀陽往校場行去,一邊走還一邊問道:“耀護衛以前可曾上過戰場?”
耀陽搖了搖頭,道:“小人從不曾上過戰場。”
蘇護身形一頓,有些失望的說道:“其實倒也無妨,我這就帶你去校場見識見識,你可以好好看看,順便也學習一下軍略之術。”
耀陽自小就對沙場縱橫頗感興趣,更對曾經俘虜過他和倚弦的諸侯萬分痛恨,總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親手雪恨,如今有機會接觸本是王侯士族才能接觸的軍略之術,耀陽心中頓感欣喜萬分。
冀州城北城,本就是兵營和校場,原本是爲了抵禦鬼方等外族而設。爲方便戰車出入,兵營的木砦門開合極大。自夏朝以來,天下征戰,多以戰車爲主,輔以步兵。戰車雖然在戰場上威力巨大,但卻過於笨重,行進之中轉折也不易,而且雨季又無法作戰,所受限制頗多,故多爲軍中大將所乘。
耀陽遠遠看着校場寨門之內,軍旗揮展,兩隊光着膀子的士卒正手持長戈,在一片廣闊平坦的黃土地上一招一式的演練着。秋風拂面,帶來絲絲涼意,也給這寬廣的軍營蒙上了一層殺氣。
守門的兩個兵士看見蘇護前來,一人立刻飛奔入內通報,一人則對蘇護行禮道:“參見君侯!”
蘇護對那兵士點了點頭,帶着衆人入內,行不過幾步,一個面如紫棗,滿面虯鬚,身材高大,英武非凡的將軍領着手下幾個校尉上前參拜道:“末將鄭倫參加君侯!”
耀陽側面看着鄭倫的英武高翹的大鼻子,差點沒有笑了出來。
蘇護看了鄭倫一眼,道:“鄭將軍免禮,兵馬是否已經集結完畢?”
鄭倫最討厭別人嘲笑他的鼻子,於是非常不滿的看了看耀陽,嘴裡應聲答道:“已經集結完畢,請君侯上點將臺!”
蘇護帶着耀陽上了校場偏東北一個五丈高、十丈見方的平臺,正好蘇全忠也已前來。蘇護吩咐手下,擊鼓點兵。耀陽站在蘇氏父子身後,登高望遠,才發現這校場的巨大平坦,至少可容得五千人,兩旁軍舍林立,西北角更有一排排養馬棚,地面四處劃出若干條路格,供軍士、馬匹與戰車有條不紊的分別行走。
戰鼓一聲一聲的響着,那重錘擊下的咚咚之聲,彷彿每一下都擊在耀陽的心頭之上,此時的耀陽的身體也被這軍鼓之聲敲的熱血沸騰起來。
四周無數的軍士早已熟悉這戰鼓之聲,在各自長官帶領之下,列成一個個方隊。馬棚處,十幾個軍士手腳純熟,分別將馬匹套在戰車之上。另一邊,整好隊伍的軍士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慢慢進場。
耀陽看着這雄壯的軍營與英武的將士,心中卻不由想道:“也許有朝一日,我耀陽也要組建軍隊,做一個君侯,推翻紂王的殷商,給天下的老百姓一個平穩的生活,到那時一定不能再發生象自己和小倚那樣的不幸。”想到這裡,耀陽心中驀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讓他的呼吸驟然變得激動起來。
此時,一輛四馬拉架的黑色戰車當先衝入校場中央,一個大漢揮舞手長戈向四周示意,左邊有一壯漢跪地持弓,右邊一人身形稍小,手中持一短矛,腰中佩着短劍。那戰車奔跑起來再配合那大漢手中長戈揮舞的氣勢,頗有沙場上大軍長驅直入,鐵血無敵的氣概。
後面一輛華麗戰車跟在其後,不但車身四周精雕細鑿,更漆成銀白色,車旁插了一隻錦旗,上繡一個斗大的“蘇”字,迎風招展,不過車上只有一名御者。兩旁跟着兩輛稍小的戰車,車上也是四人,各自揮舞手中的武器向點將臺上的蘇護示意。
兩輛戰車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小心的拱衛着中間的華麗戰車。車後跟着五百彪悍精幹的兵士,手持長戈,動作整齊劃一,隨着頭車上將領的指揮,各自做出不同的陣型和動作。四輛戰車繞着校場一週,直接開到點將臺下,剩下幾隊軍士也分別在各自的將領指揮下魚貫入場。
不到片刻,校場上已佈滿士兵,但卻毫無聲息,只能偶爾聽見幾聲馬撕叫,整個校場顯得莊嚴肅穆。
點將臺上,蘇護滿意的看着臺下自己的軍隊,對大將鄭倫道:“鄭將軍,由你點選勇士一千,本侯和你同去旄山。全忠,你帶領衆將守備城池,多派探子打探四周情形,以防被人偷襲。”
吩咐完畢,蘇護揮手向衆兵將示意,揚聲道:“各位兵將軍士,辛苦了!”
臺下衆將士喊着整齊的號子:“蘇侯蘇侯”,一邊揮舞手中的武器向蘇護示意。
蘇護微笑着帶領衆人來到營後的“威武堂”。二十幾位將領按職位分排坐下,整個大堂之內,鴉雀無聲。
蘇護輕咳一聲,對着衆將道:“各位,聽聞崇侯虎手下有異人相助,而且其手下兵士實力雄厚,數十員大將也個個能征善戰。爲此,本侯特請來異人襄助。來,讓本侯爲各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懂得法道秘術的異人耀陽耀公子!”
耀陽忙上前行禮見過衆人,道:“耀陽見過各位將軍。”
幾位偏將紛紛回禮,只有鄭倫冷冷“哼”了一聲,大大咧咧的回了半禮。
耀陽知道他必是煩惱自己笑他的鼻子,暗道此人心胸狹窄,於是也不計較,在蘇護下首輕輕坐下。
蘇護繼續道:“各位,冀州乃我蘇家世代受封之地,萬萬不可丟失。所以,全忠,你要小心守備城池,以防崇侯虎偷襲。至於趙丙將軍,你且帶一隊人馬在城外接應。鄭將軍,你則帶一千精銳勇士,十輛戰車和我同去。耀公子和我同車,隨身護衛本侯。”
衆將譁然,鄭倫首先上前出列,氣呼呼道:“君侯,末將自可保您平安,何需一無名小卒?”
蘇全忠忙上前勸解道:“將軍,不必如此,我想爹爹如此做法自有他的道理。”
鄭倫卻道:“行軍征戰不比平常,如果論貼身大將,一定要能確保君侯的安全,除非這小子能證明給大家看,他有可以保護君侯的能力,否則鄭倫不同意其人同去。”
蘇護自是不好違拂他帳下頭號大將的意思,轉頭注視耀陽,意思是你最好能夠露一手。蘇護看耀陽微微點了點頭,纔回頭對鄭倫道:“好吧,那就讓耀陽和鄭將軍比試一場,如何?”
耀陽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不慌不忙的站了起來,向蘇護行了一禮,對鄭倫說道:“小人弓馬並不嫺熟,唯獨有幾斤力氣,不如我和鄭將軍比試握力如何?”
衆將聞言大喜,就連鄭倫臉上也微露笑意,原來鄭倫乃是蘇護帳下臂腕力最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