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屍首分家,一手托住腦袋,一手提着身軀,忽然噗嗤一聲,崔和尚的光頭上冒出了紫色的火苗,並且朝下蔓延。不一會兒,他全身上下都燃燒了起來,手上拖着的腦袋沾到了紫色火苗,迅速萎縮,被燒化成一堆冒着氣泡的漿糊,發出嘶嘶的聲響。
同樣,他另隻手上提着的無首之軀亦迅速萎縮,就像一團油紙被燃燒了,冒氣泡的黏狀漿糊往下滴落,粘到地面上,泥土被燒焦炙黑。
這一切,只不過是發生在一兩分鐘之內。
很快,崔和尚身上的紫色火苗熄滅了。
其他的警察這才從驚愣中反應過來,紛紛棄掉沉重的槍械,像一羣受到驚嚇的老鼠,四下逃竄地溜跑了。那些圍觀的羣衆更是不敢繼續逗留,熙熙攘攘的,鬼哭狼嚎,像退潮似的往外轉移。
可崔和尚驟然吼出炸雷般的聲音:“哪個也逃不掉!”縱身躍起,騰空翻滾了幾下,伴隨着陣陣轟隆隆的打雷般的悶響,頃刻間化身爲一條黑色的龐然巨龍,在上方蜿蜒遊躥不止,所到之處,下方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空氣叭叭地爆炸着,就像放鞭炮一樣。
衆人擡頭一望,好大一條黑龍,遙望縱長足有兩三公里,橫看直徑達到二三十米,張牙舞爪的,除了在電視和畫上見過描繪出的假龍,以前哪曾親身面臨過這樣式的真物,散發出的龍威就像*爆發出的輻射一般,頓時有不少人被嚇得心碎膽裂,倒地爬不起來,氣絕身亡了。
黑色巨龍彎弓起起身子,張開血盆大口倏地一吸,空中立時衍生出一股強大無比,猶如颶風一樣的透明狀氣流,將衆人捲起來納入口中,硬是一個活口也不留。
隨後,黑色巨龍朝南邊騰飛去,一頭猛紮下去,鑽入了傍着大堤的黃河裡,消失在了滾滾騰騰的渾濁黃水中。
回到家裡時,已經下午了,院子中的太師椅上正坐着一個人,光頭錚亮。
正是崔和尚。
他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我在門口處停下了,久久沒有邁步上前。
纔剛往後退一步,崔和尚就睜開了眼,定定地瞧着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點了根菸叼在嘴上,我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噴出一道濃濃的煙霧。
“爲什麼?二桃!”崔和尚問道。
沒有回答,我只是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煙,眼睛有些細眯起來。
“我可是把你當成朋友的。”說過這句話,崔和尚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頭,朝我的額頭上狠狠地點了一下子,一番咬牙切齒,“就你這樣的人,我真不曉得你到底有沒有一個朋友!”
“朋友,我當然有!”我說得語氣非常肯定。
“啥?”崔和尚起了些錯愕,隨即呵呵地笑起來,一臉的嘲諷,“若能跟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交朋友,那說明他也是一個奇葩,但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找不出跟你匹配的奇葩,你是吹牛逼的吧!”
“沒有吹,我真的有朋友,而且還是個非常厲害的朋友!”我掐掉口中的菸蒂,扔在地上,用腳蹂滅,樣子上帶着些自豪。
“到底是誰?”崔和尚憤怒地低吼道。
“是他!”我指了指天上。
“姜神明?”崔和尚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嗯!”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氣氛沉默了。
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過去了半晌。
“爲啥會將他當朋友?而不是我?”崔和尚笑得有些悲傷地問道。
“因爲他厲害。”我掏出了鏡子和木梳,打理起了頭髮,“而且也比較帥,你應該知道,物以類聚,像你這樣的醜八怪,又不厲害,我帥得絕世無雙,怎麼會願意和你做朋友呢!”
“其實,我原本也很帥!”崔和尚從我手中奪過鏡子,照着自己的臉,眼淚掉簌簌地落下來,“只是被大嘴怪物給毀容了!”
“別裝了,你明明知道是我做的,幹嘛一直揪着大嘴怪物不放呢,它已經不存在了!”我冷冷地說道,又從他手中奪回鏡子,給自己照着。
“呵呵,二桃,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崔和尚笑得有些無奈的樣子。
沒有說話,我揮動着木梳,一遍一遍地梳着頭髮。
“說吧,你想怎麼樣?”崔和尚問道。
還是沒有說話,我停止了梳頭的動作,指了指天上,然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殺了姜神明?”崔和尚顯得十分驚訝。
點了點頭,我裝起鏡子和木梳,從他身旁走過去,到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仰面望着晴朗的天空。
“爲什麼?”崔和尚沒有回頭,背對着我。
“因爲他背叛了我,他是一個不合格的朋友!”我攥緊了拳頭,發出咯嘣咯嘣的脆響,腮幫子跳動不止。
“他怎麼背叛了你?”崔和尚扭過頭,面上帶着疑問。
“噓!”我將手指頭豎在嘴上,緩緩地搖了搖頭“現在不要問,等你滅了他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
“可是,我爲啥要聽你的?”崔和尚略歪了下腦袋,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因爲你必須得聽我的!”我慢慢地啓口說道,漸漸裂開嘴笑了起來,用鏡子一照,發現自己笑得十分燦爛,“你沒有選擇!”
“是嗎?”崔和尚再也笑不出來了,臉上的慍色倒是非常彰顯,口氣加重了不少。
“難道不是嗎?”我前傾上半身,輕聲反問道。
他又沉默了,慢慢低下頭去。
我等着他開口說話,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
“好像是這樣的!”過了半天,他才顯得很是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較爲沮喪的樣子。
“好,你明白就好!”我躺回了太師椅中,拔出紙扇撐開,一下一下地搖着。
“如果我殺了姜神明,你會怎麼樣?”崔和尚又問道。
“我會徹底忘了你,就當從來不認識你一樣!”我轉動目光望向別處,語氣平靜地說道。
“這個......說話算話?”崔和尚有些不太放心的樣子。
“放心,一定算話!”說畢,我輕輕地一甩手,將紙扇拋了上去。
紙扇一直往上飄,而且方向垂直,一直到飄得不見影蹤了。
太陽隱去不見了,開始起些淡淡的薄霧,天空中白茫茫的,不見有任何痕跡。
“二桃,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猶豫了一番後,崔和尚像是下了很大勇氣似的問道。
“該問的就問,不該問的就別問!”我淡淡地說道,耷拉着眼皮,摳着指甲裡的黑色泥垢。
又沉默了。
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你到底是誰?”崔和尚往後退着,將雙手護在胸前,一副非常警惕,同時也非常緊張的樣子。
地面上慢慢地裂開一道縫隙,越來越寬,足有二三米的時候,棕黑色的太師椅馱着我慢慢地移動了過去,到了巨縫邊緣停下,我擡起手朝崔和尚擺了擺,示意他過來。
踟躕了半天,他終於過來了,臉上的汗水不停地流,甚至有些氣喘吁吁的。我指着深不見底的巨大縫隙,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聞言,崔和尚蹙起眉頭,緊盯着下面看了起來,一副全神貫注的姿態。
大半天后,他搖了搖頭,臉上冒出的汗水更多了,就像下雨一樣,說道:“黑乎乎的,我啥也看不到!”我笑了起來,用鏡子照照,見自己笑得非常滿意的樣子,開口說道:“崔崇光,你從這兒跳下去,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如果我不跳呢,會怎麼樣?”崔和尚扭過頭,眼睛裡充滿了恐懼,身子哆嗦起來。
“如果你不跳的話,你將永遠找不到答案!”說完,我揮了一下手,地面上的巨縫又慢慢地合上了,沒留絲毫痕跡,好像從來就沒裂開過似的。
天陰暗了下來,烏雲密集,電閃雷鳴。
下起了瀑布大雨。
一張巨大蒼白的臉逐漸地出現在低矮的天空中,深邃的黝黑眼眸中有幾道赤紅色電光不斷地躥遊着,正在冷冷地俯視着整個蒼茫大地。
“他出現了,去殺了他!”我繃緊了臉,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萬一我殺不了他怎麼辦?”崔和尚苦着臉,哭腔問道,一雙腿不停地打擺子。
“如果你殺不了他,我們還是朋友。”凝視着他,我逐漸放鬆面孔,微笑着說道,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走到破磚壘成的竈臺旁,蹲下來,揭開鍋蓋一看,只見裡面是滿滿的一鍋鮮血,散發着濃郁的腥味。
“二桃,上次你不是嫌我弄場雨把你的血給衝跑了麼,這是我送你的,希望你能接納!”姜神明開口說話了,發出響徹天地的厚重聲音,帶有嗡鳴反饋。
“你以爲你這點兒把戲能嚇唬得住我?”我端起了一鍋血,仰望着蒼天。
奇怪的是,雖然瓢潑大雨在嘩嘩地下,但沒有一滴雨落到這鍋血裡。
“我敢打賭,你一定不敢喝!”姜神明扯動嘴角笑了一下,神情間充滿了輕蔑和挑釁。
“哈哈,畢竟你的一番盛情,咱家怎麼會辜負!你就拿眼瞧好了唄!”說着,我端起鍋,嘴巴就上鐵質口邊,咕咚咕咚地喝起裡面的血來。
雖然這鍋看起來不大,但我喝了足有兩個時辰才見底。
雨還在下着,愈來愈大,甚至不再是帶有間隔的雨滴,而是形成了拇指粗細的水柱,嘩嘩地往下澆着,在泥土地面上衝擊出數不清的窪坑。
被淋成落湯雞的崔和尚一動不動,正張大着嘴巴,接住雨水,並且咕咚咕咚地往下嚥着,肚子變得越來越大,同時,他的個頭也正在不斷地增長,很快,高度就超過了周圍所有的樹木,腰身變得跟兩間開的房屋那麼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