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大山下的夜,有入冬一樣的寒冷感覺。
安泰新村,雖然是個移民新村,通電不通水,而且電力也三天兩頭地斷了,電視也全靠大鍋一樣的衛星收信號,收不了幾個頻道,網絡WIFI就不用想了,連手機信號也沒幾格,經常需要滿村跑,才能在一些地方打找到兩三格的手機信號,所以村民們保留了以往偏僻山村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
徐大爺和豆豆早早睡覺了。
而瑪麗從舊居回來後,情緒一直不高,吃完飯後不久也歇息了。
常慼慼陪着易鳴聊了一會天,後來也實在扛不住上山下山加傷後的疲憊,也進屋去泡周公之女。
洛雁醒來後,吃了晚飯,也很快睡去,而安妮則要照顧洛雁,也沒空去理會易鳴。
易鳴一人獨坐在院子裡,擡頭仰望城市裡難得一見的燦爛星空,原本只需要穿一件單衣的他,由於受了內傷,搽藥酒散淤之後,體內元氣耗散,有了些許虛弱怕冷的感覺,只能披着一件徐大爺的棉襖,保持身體的溫熱。
他緊了緊棉襖,吐了一口濁氣,低下頭,看着手機裡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這是爺爺易春秋去世前,特別交待過的三個號碼之一,沒說這三個號碼的主人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只說三人之中有一個從政、一個應該還在商界打混,一個或許還是軍人。
他查過,這三個號碼的屬地都是餘杭市,他心裡也一直在疑惑,三年前爲什麼爺爺會讓他來餘杭,而這三個號碼能起到什麼作用,爺爺也沒說。
至於爲什麼讓易鳴有問題時,可找這三人幫忙,全因他們十多年前欠了他爺爺一個人情,只要他開口,他們應該都會還了人情債,只不過這隔了許多年,當年的情份還能剩下多少,就無從揣測了,爺爺讓他自己看着辦,但切記不要獅子大開口地爲難別人,人情大過天,但也可薄如紙,要記得還人的好,忘記自己送出的好就行。
易鳴準備拔出的這個電話,是屬於那個商人,他看看時間,晚上九點半,應該是他或者她剛開始豐富多姿夜生活的時候,就像葉燕歌說的,哥的人生,午夜零點纔開始。
易鳴知道,一旦動用了爺爺留下來的後路,機會只有一次,結果是好是壞不得而知,他也不是挾人情之恩要他人回報的人,所以這個人情只能用一次,但他心裡隱隱覺得,如果在未來對付葉雄圖,或許這商人能起到大作用,可是現在這裡更需要幫助,他因此一直舉棋不定、難下決心。
他想了好久,忽然笑了起來,要對付葉雄圖,也不是十天半個月的事,等真正需要外力時,這商人可能去世了,人死人情了,留着這人情債也不可能去找商人的後人還;再說了以葉雄圖在商界的赫赫威名,這商人也許不敢幫幫易鳴的。
易鳴一笑,按下了通話鍵,很快就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男聲,“您好,哪位找?”,聽背景確實有點嘈雜,像是在卡拉OK,又像是一個晚會現場。
“天生我材必有用!”,易鳴說出了,爺爺留下的一句暗號,三個人,三句暗號,這句對着商人說的,取材於李白的《將進酒》。
“……”,那邊的聲音停了一下,似乎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千金散盡還復來!你是易老的那位?”
接上了,易鳴臉上綻出笑容,道:“您好,我叫易鳴,我爺爺是易春秋!”
“哦,是你啊,你有什麼事嗎?”,那邊的聲音輕鬆下來,說話也隨意了。
易鳴聽那人的語氣,好像還見過他或者聽過他似的,不過也不奇怪,十幾年前,他已經出生了,爺爺真要有心的話,肯定跟那人說過他。
“是這樣的……”,易鳴把幫村民找水的事說了一遍,並說出了需要幫忙的地方。
“就這個?”,那人的語氣有些意外。
“對!”
“好!明天我就派人來處理!”,那人答應得乾脆利落。
“謝謝!”
易鳴無聲地握了握拳頭,爺爺留下的人情債果然還能用,厲害了,我的爺爺!
……
餘杭西部的天目山下,有一處私人莊園,是聞名於江浙名人圈子中的雍容莊,此間現在的主人雍紹文,正是剛纔接到易鳴電話的那名商人,此時他正站在一棟青磚小樓的陽臺上。
雍紹文,六十歲,恰與華夏共和國同齡,父親雍熙源在建國前是名震川南的袍哥大爺。
袍哥得名有兩種解釋,一說是取《詩經?無衣》:“與子同袍”之義,表示是同一袍色之哥弟;另一說是袍與胞諧音,表示有如同胞之哥弟。兩種解釋大致相同。
袍如一般社會組織的名譽理事,多爲有聲望的人,也有紳、商依靠袍哥關係便於在社會上活動的,他們掛個名,贊助若干錢取得“大爺”資格,俗稱紳夾皮。
雍熙源就是一位閒位大哥,主要經營花布、鹽、鐵、茶葉等生意,當年雍家可是川南第一大豪門,建國前,面臨解放大軍兵臨城下時,雍熙源還想組織民團對抗,但卻得一高人指點,當即起義響應革命,並散盡家財,得以保全雍家上下,而得善終。
建國後,雍家一落千丈,連以前在餘杭置辦的雍容莊都被變賣,而雍紹文翼圖重現雍家往日風光,藉助以前袍哥會殘留下來的關係,開始涉足不少灰色地帶,累積了不小的財富,在要重新購回雍容莊時,由於想修復被損毀大部分的莊園時,請了不少有名的風水師來看,其中就有易春秋。
而易春秋在莊園內轉了一圈,沒說什麼,只說了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而這句話正是當年那位高人指點其父親雍熙源的一句話,然後易春秋就是說了一些東拉西扯的閒聊話,雍紹文聽得雲裡霧裡,琢磨了好幾天,心生不安,連番打聽之後,才發現政府已有意要整頓清辦因歪曲改革政策而導致的違法違規行爲。
於是雍紹文當機立斷,重現了其父散盡家財的行爲,並斬斷了與地下勢力的不清不楚的關係,出了川蜀,在江浙一帶真正地做起了正規生意,適逢改革深化之時,不用走歪門邪道也能滿路黃金,雍紹文則憑藉良好的黑白關係,東山再起,不到十年,就把雍容莊重新變成了雍家的私人莊園。
雍紹文知道易鳴,幾年前,易春秋曾經聯繫過他,希望未來易鳴遇到困難時,能在不爲難的前提下,幫一幫易鳴,他答應了。
易鳴主動聯繫他,並不讓他覺得意外,意外的是要他幫忙打水,這對於他那龐大的產業來說,實在是太過小兒科了,川貴兩地多秀水,所以他在川蜀、雲滇省內就投資了十個礦泉水廠,找水對他來說真是很簡單,要專家有專家,要設備有設備,要錢有錢,再說了,按易鳴的說法,只是幫村民打個井眼,建個水窖,還真花不了多少錢。
一個恩同雍家再造的人情,就讓易鳴這麼用掉了?雍紹文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不過,能還了易春秋的恩情,對於他來說,還是放下了心裡的一個石頭,畢竟當年易春秋並沒有收他錢物,這讓他一直感念到現在,總覺得欠了易春秋什麼,能在有生之年還清這個人情,也算了他的一件心事。
“爸,江伯父要回了!”,雍紹文最小的兒子雍餘年,站在陽臺門口處叫了一聲。
“哦,來了!”
客廳中,坐着的是江志成和江清月父女,一衆雍家的頭面人物在旁邊作陪。
江清月臉上帶着禮貌的笑容,只是眼神有些飄忽,她答應了陪父親來雍容莊,誰想到人是好人,宴無好宴,怎麼看都像被父親忽悠過來相親的,這臉都快笑僵了!
她忽然想起了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繫易鳴了,不知道那小子在哪胡混着,想着,想着,嘴角就微微翹了起來,然後藉手機來了一條廣告短信的機會,發了一條短信出去,說“小易子,來請安!”
很快易鳴回了一句,“清月女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乖!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