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正命張琳知會趙謙,張琳犯難乾笑道:“趙兄現在怕是……多有不便……”
“還不快去?”
“是是……學生遵命就是。”
張琳身長一米八,五官端正,一身銀盔讓他顯得神采奕奕,如假包換的一個倜儻少年。今日見得趙謙之風流韻事,倒也深以爲同道中人,頓生好感。
他回到“杏花村”酒樓,裡面已經沒有客人了,一片狼藉,店主正嗷淘大哭,心疼萬分,見到張琳這個罪魁禍首,心裡是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只能裝孫子:“官爺,您還有什麼事?”
“帶我去玉兒姑娘的房間。”
“這……”店主心裡破口大罵,“官爺恕罪,玉兒姑娘房裡有客。”
“是了,我要找的正是那客人。”張琳笑道,見着店主那肉疼的表情,摸出一錠黃燦燦的玩意丟在他手裡,“賠你的,夠了麼?”
店主轉悲爲喜,急忙千恩萬謝:“夠了夠了,大人愛民如子,讓人敬仰,敬仰萬分吶!”
“現在可以帶我去了吧?玉兒那裡的客人是我舊知,你且安心,不會惹麻煩。”
“那……官爺請隨草民來。”
而正在這時,趙謙在那溫柔鄉里正不知所措,那玉兒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可知道女子褻衣裡面不一定都穿的是肚兜哦……”
趙謙聽罷不慎將口中之茶“噗哧”噴了出來,又見那玉兒很認真的眼神,只得說:“不穿肚兜那穿什麼?”
“你想看看麼?”
趙謙羅了羅地兒:“玉兒姑娘,咱不說這個成麼?世態炎涼,今日承蒙相助,人情之貴趙某珍惜萬分,這纔將姑娘視作朋友……”
玉兒打斷他的話道:“什麼朋友?紅顏知己麼……哎呀,你別岔開話題,我今天穿的是一種綢緞抹胸,是京師最時興的穿法,你真的就不想看看?那塊窄窄的綢緞纏繞在胸脯上,只遮住兩點山峰,卻將尖尖的紅豆輪廓顯露出來……”
趙謙吞了一口口水,深吸了口氣,看着玉兒的眼睛道:“誰付的錢?”
“什麼?”玉兒臉色突變。
“不然的話,難道真的是我玉樹臨風,讓你一見傾心,而且想方設計投懷送抱?你以爲我會信麼?”
玉兒冷笑道:“莫非趙大人那裡不行?”
趙謙笑道:“姑娘休要激我。姑娘的熱心相助,無論是假的也好,真的也罷,趙謙是真心感激,所以並不想說穿。但是姑娘卻一再相逼,趙某隻得這樣說了。我只想明白,是誰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玉兒很仔細地觀察着趙謙的神色,說道:“我對你真的沒有絲毫吸引麼?”
趙謙苦笑道:“若是換個時候,我還真把持不住。但是這時候,你想幹什麼我還不知道,總不能糊里糊塗傻啦吧唧地跟着鑽你們的套兒吧,姑娘你說呢?”
兩人沉默良久,玉兒道:“妾身不知道是誰,妾身這樣的人,只要給錢,陪誰都行,還管是誰給的錢嗎?”玉兒又學着趙謙的口氣說,“趙大人你說呢?”
“哼!你們這些人,故作清高,我又不會吃了你,你何苦和我爲難?”
趙謙道:“我入得這房許久,別人如何知曉發生過什麼事?你要辦的事不已經辦完了嗎?”
正在這時,門外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道:“打攪趙兄雅興,兄弟道歉了。”
趙謙打開房門,見是孫傳庭的門生張琳,忙拱手道:“原來是張將軍,裡面請……”
張琳看了一眼兩人整齊的衣着,又瞟了一眼牀上,笑道:“趙兄這是……失禮失禮,我們先不說閒話……”張琳看了一眼那玉兒姑娘,低聲道,“恩師有話相托,借一步說話。”
趙謙尷尬之極,回頭對玉兒笑道:“姑娘留步,趙謙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趙大人……”玉兒突然喊住趙謙。
趙謙回過頭:“姑娘還有何事?”
“沒……你真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趙謙笑道:“沒事騙你做什麼?下次有空一塊兒喝酒聊天。”
說罷和張琳走了出去,上了張琳的馬車,張琳道:“趙兄可曾聽聞過有關秦夫人的謠言?”
趙謙點了點頭。
張琳道:“恩師叫我提醒趙兄,凡事大局爲重,不可輕舉妄動。”
趙謙道:“怎麼說?難道這件事真是什麼人設的局?”
“有這個可能。”張琳道,“有些事兒還沒有到達長安,但是恩師已經知曉,當然別人也可能知道了。皇上已經御賜秦夫人爲貞淑夫人,趙兄要是……此中關節,想必兄臺想得明白。”
趙謙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愚兄苦思不得其解,原來如此!”趙謙突然想起秦湘,忙道:“勞煩賢弟送我一程,我有些擔心拙荊……”
張琳也着急起來,撩開車簾說道:“快,快去趙府!”
趙謙到得家中,正碰見王福,王福一臉驚慌道:“夫人……”
趙謙見罷大驚,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瞪圓了眼睛吼道:“夫人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夫人要走……”
“什麼?要走?……她在哪裡?”
王福道:“老奴不知道,老奴派人通知大人,卻沒有尋到大人在何處……”
趙謙丟下王福,奔進月洞門。他的心一緊,突然意識到,每天在家等着自己回來的秦湘對自己是如此重要。
秦湘聽見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回頭一看,就看見趙謙站在門口。
秦湘看了一眼趙謙那溼漉漉的眼睛,笑道:“還沒長大呢,哭哭啼啼的。”
牀邊上那件縫好了的棉襖,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正是秦湘親手縫製了準備今天送給趙謙的。
趙謙見沒有旁人,索性撲進秦湘的懷裡大哭.
他突然感受到:哭有的時候確實可以讓壓抑的心情放鬆一些。怪不得劉皇叔那麼喜歡哭,老是吃敗仗,任誰也會壓抑吧?
秦湘摸着趙謙的頭,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這時突然聽得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哎呀,愚弟來得不是時候……這私闖內院,還……我錯了我錯了。”
趙謙回頭一看,見是張琳。知道是張琳對事情十分關切,生怕秦湘有什麼閃失,那真是滿盤皆輸,這才顧不得許多闖進了別人的內院。趙謙急忙擦掉眼淚道:“無妨無妨。”
張琳拱手道:“我是因……”
趙謙打斷他的話道:“賢弟不必多說,我明白。今日兄弟高興,賢弟既然來了,留下來喝兩杯,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秦湘見罷急忙起身低頭行禮道:“妾身這廂有禮了。”
張琳臉色尷尬:“這……嫂夫人不必多禮,請起請起。”
秦湘正要回避,趙謙拉住她:“都是自家人,你老是一個人呆在家裡也不嫌悶,正好我有朋友來了,就一起聊聊天吧。”
張琳聽罷臉紅的厲害,他哪裡知道趙謙這現代人壓根不在乎這個,心道:莫非趙斷事以爲我是那孟浪輕薄之輩?
秦湘自然懂得這其中關聯,心道一定是相公太在意自己,因爲剛纔說要走,現在他一刻也不想放開自己的手,便在趙謙耳邊道:“這樣不妥,你別拉着我,我在裡面等你。”
趙謙只得戀戀不捨地放開秦湘。秦湘又行禮道:“妾身下去爲張將軍準備酒菜,先行告退。”
張琳長舒了一口氣,忙還禮:“多謝嫂夫人。對了,前日有人制造流言是非,污衊嫂夫人,孫督師已經下令嚴辦,還請嫂夫人安心。”
“妾身與夫君有勞督師張將軍費心了。”
張琳呵呵笑道:“份內之事……”
秦湘這才小心退到了裡間。
張琳與趙謙年齡也相仿,又仰慕趙謙的軍功,本來也有幾分好感,又知道趙謙爲人隨和,秦湘一走便輕鬆了起來,笑道:“此事到此告一段落,有驚無險,他們那些小人行徑,何足掛齒!不日朝廷恩旨一到,且看這些人又是什麼嘴臉?”
趙謙知道這張琳是孫傳庭身邊的紅人,忙說道:“全仰仗督師栽培,還望張兄弟多多提攜啊。”
不多一會,便有酒菜上來,二人指點江山高談闊論,喝得是滿臉紅光。數十杯之後,張琳已經頗有酒意,他十分高興,高聲道:“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兄弟敬佩的就是趙兄這樣投筆從戎赴身國難的有志之士!來春一戰,兄弟爲君父剿匪前驅,當以趙兄黑樹林奇功爲之楷模,效力沙場,縱橫西北……”
趙謙酒量比較大,將張琳喝暈了,自己卻未暈,聽罷張琳的話,遂試探道:“開春會有大戰?”
張琳捲了捲袖子,嚼完花生米道:“大戰!不是小戰,也不是一般的大戰。到時,數十萬大軍雲集郢陽,何其壯觀!”
“軍機大事,兄弟小聲些……”趙謙忍不住好奇又問,“可是朝廷方略是以撫爲主,以剿爲輔,節約軍費。這調動數十萬軍隊,軍費開支巨大,不就和朝廷方略南轅北轍了麼?”
張琳咪着眼睛道:“趙兄這就不懂了……”
“是是……愚兄哪裡能知道大局呢,賢弟透露一二?也叫兄弟有些準備呀。”
“告訴你吧……還是這樣說比較明白,你可知一名軍士每月開支是多少?”
趙謙道:“軍餉一兩左右,糧草物資等至少一兩,一名普通軍士每月至少耗費二兩。”
“你是明白人,一個人一年是二十四兩,十萬人該是多少?二百四十萬!西北數十萬大軍,每年開支得要千萬白銀,朝廷給督師一百萬,頂什麼用?”
趙謙點點頭:“賢弟所言甚是,那如何是好?”
張琳道:“西北流寇,何止數十萬?!他們是如何養活自己的?對,以戰養戰!朝廷不給,咱不會自己去搶麼?”
趙謙道:“西北年年天災,百姓欠收,賊也搶,我也搶,那百姓無法過活,賊人不是越剿越多?”
“放屁!”張琳大怒道,“我大軍所到,誰敢從賊?格殺勿論!”
趙謙見他失態,知是酒醉而已,也不計較,忙順着他的意思道:“是是,賢弟所言頗有道理,只要我大明將士以一擋百,十萬就能打過一千萬流寇,就算全西北的人都做了賊,又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