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黑羽就抱着一堆讓人神情戒備的夜行衣來,肩上還搭着一面詭異的暗色紗巾,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用來遮面而爲。
方纔還堂而皇之與韓瑾分庭對抗的屏兒,也在這一刻面色煞白,原本趾高氣揚之色猶如被雷擊過的枯木,陡然間沒了生氣。
韓瑾臉色悽楚一笑道:“早在入屋之前,我就發現這個側屋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於是我讓黑羽進去查探。他入屋之後,遲遲不曾歸來,想必是有了線索。合歡子,現在你還能解釋,你是清白的嗎?”
此刻的合歡子似乎已經失去了言語的功能,整個人只能呆滯的盯着地面,那咧開的脣角隱約能看到森白的牙齒在輕顫打架。
場面無人不驚呼的看向她,燭光下,她除了面頰的那顆黑痣有些光彩外,其它地方皆是慘白一片,本就瘮人的面孔在配上這樣詭異的表情後,越發增添了幾分駭人之色。
“屏兒……這……這是真的嗎?”農婦趴在地上,死死的看着自己的女兒,那驚恐而不敢相信的表情,就如眼前活活出現了一隻巨大恐龍一般。
而她身後的男人,除了哭,也只有哭。
大的哭,小的哭,場面仍然混亂。
韓藝緊緊握了握拳頭,看着人前的韓瑾猶如一顆璀璨的明星,她的一舉一動,是那樣的光彩奪目。曾經那可是自己的位置,而如今,竟這般輕易的被她取代。此刻,沒有經過久苦等待後緝拿犯人的喜悅,只有無盡的嫉妒與仇恨。
與此心情的韓瑄在恨韓瑾耀眼奪目時,也恨自己竟沒能識出眼前真兇,否則,這種光環,豈會落在那個懦弱無能的傻子身上?
“屏兒啊,我的屏兒啊,你怎麼會是天下人唾棄的淫賊啊,你說話啊……你讓我以後咋辦啊……你這不爭氣的啊……”農婦一邊捶胸跌足的大罵,一邊操案榻邊上的木仗就要朝合歡子的位置砸去。
若非中間有人阻擋,估計這一杖下去,對方不死也殘。
其實,若不是經過自己仔細的推敲與猜測,韓瑾也不敢相信,眼前這樣的一個女人,便是淫賊合歡子。
在以往的定義中,淫者,居爲男子。在這個女尊國度,竟是女的,這已經不可思議的同時,她沒想到,對方還是這樣一個奇醜之女。怪不得每次行兇都要帶着面紗,倒拋開這些不說,此女的身材卻是人間極品,怪不得世人常說,人沒有十全十美,你得到了一樣,上天就要取走一樣。
不過,要怪就怪此女命不好,在這古代如此好的身材與身手,卻只能淪爲世人厭惡的採花賊。要到了現代,只要整個容啥的,定可以成爲頂級明星之流。且不說多少男兒想主動爬上她的牀,只要她一揮手,美男,財富豈不是盡有?
就在韓瑾爲對方的身世唏噓感嘆之際,韓藝怒道:“淫賊,你還有什麼話說?”
至從被披露了真相以後,合歡子似乎就一直處於遊離狀態。這一刻經韓藝大喝,便也清醒過來。癡然冷笑,然而用憤世嫉俗的眸光望着衆人道:“不錯,我就是合歡子,我就是淫賊。”
她一邊說,一邊露出猙獰的笑,此時的詭異與駭人面容,與方纔的醜
陋嬌弱大不相同。
此父看過以後,直接嚇得昏厥,其母更是捂着心肝,面無人色。
“當初我投陳師傅門下本是練些強身氣功,誰知陳師傅說我筋骨奇佳,便把他最拿手的輕功傳授於我。我本以爲學好這些,我也能像被陳師傅他那樣受人敬仰尊重。可是沒有,在旁人眼裡,我依然是怪物,依然讓人避而遠之。尤其是那些自持清高而金貴的公子們,他們有時連多看我一眼也都覺得是髒了也們的眼睛。同樣是人,我只想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一沒殺人,而沒偷搶,祖祖輩輩世代爲農,爲何老天要讓我的容貌如此醜陋?爲何讓天下所有人都唾棄我?有時候,連我爹孃也不願在常人面前提起我,我到底有什麼錯?我努力的討好鄰里鄉親,努力的善待所有人,我以爲至少這樣她們就會喜歡我一點。時間越久,她們只會當成是理所當然,依舊憎惡我。所以我恨,我恨我這張臉,我恨那些瞧見我就躲得遠遠的男人們……”
說到這裡,對方似乎不能平息內心的憤怒,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夜生活頻繁導致氣血偏虛,直接就流鼻血了。
韓瑾心中不由產生一絲憐憫,卻也無奈。畢竟現在她做的事情,在這個國度來說,是天理難容。
“所以說,就因爲這樣你怨天尤人,殘害蒼生?”
韓瑄在這場案件中,幾乎一直是被人無視,這一刻,她總算能抓住一絲機會質問這個讓京城百姓與朝廷都頭痛許久的人物了。這一刻的她,有種覺得自己成爲了拯救天下蒼生英雄的感覺,殊不知在別人眼裡,這所有的一切,無非都是三少君的功勞。她不過是一個趁機搶功的跳樑小醜罷了。
好在合歡子回答了她的話, 局面不算太尷尬。
“是,天下人負我,爲何我就不能負天下人?”
“好一句大氣之語,若是能放在正業之上,倒也是個梟女。”
對於韓瑾突然的一句誇讚,衆人再次側眸。竟沒想到,有膽有識的三少君,在識破這個淫賊之後,還會用這樣的語詞來訟贊於她。
要換在往日,定會有所鄙夷。但如今,她們只會用另樣的眼神看待她了。
不過,面對韓瑾真摯的誇讚,合歡子並沒有因此得意,她只淒冷笑道:“那是因爲你根本就沒有體會過我的感愛 ,以及人世間的無情與殘酷。”
“就算如此,你也不因將你的一技之長,用在這種邪門歪道之上。”
“不錯,這的確是邪門歪道,但我並後悔。因爲我讓那些厭憎過我的,凌辱過我的人知道,他們最爲看不起,最爲討厭的女人都已經碰過了他們,我是有多麼的骯髒與不潔,那麼他們就更甚十倍百倍。”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落下,繼而是韓瑄故作磊落與氣憤的話語:“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
韓瑾看着對方纖瘦的臉上,五指紅印纖毫畢現,有些厭惡的瞪了韓瑄一眼道:“兇犯由朝廷發落,暫時不得動用私刑。”
不錯,她討厭韓瑄現在這假情假義的君子之舉,就如合歡子先前所說,沒人能理會她的痛苦與人世間的無情殘忍。對於這個含着金湯鑰匙
的韓瑄來說,她更不理解。現在,她卻故意用揹負天下責任之態的模樣來指責毆打對方,那假惺惺的模樣,倒讓人噁心到了極點。
原本已變成一個受人崇敬的英雄人物,,瞬間因韓瑾的話語則跌落成了一個讓人笑話的醜兒,韓瑄心中怒氣陡升,卻因韓瑾破案不敢發作,只能將滿心怨氣,陰森的灑落對方一身。
“我是喪心病狂那又如何?由得了你們來對我指手劃腳?我告訴你們,想拿我去朝廷邀功,你們做夢。”
語落,原本押制住合歡子的幾個女衛陡然如放了氣的皮球,整個身子就不受控制的萎靡了下去。韓瑾瞥見對方臉上那鮮豔而冷異的笑以後,驀地又嗅到一股熟悉之香,暗忖不妙的大喝道:“合歡子,你以爲憑藉這合歡散就能再次脫離?你的輕功的確了得,但是你應該不知道你的牆角四院,皆被我們的人給包圍了吧。”
“這些人也奈何不了我。”
對方的聲音,開始遙遠而飄渺。
韓藝和韓瑄皆吸了藥物,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看着到手的獵就此要飛了,瞬間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韓瑾。
不錯,眼下也就只有她能安然站在此地,子慶和黑羽看似無礙,但兩男兒怎麼能抓得住快手快腳的合歡子呢?
就在衆人皆以爲合歡子已經遠去的時候,韓瑾卻冷靜的瞥見她趴在牆角一處的爹孃,聲音低沉而暗啞的喝道:“合歡子,你要還有最後一點良心就回來。你以爲你逃了你的家人就沒事嗎?你無辜的母親,你體弱的父親,你年幼的弟弟。她們的性命,都將爲你的罪責買單。你可以一走了之,但你一身將揹負所有罪惡的枷鎖。你走吧,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處以極刑吧。”
聽着韓瑾的喊話,雖說動情至深,且每個字極賦感染,但在旁人看來,這不過只是一個笑話罷了。是啊,對於一個窮兇極惡的人來說,講這些,無疑就是對牛彈琴。
不過,最後讓她們驚呆的是,在房脊的上樑,陡然降下一抹纖細而無力的身影。那就如一粒棄塵,脫離人間世俗,無依無靠的落了下來。
是的,合歡子沒走,竟爲她的家人留下的。
在很早以前,韓瑾就看出了這一點。因爲像她這樣一個身懷異術之人,想要發家致富倒是很容易的。但她並沒有,依舊陪父母住在這樣破舊的宅屋裡。一來可以說明她很愛惜這個家,二來也許是她害怕意外而來的財富,會暴露她危險的身份。
但從剛剛,她能細心的爲父親煎藥,說明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就剛剛她娘也說了,她是善良的,喜歡在鄰里之間幫忙,就算是爲討人歡心,但能做到這一切也是非常難得。
由此她自己也說了,她是被迫無奈。本性是好,只是奈何模樣的差異,害得她人格有些扭曲,做出了許多偏激的事情。這樣的人,韓瑾在現代也見了不少,比如一些異人,受社會唾棄,心中略有陰影,就會報復世界。但這樣的人,雖說在外面怎麼無情害人,但對於家人,他們都是毫無保留的愛護着。
在這一刻,合歡子是被抓住了,但韓瑾的心,也因這樣的一個特殊女子,而惋惜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