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與此同時,在齊郡府城的另一邊,齊郡郡丞張須陀的府邸之中,一個跟黃小剛和黃娜舅侄照過面卻不熟的人,此時正在偏廳安靜的盤膝坐在胡牀之上,他身後兩個面色兇惡的漢子正十分警惕的不時來回瞧看門窗各處,神色十分的緊張。
好一會兒,也就聽得坐在胡牀上人突然開口道:“左大、左二,現在什麼時辰了?”
喚作左大、左二的兩人,自然是那兩個神色緊張的漢子,聽得這人如此來問,便見其中一個左臉頰上有一塊火焰燒傷的漢子聞言小心的探頭走到門邊,往外張望了一下後,便退回來低聲道:“將軍,怕是未時末了!”
左天寶點點頭,再次閉目養神起來。
說起這次來齊郡勾連,左天寶一開始是拒絕的,因爲在他看來當初他和叔父左孝友在臨淄起事的時候,若不是遭到了張須陀的攻擊,也不會丟下臨淄這塊寶地,如喪家之犬一般泅過膠水躲到了蹲狗山上,搞得現在不上不下的,雖然對外號稱有精兵三萬,民衆十萬,可實際上別說蹲狗山的義軍不但兵器裝備沒有,便是糧食也極度缺乏,而最終原因就是叔父左孝友的“脅民從義”策略出現了重大失誤。
來到蹲狗山這幾個月,義軍分作幾隊,幾乎把周圍附近百里的山村城鎮洗劫一空,青壯固然拉了不少,湊出了三萬大軍,可裹挾來的十萬普通民衆也是要吃食的,結果隊伍的確是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可義軍的戰鬥力和機動性卻打了超過對摺。
然後,義軍也就發現自己必須直面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要麼從蹲狗山殺出去,繼續一路滾雪球以戰養戰,要麼就得被困死在蹲狗山上了。
當然,想要殺出去,總得給部隊裝備武器糧草吧?總得讓裹挾的民衆吃飽肚子纔好上路吧?而且想要從蹲狗山進入中原,要麼是再次渡過膠水,要麼就走高密。可渡過膠水也不容易,當初左孝友他們五六千人全是戰敗的義軍,都是屬於腦子靈活並且腿腳利索的,大半都是自己泅水渡過的膠水,如今出去你難道讓十幾萬人都去泅水不成?
那麼,如果走高密,估計只要蹲狗山這邊一有動作,張須陀肯定會加強高密的守備,而高密本身也知道自己是個戰略要點,縣城之中本就有府兵一千,加上從各地抽掉的府兵、鷹揚府衛,如今怕是能有三五千人在城中枕戈待旦。
可別小看了這三五千人,人家可是隋朝的正規軍,不但武器裝備齊全,更是受過完全訓練的成建制戰兵,戰鬥力自然要比他們這些所謂義軍不可同日而語,加上還有張須陀駐守齊郡的本部萬餘人馬,只有傻瓜纔會覺得自己有十幾萬人肯定能贏。
所以,左天寶和左孝友思量再三,想出了一個計策,那就是:投誠(詐降)!
左天寶此來,便是帶着左孝友的投誠書信準備暗中勾連張須陀,條件倒也簡單,一個是左孝友願意帶着三萬兵馬投效朝廷,隨便朝廷給個一官半職,反正至少不能低於鷹揚郎將這麼一個級別,其次就是希望與張須陀借糧,先來個萬八千斛的,這樣他好把十幾萬的軍民繼續安排在蹲狗山。
至於說真投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對了,隋朝沿襲和發展了西魏、北周府兵制。在皇帝直接統轄下,設立十二衛府。每衛府統一軍,置大將軍一人,將軍二人;下轄驃騎府、車騎府,分置驃騎將軍、車騎將軍;再下設大都督、帥都督、都督。
楊廣上臺後,改驃騎府爲鷹揚府,置鷹揚郎將,並取消將軍、都督等名號。
換言之,左孝友這獅子口開得還蠻大的,他一個反賊還想搖身一變給楊廣當親軍禁衛,估計是就奔着朝廷忍不住真招安的話,他和他的軍隊可以靠着鷹揚府的這身皮騙點軍餉和武器裝備。
這三人又是耐着性子等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見得左大、左二一直都是提心吊膽,時間長了自然有些疲累,不久便聽的屋外遠遠有更鼓之聲,左大便也小聲喚道:“少主,已是酉時了!”
左天寶很久也才應了一聲,道:“知道了!”
便也說這暮色將盡之時,便見一隊人馬身披暮色而來,徑直來到齊郡北門後,便有人取出信物與城樓守軍觀看,便見守軍不敢怠慢速速打開了城門。
人馬莫約百騎,迅速入城後先是直抵了城中的齊郡官衙,片刻後又分作兩隊,一隊去了城中府兵軍營,一隊莫約十餘人則往齊郡郡丞府邸行來。
不一刻這隊人馬便來至府前,領頭之人是個頭髮鬍鬚已然花白的老者,着的是一身隋軍明光鎧制甲,身後親隨有老有少,多着裲襠鎧,但見一少年和一青年墜於隊伍之末,青年眉目俊秀,着的是一身隋軍小校皮鎧,後背插着一雙鐵鐗,而少年滿臉的橫肉,身上僅是布衣,只在腰下繫着一把橫刀,不過馬鞍上卻是掛着一張角弓和三壺羽箭。
但見得衆人來到府前駐足,自有家人出來招呼衆人下馬,更有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上前與老將附耳細語,結果聽得他哈哈一笑道:“韓伯老矣!此等賊人理他作甚?”
老管家忙也道:“主家,兵書有云,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不若先聽他說些什麼,再做決斷?”
老將聽了哈哈一笑,便也拍着老管家的肩膀笑道:“好好!便聽你的,且先弄來吃食餵飽我等,再來瞧那賊人有何話說。”
隨後這一隊人馬便也隨老將入府,去了後廳用飯,但見菜色豐富,雞鴨魚肉都有,卻是不見酒水,老將自己只是用了一塊麥餅一碗羊肉羹湯便自停了,待得衆人吃飽,也就主動開口道:“諸位以爲,涿郡賊意欲何爲?”
衆人聽了,都自己抹嘴收拾,隨後便聽一老將拱手道:“屬下以爲,打草驚蛇而已!”
老將軍聽來點頭,卻是用目光一掃,盯着了列席居於末尾那揹着雙鐗的青年,問道:“叔寶,若我等是蛇,這些涿郡賊目標何在?”
被點名之人聞言倒也恭敬的起身,抱拳回道:“平原郡往南,有左中右三路可選,一路向西可去洛陽,一路直行向南可去濟北,還有一路便是齊郡。屬下斗膽料那涿郡賊該是往濟北而去,這才使出打草驚蛇之計。”
老將軍伸手一捋撫須,將手一揮便有下人立即送上一架地圖,但見地圖上的線條雖然畫得十分抽象,不過竟也把大隋的整個山河都畫了進去,問道:“何以見得?”
那名喚叔寶的青年倒也不敢怠慢,忙道:“楊玄感之敗,料天下已知洛陽新城乃城堅糧足之地,不可輕取。”
又道:“至於齊郡,雖臨淄賊左孝友盤踞蹲狗山,但有兩衛四府之兵力堵截於高密、即墨、盧鄉三地,加上郡丞威名赫赫,料他絕不敢來!”
老將軍聽來微微點頭,又問:“向南如何?”
青年答道:“唯有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