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二章 何以治國

也不管這張仲堅的茅塞是不是真的開了,黃娜只管注水分茶,示意再飲。

但見得張仲堅小心翼翼的將那紙飛機疊好,而後從身上摸出了一個布囊來,一邊從裡面取東西,一邊道:“某的第二問,便是這藥石之物,何以能變成戰陣殺人利器?”

說話間,就瞧着他從布囊中拿出了兩個布團打開,黃娜一看不由暗自皺眉,因爲這兩個布團裡,放的分別是如今天鳳軍中僅有主力和近衛裝備的三型手榴彈的鐵殼碎片和內裝的顆粒狀火藥。

雖然想想,以張仲堅可以潛入中軍帥帳的能力,要從軍卒身上竊取手榴彈應該是輕輕鬆鬆的事情,但黃娜之所以暗自皺眉的原因是,被人竊了手榴彈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沒被人報備,這個纔是一個大問題啊!

不過,此時尚不是考慮這等問題的時候,黃娜看張仲堅擺出了手榴彈殘片,並且提的問題也不算涉及什麼核心機密,便也先問道:“虯髯兄可通黃老之術?”

張仲堅答道:“幼時讀過三五本藥典,不敢稱通曉,僅是略知一二。”

聽得他如此自謙,想必該是個高手纔對,黃娜不由問道:“可辨出此中用了何種藥石?”

張仲堅竟也真答得上來:“一爲磺、一爲硝。”

黃娜便自笑道:“此中關鍵,還是在御氣!”

“還是御氣?”張仲堅頓時雙眼一瞪,如銅鈴一般,對於這樣的答案肯定是不信的。

就聽黃娜道:“硝磺二物,一如這水,也有三種形態:常溫冷凝之下爲固體、亦可溶解於水中爲液體,還可經高溫後生成氣體。其中關鍵,在其溶解成氣體後體量會膨大數百倍,正是借用這個原理,方纔製成了這等利器。”

實際上,硫磺在真正意義上並不能完全溶於水中,僅能溶於二硫化碳,但沒必要對張仲堅說得如此詳細,總不能還給他上上化學課對吧?

見他聽來還是迷惑不解的樣子,黃娜便示意他退開一步,然後便取了松脂點燃,而後拿去將布上的火藥一點,就聽刺啦啦一聲響過後,顆粒狀的火藥僅僅閃過一絲火光後便燒成了一團刺鼻硝煙。

當然了,有此效果是因爲這些三型手榴彈都是雷神工業最新研發的成品,這些採用新工藝製造的顆粒狀火藥經過不斷的配方改良之後,已經把造煙效果降低了很多,即便達不到無煙的效果,但比第一代的土火藥要強上太多了。

見了黃娜演示之後,張仲堅依舊是皺眉想了許久,可臉上的神色卻是依舊沒能變明悟的表情,看來他的腦回路是很難將“磺和硝混合燃燒會產生大量氣體”、“氣體劇烈膨脹爆裂鐵製外殼產生巨響和殺傷”這兩個結果推導出來,黃娜只能表示道:“如今夜已深了,營中不便弄出響動,只怕驚了兵卒,發生嘯營,不若明日到了校場,再與虯髯兄演示其中道理,如何?”

張仲堅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也就只能答應下來,而後這才拋出了他蓄謀已久的第三問:“元帥未進洛陽之前,便聽市井孩童瑤唱‘殺牛羊,迎鳳娘,鳳娘來了不納糧,均田不稅無徭役’之語,某便想問若今後當真是天下百姓不納娘、不交稅、不服徭役,元帥卻要如何治國?”

雖然根據已知的“風塵三俠”的傳說,黃娜早就料到張仲堅會問一些有關天下大勢的問題,卻沒想這最後這第三問卻是問在了她的專業強項之上,也不想想她可是正兒八經的“985”雙料學士畢業,主修的雖然是會計,可選修的是國際商務,對這個問題認知,在這個時代而言自然是最最權威的了。

便聽黃娜道:“我軍命人四處傳唱的歌謠,除了不納糧、均田不稅、無徭役之外,還有天賦人權、男女平等、重工興商幾句,如何治國便在其中了!”

張仲堅側頭想想,便也正襟抱拳來拜,鄭重道:“仲堅願聞其詳!”

黃娜倒是慢悠悠的再次分茶,請飲之後也才徐徐說道:“這行商交稅、種地納糧,自古以來便是律法,而世人也知道這些賦稅糧草乃是國用,上要奉養帝王官吏軍卒、下要用於修城築路、救災賑濟,無論何朝何代,皆無不徵稅賦而國用自足的先例,可對?”

張仲堅點頭認可,忙也打起十二分的仔細來聽黃娜接下來的說辭,於是黃娜繼續道:“然如今天下大亂,四處烽煙,各地百姓皆困苦不堪,於是天下英豪皆以楊隋暴政爲由,紛紛揭竿而起,弔民伐罪。究其原因如何,其中一說便是楊隋不恤民力,三大徵、三大宮、大運河、北狩南巡,這些皆是民脂民膏。而天下百姓之所以思亂,無非是付出越多,收穫越少,勞作所得皆被官府徵去,然後被楊廣揮霍掉了。”

“所以,從此我們便可以得到了一個要想天下太平的基本要素,那就是爲政者須得設法保障百姓們能夠勞有所得,所得可餬口養家,不至於使家人無瓦遮頭、無衣遮體、無食果腹,飢寒交迫無以謀生,可對?”

張仲堅深以爲然的點頭道:“不錯!自該如此!”

黃娜便自繼續分茶,而後道:“那麼,徵收賦稅作爲國用是合理的,百姓勞作謀生也是必須的,那麼二者之間的矛盾之處在什麼地方?”

張仲堅想也不想,便自答道:“苛捐雜稅太過,勞役日夜不息,苛政猛於虎也!”

黃娜點頭笑道:“不錯!楊隋之潰,便在苛捐雜稅太過,民力被榨乾使盡,百姓春種一斗,秋收完稅之後只餘鬥半,如何能活?夏徭冬役,時日皆白白耗費,農人又何來時間勞作?”

張仲堅一想,便覺得黃娜說的道理當真沒錯,眼下的天下大亂,根由的確如此。自楊廣以後年年出巡,先是新修洛陽爲東京,又是三徵高麗、修築大運河,還曾三遊揚州,兩巡塞北,一遊河右,三至涿郡,每次出遊都大造離宮。

仁壽四年(604年)十一月,他爲了開掘長塹調發今山西、河南幾十萬農民;次年營建東都洛陽,每月役使丁男多達兩百萬人;自大業元年(605年)至大業六年(610年),開發各段運河,先後調發河南、淮北、淮南、河北、江南諸郡的農民和士兵三百多萬人;大業三年和四年在榆林(今內蒙古托克托西南)以東修長城,兩次調發丁男一百二十萬,役死者過半,總計十餘年間被徵發擾動的農民不下一千萬人次,這才造成“天下死於役”的慘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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