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皮糙肉厚,刀劍難傷,但被清原打倒之後,幾近暈厥,可饒是已經無法動彈,這一衆獵戶仍是費了好大的功夫,纔將之大卸八塊。
村中善於醃製菜類,其味稍酸,故名酸菜。又常用薯類磨成漿粉,最終制成絲條狀,稱作粉條。
今日款待清原的,便是這村中最具風味的菜色,豬肉酸菜燉粉條。
清原受得村中人敬重,旁邊有着老族長作陪,在村中坐了片刻,閒談許久,而清原實則已經放出陰神,在村中游走一圈。
陰神遊走,卻看見了村中的一尊石像。
這石像是猿猴模樣,應是灰巖雕刻,故而通體灰色,但頭頂上卻又一撮毛髮,稍微刻出了些許輪廓,與其他毛髮以示不同。
而這猿猴石像,高一丈,雙耳垂肩,雙臂過膝,神色猙獰。
山魈!
此前清原所見,這村中人身上俱都有着刺青,形狀酷似於人。但細看之下,那刺青雙耳垂肩,雙臂過膝,也是與人不同,實則便是山魈模樣,但因刺青不甚清晰,容易誤認是人罷了。
“山魈?”清原心中沉吟。
這村中供奉的山魈神像,自然不會是古蒼。
天地之間第一頭山魈,乃是天生地養,類似於大山妖這等天生的神靈。後來修成妖仙,只因作惡,被天上呂陽仙尊斬殺,死後精氣散入天地各方。
從此以後,但凡猿猴所生,偶爾有天賦異稟之輩,如此便是山魈。
山魈血脈源自於妖仙,故有傳承,得以修行。但山魈修行之法,頗爲邪異,少有善類。
古蒼被清原降服,修得道家法門,纔算有所不同,心生善念。
清原收回目光,藉故要在村中走上一趟。
老族長自是應允,身邊有數名大漢相陪,一同領着清原,在村中行走。
而走到了山魈神像的位置時,清原目光落在上面,恰到好處地露出幾許訝然之色,詢問道:“不知這是?”
“此乃我村中供奉的山神。”
老族長露出敬意,道:“我這村中人,原是北方上的小部落,在元蒙立國之前,便已遷入此地。根據祖上記載,本村得以在此落腳,乃是仗着山神庇護,方能在山中狩獵,纔可在河中捕魚。”
說道這裡,他嘆了聲,道:“據說在老朽父輩那時,山神還在,只是到了老朽這裡,就從未見過了。”
清原稍微驚訝,道:“村中可有其餘人面見過山神?”
老族長搖頭道:“老朽已是村中最爲年邁之人,而山神早在老朽出世之前,便不曾再現身過了。”
清原聞言,稍微點頭。
然而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冷哼,道:“什麼山神?照我看來,不過只是個猴子罷了,也就是祖上愚昧,才供着這麼個猴子……”
清原聽着聲音還算稚嫩,偏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正打量着他。
“劉泊靜,不許胡說。”
“胡說什麼?”
這孩子露出不屑之意,看着那石像,道:“平常供奉也就罷了,每年要兩個女孩兒獻上性命,這等邪性,算是什麼狗屁山神?我看它連邪神也算不上,最多也就是個能聽人言的野猴子,真要算來,也就是個妖怪……都說是什麼山神,但村裡誰見過它?我看這猴子指不定也早就死掉了……”
“閉嘴!”
衆人見狀,頗有大驚之色之感。
老族長鬍須顫動,怒道:“給老夫滾回去,你伯父被山中野獸所傷,你去照顧他。”
清原倒是沒有開口,只是聽了那番言語,便打量了這孩子一樣。
這孩子面對生人,也不畏懼,反而朝着清原這外來生人看過幾眼,然後才轉回了身子,朝着那邊走去。
那邊也有一羣十來歲的孩子,見這個名爲劉泊靜的孩子過去,明顯有些以他爲首的模樣。
劉泊靜跟他們交代了幾句,似是在說什麼豬肉酸菜燉粉條,待會兒要帶些過去給他,大約是要三碗,一碗給自己,一碗給木子,一碗給李智。
清原並未聽得清楚,他只是聽了適才那孩子對山神大不敬的話,實則也算頗有道理。
山魈雖是妖仙血脈,但也着實是妖精異類,其中不乏道行有成的山魈,佔山爲王,又或是盤踞一方,自號山神,逼迫百姓進獻貢品,其中往往需要童貞女子,因爲這與山魈的修行之法有關。
類似於山魈自號山神的記載,並不稀少。
未想,此處也有這樣的一頭山魈?
“公子勿怪。”老族長低聲道:“這孩子天生聰慧,老夫爲了避免埋沒,送他去別處讀過些書,向來受得村中人溺愛,也算是被人寵壞了。而去年給山神的供奉之中,便有一個是他的姐姐,這才讓他心生不滿,時常有些不敬的舉動,好在山神老爺寬宏大量,纔沒有遷怒降罪於他。”
他言語平淡,對於獻祭一事,並無半點異樣,也不覺得應是避嫌。
因爲這樣的事情,着實不少,尤其是在北方的部落,並非罕見之事。
而清原在南樑坎凌鎮,爲了獻祭青牛,相較之下,坎凌鎮獻祭的童男童女,其數量比之於這山魈,反倒還更是令人心驚。
然而,就是見得再多,清原仍然無法認爲這是理所應當的。
他嘆了一聲,並未在這一方面繼續糾纏下去,而是問了幾聲關於這山魈的過往事蹟,以及近數十年來,沒有山神出現之後,村中的變化。
他隱約覺得,古蒼離開或許也跟這裡有着些許關聯。
“正想北上去尋古蒼,便遇上了供奉山魈的村落,倒也巧了。”
清原這般想着,正還想繼續問些什麼,忽然有些訝異之色,偏頭看去。
那裡有一個少女。
而這個少女,清原也識得。
唐朝皇室餘孽,名爲木子的少女。
而這少女,也正看着清原,呆了半晌,一時竟有失神。
“木子……”劉泊靜道:“這人長得是好看些,但你也不該這般失態罷?好歹也算是個……”
他話說一半,木子已經醒悟過來,狠狠盯了他一眼,然後又看向清原,過了片刻,才收回目光,轉身回屋,仿若不曾相識。
清原微微皺眉,心道:“爲何這唐朝皇室的後人,會出現在這裡?”
這般想罷,他將陰神繞過,往那邊的房中掃過一回。
房中還有一個孩子,清原也是認得的。
但那個姓羅的中年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