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音從來都是相信自己的預感的, 就如同此時, 拈花的手指在不經意間打了個顫,細微地彷彿一片落葉的碎裂, 但鸞音卻感覺到了, 那是莫名的, 心底的涼意初透……
再糟糕的境遇又能如何?鸞音想。大不了要命一條。
生命絢爛, 美人如雲, 如她這般活的瀟灑之人, 就是死了,也當真沒什麼遺憾。
不過他們……他們……
鸞音眨着眼睛, 擡首望天。蔚風,江夜, 江雙影, 還有身在天上的雨汀——那個溫柔如水的弟弟。總而言之, 愛她的,她愛的, 事到如今,她希望他們都好, 縱使有一天,她不在了,她仍希望他們能夠一直幸福下去。
“心啊心, 爲什麼從江夜離開之後, 你就那麼慌?”鸞音捂住心口, 一腳踢開身旁落葉, 心裡卻猛然升起一個念頭, 蔚風!
一念而過,汗如雨下。她總是想着用江夜誘騙出蘇太后, 卻沒曾想,蘇太后的最後籌碼會是什麼。
如今,蘇太后沒了權勢,她若是想扳倒她鸞音,最後的底牌會是誰?自然是鸞音最在乎的那個人。
“沒想到我聰明一世,卻算漏了你。”鸞音感到有些冷,便蹲下身子,任憑華麗裙襬拖曳而下,覆蓋住一地凌亂。
她不知江夜如今身處何處,更不知蔚風如今身處。她如今所能做的,唯有無窮等待。可等待是這世間最磨人之事,它意味着無窮無盡的擔憂,永無止境的猜測,以及不知是悲是喜的結果。
“你不會有事的。”一陣乾枯的花瓣紛飛而至,鸞音思索良久,突然展顏笑開來:“朕不會令你有事的,一定不會。你已錯過朕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無論發生什麼,朕都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一瞬之間,鸞音豁然開朗,悲歡離合,生死大事,似乎都不再那麼令人畏懼。
若是心在一處,人便總能在一處。若她與蔚風今生無緣,那哀嘆也無任何用處,但若是有緣,那這場遊戲到了末尾,必是她鸞音笑到最後。
……
@無限好文,盡在城
“這究竟是哪裡?皇上在何處?爲什麼還沒見到她?”
密道潮溼陰暗,蛇蟲鼠蟻作作索索,時而發出的尖利叫聲引得蔚風寒意漸起。他終是個聰明之人,激動過後,也便對於現在狀況,起了幾分疑心。
“快了,就快到了。”江夜聞聽蔚風這樣詢問,便輕柔笑道。
“還要走多遠?”蔚風眼見江夜那張狐媚的俏臉,忽的起了一層不詳之感。
“很快,就在前面,皇上在密道盡頭等你呢。”江夜佯裝地解釋,此時面對蔚風的質疑,他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不能透露出一絲慌亂,以防蔚風有所察覺。
不祥之感逐漸攀升,蔚風后背有些許微涼,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江夜,我記得你曾是瘋瘋癲癲之狀,怎麼今日竟會與常人無異?難道你之前種種,全是做戲?”
“關於這個問題,等你見了皇上,她自會解答你。”江夜答的從容不迫,但這回答對於蔚風而言,幾乎等同於廢話。
對於江夜的印象,蔚風是很模糊的,只記得這妖媚多姿的男子是江雙影之弟。當初因鸞音與江家兄弟交往甚密,他還爲此嫉恨過一段時間,但因見這個江夜行爲舉止都像個瘋子,故而也沒過於擔憂他會威脅自己的地位。
所以蔚風與江夜之間,幾乎沒有過任何交集。而今日,江夜竟會突然恢復正常,並在街上尋到自己,將自己拉到這個古怪之地,一切顯得十分古怪異常。
若是說,前一刻的蔚風,方是被情感激盪而衝昏了頭腦,那麼此時此刻,他也便開始漸漸趨於清醒。江夜的話語,很明顯,有諸多不可信之處,若江夜當真是應了鸞音的命令,那倒是好,但若不是,那麼蔚風此時的處境便是……
“等等,我不走了。”蔚風甩開被江夜拖住的手,眼神冰冷。
“怎麼?”江夜皺眉:“就快要到了,難道你不想見她了嗎?”
“她爲什麼執意要在密室裡見我?”蔚風腦中疑惑叢生。
“我不是說過了嗎?皇上有言,你的身份特殊,不便宮內相見,惹人閒話。”江夜語氣略帶不耐,卻有細密汗珠自眼角流溢而出。黑暗流傳中,他分明感覺到指尖一分一分涼了下來,蔚風的一舉一動都毫無遺漏地被其捕捉至眼底。
蔚風低頭想了許久,久到風都靜了,卻勾起脣角笑了,他輕微擡首,眸中一瞬燦若星辰。
江夜眼望這等光芒,微微一震,不自主地向後退縮了兩步,腳跟觸碰到冰冷石壁,已無退路。
“看來你還是不瞭解她。”蔚風瞥了江夜一眼,“試問這天底下,只要是她玄鸞音想要做的事,有什麼是她不敢去做的?哪裡還會怕得什麼閒話?”
江夜心底登時寒涼一片,他握了握拳頭,扔強自鎮定道:“皇上確是性子瀟灑,但你也該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皇上縱使再過恣意,也不會在這種敏感時刻,將你堂而皇之帶入宮中,遭人詬病,拿這大好江山作賭注。”
江夜這一番話,已是說的合乎情理,無懈可擊,怎料蔚風非但沒有絲毫動搖,反倒神情愈加堅定了幾分,恍若一隻倨傲的神鳥,屹立在陰暗中。
“你根本不會理解我和她。”他一字一字道,“無論何種情形,何種境況,縱使是天各一方再無回頭之日,她與我,始終心連在一起。這萬里河山於我曾是莫大誘惑,於她,卻是一文不值。她不會放棄我,更不會懼怕我威脅到她的江山。而我,在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也早已將她看的比一切都重要。”
在這一瞬,江夜的內心是極端嫉妒的。蔚風的灼熱的話語就如同一把利劍,生生刺痛他的心。那份無容置疑的感情,令之怒火中燒,發了瘋一般的想要毀掉眼前的一切。
下一刻,江夜收了虛僞的笑,咬脣緊盯蔚風。他像是突然虛脫了一般,軟綿綿地靠在石壁上。
“都出來吧,是時候收網了。”
伴隨江夜話落,一羣身着黑衣之人,自各個角落奔涌而出,步伐堅定眼神森冷,片刻便將狹小的空間佔據,火光登時耀亮整個密室。
“就算我不理解,那又如何?”江夜輕聲道:“皇子封,你瞧現在這情形,你還逃得掉嗎?”
“我自然是逃不掉。”蔚風因已猜到江夜計謀,此刻也不過於緊張,只是緩緩環顧了四周,良久之後,笑道:“我如今是武功全失,又着了你的道,哪裡還逃得出去。”
江夜咬着脣笑了起來:“呵,這麼說來,我還是贏了她玄鸞音一局。”
蔚風看了看他,眼底漸漸浮起一層淡漠之色:“不,你還太年輕,你不會懂,若你愛上一個人,在經歷過生死之後,是會將對方看的比自己更重。聰明如我,又豈會輕易落於你手,任由你利用我去威脅她?”
江夜聞言,笑容一分分僵在了臉上,青白之色既而覆蓋上來。
他不知蔚風此言何意,卻也有一種十分不好的感覺。
只見蔚風話音剛落,便猛地向懷中一掏,既而一把鋒利短刀置於手中。他用短刀比住自己咽喉,笑得嫵媚風流,眉梢眼角跳躍出絕色容姿。
江夜感到一股無名之火奔涌而上,他兀自躍起,大怒道:“你竟然爲了她而死?她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們一個個都這樣待她?她不過只是個好色無知無恥荒唐的女人而已!她的父皇滅你魏氏王朝,你卻在此地爲她去死,簡直愚不可及。”
“她的確沒什麼好。”蔚風將短刀刺入一分,一縷血絲流出,染紅白玉般的頸項。他向江夜拋了一個飛眼,柔聲道:“她的確沒什麼好,但卻是我願付出生命去保護的人,爲了她,我可以付諸一切。玄平帝所做的事,皆與鸞音無關,父債子償四個字,其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夜突然深感無力,只得頹唐地倚靠在石壁之上,面色蒼白。衆黑衣人也皆被此情此境所震懾,畏於蔚風手中利刀,不敢輕舉妄動。
蔚風笑得柔情蜜意,與往昔無異,彷彿仍是那個絢爛多姿的男子,依舊是那抹攝人心魄的魅笑,只是,顰笑之間,染了無限決絕。
他將短刀又刺入了一分,鮮血噴涌而出,渲染大片肌膚。殷紅與瑩白形成悽絕對比,掩映出那一派情深義重。
鸞音,我的身可以爲你而死,但我的心,卻永世與你臣服。
從今以後,我只活在你心裡,這樣,是否可以彌補你我的那些曾經……
江夜突然間,便感到自己輸了,他輸給了蔚風與鸞音間至死不渝的情感,輸得一敗塗地,輸得慘不忍睹,甚至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可玄鸞音究竟憑什麼?就憑她那三寸不爛之舌?還是憑她欠揍至極的性子?江雙影也好,魏封也罷,這些人都彷彿瘋了一般傾心於她,她究竟有什麼妖法?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顆不起眼的石子突地從半空中射來,帶着破風之聲,不偏不倚剛好擊打在蔚風頸項。
蔚風眼前一花,持刀的右手頓時一鬆,短刀“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人也隨之應聲而倒。衣衫潔白,銀髮晶亮,鋪散在漆黑的石磚地上,彷彿一件上好玉雕。
江夜回首,正見蘇太后着一身鴉青綢緞,站於密室拐角處,手執一把石子,滿目森冷幽然,“哼,想死?哪裡有那麼容易。”
……
“那就這麼定了。”此時,皇宮大內,鸞音打定了主意,便彎腰執起地上殘花,揚袖拋向湛藍蒼穹。花瓣洋洋灑灑如雨而下,將周遭一切全染上芬芳,而鸞音在這芬芳之中閉了雙眼,脣角揚起一個精妙弧度,“爲了你,朕可以傾盡天下。”
……
三日之後, 一封匿名信箋由宮外遞來。
送信之人是個死士, 將信交給宮門守衛,即刻便咬舌自盡。
守衛見情形有異, 便一刻不停將信交給江雙影, 而等到鸞音拿到這封信,已然是入夜時分。
今夜天陰,無風無月, 乾彬宮內守衛森嚴, 燈火如晝。值此特殊時刻,宮女太監一重一重將合宮上下圍了個水泄不通,但空氣卻靜謐異常,無人發出半點聲響。
鸞音與江雙影對坐雕花桌前, 她以纖長手指捏起信封,鑲玉護甲輕巧一劃, 內中便落下一張薄宣紙。
紙上僅寥寥數語:
壬戌之日,壬戌之時,攜帶玉璽,騰雲山相見。勿帶衛兵, 否則皇子封性命不保。
落款僅一個蘇字。
鸞音面無表情,靜靜看完信上每一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 將信放置在火光明滅的紅燭上。
焰心跳躍,很快便吞噬了纖薄紙張, 唯留一點灰白餘燼,被鸞音揚手撒了出去。
漫天塵埃飛揚,鸞音終於揚起一個笑,轉頭向江雙影道:“好看嗎?”
江雙影凝視她的笑臉,搖了搖頭,“你打算怎麼辦?”
鸞音拍淨了手,一挑眉毛,“朕該怎麼辦,信上說的很清楚。”
意料中的答案,江雙影卻還是眉宇聚攏,“你這是以身犯險,將你的命當兒戲。”
鸞音滿不在乎似的,合了雙眼向後一仰,便倒在檀木描金的太師椅上,“你放心,朕的命硬的很,就憑他們也想拿去,想的美。”
江雙影沒有接話,只是不言不動望着她,看她兩彎長睫落在玉色的臉上,投下一抹淺淡陰影。
“皇上,你累了。”他說,“儘管你總得故作堅強,微臣卻知道,你已然很累了。”
“小影子,你不乖哦,你何時竟學會了讀心術?還不告訴朕。”鸞音沒有睜眼,聲音卻是一如既往調笑戲謔的。
“皇上,”江雙影長嘆,“累了,就不要過於執着。”
這一次,鸞音沒有再笑,又是久久不曾言語,久到江雙影幾乎以爲她因徹夜未眠,已然支撐不住睡了過去,她卻忽然睜開了眼。
那眼神幽邃深遠,隱隱似乎有光。
“活在這世上,人人都會累,但那又如何?累了,也不能停止腳步,累了,也要接着走下去。哪怕走到泥濘,走到哭泣,走到窮途末路。”
江雙影一震。是啊,人浮於事,身不由己,你又能怎樣?
卻聽鸞音平淡地說了下去,彷彿說的不是自己,“疲憊不堪,煩惱憂愁,其實都是無用。就如朕與皇子封,朕去救他,可能有性命之憂,朕不救他,則會一生悵惘,那執着與看開又有何分別?既知道是逃不開,不如歡歡喜喜走下去,當成一場遊戲去玩去樂,人間也就沒那麼苦,你說是不是?”
江雙影輕輕一震,心頭一時間千頭萬緒,無數種複雜情感交織一體,末了,也只是由衷點了點頭。經這幾句話,他似乎對鸞音的瞭解又增添幾分。他早已知道,她並非如表面上那般瀟灑不羈,她亦有她的牽掛與辛苦,可惜那辛苦,卻不是他能夠撫慰分毫。
強自收了情緒,江雙影低首道:“陛下既已決定,那微臣必將全力以赴,聽憑陛下差遣。”
鸞音站起身,拖着繁複迤邐的月白暗紋裙襬走到窗前,纖指輕擡,凌空描了一座山的形狀,“朕要你夜探一次騰雲峰,將其中山勢,峽谷,瀑布,陷阱,通通給朕探個一清二楚。時間不多,你探完就繪出圖紙,明日一早交給朕。”
第一次見她如此嚴肅,江雙影亦端正了十分顏色,抱拳道:“皇上儘管放心,微臣定不負重託。”
鸞音轉過頭,又是那副笑意狡黠的模樣,“乖,朕相信你定能做好。”
江雙影回以篤定一笑,此刻不必多言,她與他,從猜疑到合作,從合作到信任,歷經種種波折之後,彼此早已心有靈犀,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只是可惜,江雙影有些悵然地想,他與她的關係,也只到君臣知己爲止了。因爲她心裡眼裡,都只裝了那個人,再也裝不下其餘人。她總鬧騰着要美人,要納妃,可卻從沒真正納過一個皇妃。大抵她此生,是要與那人糾葛到底了,是攜手同歸,還是黃泉碧落不死不休,也只看他們的命。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某處暗無天日的密室中,江夜正跪坐在地,捧着一碗清水,硬向蔚風口中灌。
“你給我喝下去!”他惡狠狠的,手掌發力捏開蔚風脣齒。
蔚風強自別過頭去,碗中的水淅淅瀝瀝灑上衣襟。
“砰!”江夜一拳擊上蔚風面頰,蔚風順勢向一側偏頭,精緻脣角滲了血漬,隱隱有些紅腫。他此時被封四處大穴,內力統統施展不出,故而也不做反抗,只靜靜盯着牆角一處蛛網,不言不動。
“你以爲絕水絕食幾日,就能一死了之,換你那心上人一命?”江夜冷笑,“想得倒是美,告訴你,你不喝,我就打暈你再灌下去,總有法子讓你活着。”
蔚風此刻形容消瘦,原本潤澤明亮的面容,如今只剩皮包骨。但卻依舊是美的,人一瘦,便越發顯出了下顎尖削的形狀,桃花眼旁一圈青暈,瞧着竟有幾分妖氣。
他閉上了眼,懶得看江夜,江夜見狀愈發恨,“魏封,你瞧你,如今這副落魄模樣多可憐。你那心上人若見了你,怕是也要作嘔。”言罷,他擡起腳,重重踢在蔚風腰間。@無限好文,盡在城
蔚風悶哼一聲,力不能支臥倒在地,手肘磕上冷硬石磚,血水慢慢滲了出來。
“我看你是忘了,你也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封,爲那惡女子變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簡直令人鄙夷。”
“她不會來救我,你死了這條心吧。”久未開口的蔚風,突然輕聲道出這一句。他躺在冰冷堅硬的地上,渾身骨頭疼痛難忍。但他掙扎着,忍着劇烈刺痛重新坐起身,向江夜淡然一笑,“她雖在意我,卻更愛她自己,明知是圈套還向裡跳,不是她的性子。”
“哦?”江夜抿脣微笑,眉目是明豔豔一汪清澗,“那我與蘇太后就同你們賭這一回,贏了,名垂青史,輸了,不過命一條。”
“你真可憐。”蔚風語氣很溫柔,彷彿懶得同他一般見識。
“你說什麼?”江夜笑容退卻,眉頭皺起。
“我說你可憐。”蔚風勾起薄脣,美的似妖似鬼,“我已然看破,而你還看不破,你活在仇恨一種,沒有片刻真正快樂,又怎會不可憐?”
“你閉嘴!”江夜極其反感他這等語氣,同鸞音一模一樣,是一種氣定神閒的悠然,彷彿他們都能看開看透,普天之下,唯有他江夜是個傻子。於是他又靠近一分,一把揪你蔚風衣襟,動作粗暴,“我看你是欠教訓。”
“住手。”
一個柔媚女聲自身後響起,江夜動作一頓,只得不情不願收了手。
盈雪嫋嫋婷婷蓮步而來,掃了一眼渾身是傷的蔚風,便將目光轉向江夜,“他本就一整日顆粒未進,你若再打,就不怕將他打死?”
江夜揚眉道:“你沒聽他方纔說,那昏君未必肯來救他,我看打死便打死了。”
“別說氣話。”盈雪將碗接來,柔聲道:“你先出去,這裡交給我。”
江夜聞言,雖有些不願,卻還是袖袍一甩,出了密室。
蔚風彷彿對周身疼痛毫不在意,見狀輕笑出聲,向盈雪玩味道:“這真奇怪,照理說,你也是他殺父仇人之女,他竟如此聽你的。”
盈雪放下碗,有些怔怔地看着蔚風的臉,半晌才道:“這不奇怪,他知道父皇是死於母后之手,也算是幫他報過殺父之仇。況且他自幼時便被母后收養,我與他年少相識,對他也多有照拂。”她說完話,忽然留意到蔚風脣角那絲血跡,便伸出手去,想爲他拭去。
蔚風有些厭惡的向後一閃,眼神冰冷無情。
盈雪的表情一瞬有些黯然,隨後便迴歸常態,眼中掠過一絲譏諷,“喲,脾氣還不小,不愧是堂堂魏國皇子。”@無限好文,盡在城
蔚風手撐桌面,一點點艱難起身,與盈雪相對而立,聲音有些虛弱,“魏國的皇子,已經死了。”@無限好文,盡在城
盈雪望着他,目光從他的眉轉到他的眼,再掃過他輕薄多情的脣,心下驀地升起難言情愫。他時至今日,狼狽至此,還是能夠傾國傾城。就如很多年前的御花園,她與他初相見,口中雖不肯認,心中卻知道,不過匆匆一眼,便被他攝去了魂魄。此後種種,便如孽緣,求之不得,思之如狂。可她心中卻不後悔,若是能夠重新選擇,她還是會遇到他,也唯有遇到了他,她才知道世間竟有這般男子,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皆是這世間最高貴優雅的名篇。
“其實我早該發覺,以你的容姿,斷不會出身平民之家。”盈雪幽幽道,“蔚風,你不該活成這般模樣,待那鸞音一死,江山成了我們的,我便娶你入我家門,疼你護你,爲你搜羅天下奇珍異寶。”
蔚風低笑一聲,胸中傳出沉悶咳嗽,啞聲道:“盈雪,別再瘋下去了。”
“這還是你第一次這樣喚我。”盈雪的臉上化開一抹笑意。
“我不要天下奇珍異寶,”蔚風道,“只願你放她一次,也放你自己一次。”
盈雪不屑一哼,挑了挑眉,眸中有堅定之色,“我絕不可能就此放手,我也不管你願意與否,總之到了最後,你定然是我的。至於鸞音,我勸你還是儘早將她忘了,以後我不希望你口中再出現這個人。”言罷,她也不理蔚風的神情如何不屑,便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轉身出了密室。
沉重石門合攏那一刻,迴音久久不曾散去,漫天塵埃四散開來,將這孤寂冰冷的密室越發襯托成一處巨大牢籠。
蔚風身處牢籠之中,眉頭緊皺成一團。
慢慢地,他以疼痛不止的手臂托起了桌上的碗,揚起線條流暢的下顎,將碗中水一飲而盡。
既是死不了,他便要活着,無人知曉鸞音到來那日,將會發生什麼。他需得趁此刻養精蓄銳,待到內力完全恢復,他不求能一人獨戰蘇太后一派,也但求能不成爲鸞音的負累,關鍵時刻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