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爾典在中國生活了大半輩子,是十足的中國通,他從骨子裡瞧不起這個國家,袁世凱算的是中國最具有現代化頭腦的政治人物,但是對於世界還是缺少足夠的瞭解,正因爲如此,他也不相信一箇中國青年能幫助大英帝國節省上千萬的經費。
這簡直是愚人節的笑話!
就在朱爾典錯愕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警衛端着托盤,到了朱爾典的近前,托盤之上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在場的衆人都覺得今天的宴會太有趣了。
先是看到了周越的真跡,然後又見到一個年輕人和樑財神叫板,現在又把事情扯到了英國公使身上,饒是他們見多識廣,但是也沒有遇到這麼有趣的事情。
大家的目光全都放在了那個托盤之上,仔細看着上面的東西,在場的不少老派人物都沒見過。不過諸如楊度等人還是一眼看出了那就是外國很常見的罐頭,在中國的一些地方也開始出現,只是他們怎麼也想不透這麼一個東西能有什麼玄機。
有幾個人甚至將眼光落到了張作霖身上,大家還認爲都是他授意的,不過天理良心,老張事先真的不知道。他現在也是一頭霧水,尤其是他已經認出了給張廷蘭端托盤的年輕警衛正是張學良,這小哥倆要幹什麼,張作霖也是猜不透。
不過老張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拆臺,因此他裝的信心十足,翹着二郎腿,彷彿智珠在握一般。實際上他也十分緊張,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果出了什麼疏漏,絕對是丟人打臉啊。
“朱爾典爵士,想必您也看出來了,這是我們生產的軍用肉罐頭,您不妨先品嚐一下味道!”
朱爾典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這個罐頭,這東西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從外表看,都差不多。但是他深知這東西在戰爭之中的重要『性』,現在每天在大西洋上都要運輸罐頭的船隻,從美國運到歐洲。
前線的士兵就指着罐頭補充蛋白質和熱量,維持作戰能力。由於德國的潛艇封鎖,英國也物資奇缺,國內執行了嚴格的配給制度,這罐頭也是老百姓賴以爲生的寶貴物資,消耗之大,難以想象。
如果中國要是能夠提供大量的廉價罐頭,的確能夠節省大量的戰爭經費,直到這個時候,朱爾典才正視張廷蘭的說法,這個年輕人絕對不簡單,很顯然他把握住了英國的需要。
朱爾典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年輕人,我來中國很多年,早已經習慣了中餐的美味,不過偶爾嘗一嘗罐頭也是不錯的。”
張學良一聽朱爾典這麼說,他動作麻利的拿出了一把小匕首,在罐頭上面輕輕劃了一圈,把鐵皮撬開,將裡面的肉塊倒在了盤子裡面。
當初王永江提議張廷蘭要找好銷路,張廷蘭就想到了歐洲,戰爭就是最大的黑洞,每天都吞噬無數的物資,隨便找到什麼東西,都能發財。正巧張廷蘭弄到了一批罐頭機器,他就讓那些俄國工人儘快趕工,生產出幾十個樣品罐頭來。
這些罐頭有三個品種,牛肉、豬肉、羊肉,牛羊都是來自內蒙的,豬肉也是上好的品種,而且還聘請了奉天著名的廚師,提供的配料,做出來的罐頭,肉料十足,味道也很不錯。那些俄國工人都品嚐過了,他們都承認,比起原本俄國生產的味道天差地別,他們不得不承認中國人在廚藝上的天賦。
朱爾典一看肉塊的『色』澤很不錯,他拿起刀叉,切下了一小塊,放在嘴裡。
“味道很不錯,只是太油膩了,不過在罐頭之中已經算是頂尖的了。年輕人,你想把這種罐頭推銷給大英帝國麼?”
“沒錯,爵士先生,我認爲貴國正處於戰爭之中,急需大量的軍用食品。中國的肉價和勞動力成本都比美國低很多,如果英國能大量進口,一定能節約很大一筆開銷。我們的罐頭分成了三個檔次,您吃到的是最頂尖的,我認爲可以供給將軍、貴族、富商等等,另外我們還有兩個檔次,可以分別供給軍官和普通士兵。淨含量一磅的頂級罐頭暫時定價零點一英鎊,其中最便宜的只有零點零三英鎊,比起美國的同類產品,價錢要便宜一半左右。”
張廷蘭在朱爾典的面前侃侃而談,絲毫沒有膽怯,相反還是信心十足的樣子。在場的衆位大員都暗暗稱奇。說實話別看他們位高權重,但是面對朱爾典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恐懼。
當然他們不是害怕這個老頭子,而是害怕朱爾典代表的大英帝國,在他們看來英國還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霸主,日不落的殖民帝國。而眼前這個年輕人絲毫沒有這個擔心,還把生意做到了英國的頭上,想要從他們身上賺錢,簡直是發瘋了。
不過更令他們驚奇的是朱爾典的表現,這個英國老頭,仔細聽着,特別是張廷蘭說到了價格的時候,他竟然拿出了隨身的小本,在上面簡單的算了一下,顯然產生了興趣。
“價錢的確很誘人,但是我想知道你們的產能,要知道戰場消耗很大,如果太少了,根本沒有價值。”
“我們的工廠剛剛建立,預計一年大約能達到三十萬罐,一年之後的產能還能擴大到五十萬罐。”
朱爾典眉頭突然皺了起來,懊喪的說道:“太少了,太少了!就算你們能生產一百萬罐,也不過是幾萬英鎊而已,怎麼可能節約幾千萬的英鎊,年輕人你說大話!”
在場的衆人也在心中算這個帳,的確如同朱爾典所說,這個產量聽起來不少,但是相對於龐大的戰場需要來說,還是太少了,根本節約不了上千萬的資金。
因此大家也都覺得這是一個年輕人在信口胡說,樑士詒的鼻子之中哼了一聲,心說這個小子連賬都算不明白,還想和自己鬥,簡直是不自量力。
樑士詒的陰冷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張作霖身上,這個小子讓自己下不來臺,肯定是張作霖在背後主使的,一定不能讓他好看。
這位樑財神已經忘了是他先故意找茬,反倒當成了別人要針對他,這份心胸實在不敢恭維。其他人也都議論紛紛,有些人更是面帶嘲笑的等着張廷蘭出醜。
不過張廷蘭此時還是氣定神閒,一點都不擔心,說話間還不忘揶揄樑士詒,他笑着說道:“爵士先生,貨幣講究信用,沒有了信用,票子就不值錢了。做買賣也是如此,英國並不需要我提供實實在在的貨源,而是隻需要讓別人相信,這是一條可能的廉價貨源,一切就足夠了!”
朱爾典聽到這裡,突然腦中一閃念,他何等精明,頓時清楚了張廷蘭的意思,心中也升起一絲讚許,這個年輕人說得太對了,的確英國需要的只是一個可能的貨源而已。
朱爾典臉上終於『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衝着張廷蘭點點頭:“年輕人,你很聰明,我承認你說服了我,咱們找個房間好好談談。”
朱爾典是一條老狐狸,他想明白了張廷蘭的意思,但是在場的衆人卻還都是一頭霧水,他們看着張廷蘭隨着朱爾典到了專門的房間去談話,心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雨亭,你葫蘆裡頭賣的什麼『藥』啊,給大傢伙說說吧!”袁克定也是十分的好奇,因此代表大夥提問了。
張作霖把手一攤,苦笑着說道:“大公子,實話和您說,我也不清楚。不過廷蘭這個孩子倒是十足的精明,多半朱爾典會被他說服。大公子,方纔和樑秘書長就是一個說笑而已,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老張故作大方,在場的衆人誰不是人精,張作霖這是軟刀子扎人,樑財神被人扇了一巴掌,然後又在臉上踩了狠狠踩了一腳,算是把面子都丟乾淨了,和樑士詒不睦的人都暗中高興。
樑士詒這個時候只能繼續死撐下去:“朱爾典先生沒有做出決定,高興得未免太早了吧,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還能翻天不成!”
外面的衆人都在猜悶兒,張廷蘭已經和朱爾典對面而坐,張廷蘭笑着說道:“爵士先生,短時間之內我們的確不能提供英國所需要的物資,但是貴國只要讓美國人相信他們不是唯一的貨源,在中國也有潛在的供給能力,就等於是在談判桌上多了一個籌碼。”
“沒錯,你是我見過的最有生意頭腦的中國人,只要美國人能把每個罐頭降低一美分,加起來就是一筆鉅款。”
“不光如此,我在奉天還有一個紡織廠,一個被服廠,以及一個麪粉廠,這些工廠可以提供很多種英國需要的軍需物資。如果英國方面需要,我可以組成一個出口公司,然後將我們能生產的商品都開列出來,全部用最合理的價格。貴國完全可以用這份價格目錄去和美國人談判,讓他們把價格降低,美英之間貿易額巨大,隨便幾個項目加起來,節省上千萬英鎊絕對不是難事。”
朱爾典眯縫着老眼,仔細思量一下,他不得不承認張廷蘭說的十分有道理,而且也有『操』作『性』,他已經接受了這個建議。
“年輕人,你想得到什麼好處呢?”
“很簡單,爲了讓我們的工廠看起來更有競爭力,讓美國人徹底相信,如果他們不降價,英國就會用中國商品替代。英國方面是不是應該採購我們的商品,最好還要提供給我們一批機器,幫助我們擴大產能,對美國形成實實在在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