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呼救,陸鳴淵第一時間也是反應了過來。
琅琊王陸雲萬來求救了。
應該是,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明燈司和禁軍圍捕,所以想尋求解圍之法?
老實說,自救辦法也比較簡單。
這場大宴風雲,荀玉纔是罪魁禍首。
陸雲萬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把所有罪責推給荀玉就是了。
前提是,陸雲萬需要知道所有局勢,明白自己是被誰利用,如何利用,若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還把自己的真實口供暴露出去,那纔是神仙都救不回來。
他身在局中,自己則是在局外。
有些事情當然還是自己看的最清楚。
如今陸雲萬肯定是懵懂不已,否則也不會來求助了。
只不過眼下,他暫時脫不開身,畢竟駱影在側。
先晾一會兒再說吧。
駱影偏頭叮囑道:“國師受兩位聖人的打壓,短時間不會再冒頭,晉王也一樣如此,道行不穩,境界大跌,是我們做事的好機會,所以最近,你最好不要再給我玩失蹤。”
“知道了。”
陸鳴淵點頭。
“只是有一個問題,一直壓在屬下心中很久了。駱影大人如此處心積慮的對付晉王府,到底是爲了什麼呢?是爲了擺脫晉王的控制嗎?”
駱影淡淡道:“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因爲本座不願臣服任何人,以及想徹底掌握無間閣的話語權。”
“無間閣難道不是晉王府麾下勢力?”陸鳴淵十分詫異。
他覺得,無間閣就是晉王的工具,是絕對掌握在陸光景手中的。
駱影卻是搖搖頭:“無間黨麾下死士如雲,遍佈中土天下諸國,是國師籌備百年的一座大勢力,專門用來抗衡三教,在你眼中的無間閣不過是帝京的分部,實力較爲強大的一支,其內部絕不允許三教勢力的滲透,皆爲反骨之身。”
“無間黨真正的主人是荀國師,而非晉王,真要說,陸光景只是一個可靠的傀儡罷了。若是國師想,隨時能收回一切權力。”
駱影美目看向陸鳴淵,認真道:“我觀晉王府撐不了多久,儘早掌控無間閣,纔是重中之重。”
“大人真是深思熟慮。”陸鳴淵符合時宜的拍了個馬屁。
駱影嘆了一聲,清冷的眼神裡透露出追憶:“每一個時代輪迴,皆是王朝更迭,天下大爭,中土天下的天驕人傑都可謂是層出不窮,但是真正成長起來的,活下來的,成爲一個時代翹楚星辰的人,卻少之又少。我不奢求站在時代的頂端,只要能活過這個輪迴,掌握足夠的底牌,問鼎大道,便也足夠。”
“接下來的大炎帝京,乃是三足鼎立,三位皇子之爭,將是一場龍爭虎鬥。若是晉王敗,肯定必死。我們這些人,必然遭到清算,需要提前給自己留一些後路。”
“若是真有揮不動劍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殺了我,我不想落入駱秋芙那個女人眼中受辱,也不想被那位可怕的國師追究,求死不能。”
駱影的眼神十分認真,眼珠和眼白顯得格外清澈明亮,給陸鳴淵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位曾經的金烏二公主,無時無刻不在刷新陸鳴淵對她的認知。
她與金烏長公主最大的不同,是在刀尖舔血的江湖,夾縫求生的修行界成長起來的,所以單論骨氣,比駱秋芙這樣養尊處優從皇室長大的女子要硬的多,處世態度也更讓人動容。
陸鳴淵沉默了片刻,道:“大人又何必如此悲觀,以我們的實力,未必沒有一拼之力。先前,無間閣中的五十多位丙字供奉,哪一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還不是掌握在屬下手中?他們每個人的手中,恐怕也掌握有一大批可以調遣的人手。大人身居甲字多年,自然也有不少屬下,有如此勢力,還怕無法在無間閣搶奪先機?”
駱影淡淡一笑道:“伱太樂觀了!實話告訴你也無妨,即使是我手下乙字供奉中的三十把交椅,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搖擺不定的人,只靠晉王府的俸祿而活。這一批人,只能用,但是不能重用。”
“還有三分之一的人,肯定是晉王的死忠,不僅與其接觸過,說不定已經暗中投靠了晉王”
“只有剩下的三分之一,是我的嫡系,完全忠心於我,可以委以重任。類似的甲字供奉,還有數位,因此,事實上,晉王掌握的勢力,勝我十倍。我取勝的機會,並沒那麼大。”
“你現在心中,對上了我的賊船,與我一起對抗晉王,有沒有一絲後悔?”
面對駱影輕描淡寫的試探,陸鳴淵沒有一絲猶豫,回答道:“幫大人效力,暗中處理其他不聽話的供奉的時候,我就已經和大人是一條船上的人。就算我現在後悔,晉王也不會放過我,爲何不拼一拼呢?”
眼下丙字閣已經滲透了大半影士。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聯合駱影,說不定半個無間閣就要變成他的了。
緊接着,他又道:“卑職有一個疑惑,既然大人已經知道他們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與晉王關係密切,爲何還要把他們當作親信,甚至養在手下召開會議什麼的?”
駱影道:“所謂的開會,只是表面的一個形式,我就是要他們將錯誤的消息傳給晉王,只有這樣,才能誤導晉王。晉王若是不犯錯,我哪裡還有機會?”
“因爲出身的關係,晉王一直對我有些防範,只能用這種辦法緩解一二。你若想真正幫我到我,地位必須再往上擡一擡,起碼在無間閣,得有一等乙字,才能得到晉王的重用。”
陸鳴淵不再多言,沉思了片刻,道:“我有一位朋友,也是一個高手。你給我一張傳訊道符,讓我傳訊給她,若是她能趕來帝京,倒是一個強援。”
“你也有朋友?”駱影略微有些詫異。
她基本沒看到楊二郎跟誰有什麼密切接觸。
還以爲他是一個獨行俠。
陸鳴淵笑了笑,道:“行走天下,誰還沒有一兩個朋友?”
駱影自認看人很準,既然已經重用楊二郎,也就選擇繼續相信他。
楊戩的戰績,毋容置疑的強。
從人屠之名,名聲鵲起,再到最近惡名迭起的法海都不是他的對手,此人位居觀海境頂層,龍門於他而言應該不是難事。
她從腰間的香囊裡面,取出一枚小巧精緻的白色玉符,遞給陸鳴淵,平靜道:“希望你請來的強援不要讓我失望。”
陸鳴淵接過傳訊光符,能夠聞到光符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宛如蘭花處子的體香一般。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
駱影的手指輕輕託着雪白的下巴,盯着陸鳴淵離去的背影,臉上浮現思忖之色:“此人身手行事還算靠譜,就是不知道爲何老戴着面具,難不成是長的太醜了?”
回到晉王府內部居住的院落,陸鳴淵將傳訊玉符取出來,在玉符上面刻錄文字,完成之後,將一股元氣打入其中。
“譁!”
玉符中的光系銘紋被激活。
它的表面,浮現出一圈白色的光影,緩緩飛了起來。
“去吧!”
陸鳴淵的衣袖一揮,傳訊光符立即飛了出去,化爲一道流光,衝向天外,飛向大炎北嶽之地。
陸鳴淵要傳訊的人,當然是大炎北嶽山水正神之一的青丘廟青丘娘娘。她乃是一地山神,坐鎮一洲氣運,實力自然不用多說,胡素素的修爲也不算低,若是能讓青丘娘娘派一些其他幫手過來,那再好不過。
這樣圍殺晉王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以晉王當日算計青丘廟的所作所爲,恐怕青丘娘娘比陸鳴淵還想殺死晉王,只是礙於身份,不好出手。
若是她的人能趕來帝京,的確是一個強援。 崇文王府門前。
回府的陸雲卿神色拘謹,跟在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的後面。
這位近些年氣運加身,得天獨厚,如日中天的八皇子,此時在兵聖寧冢面前,卻是心懷愧疚的低下頭。
心中憋了很久的話,終於還是不吐不快。
“寧兒真的還有救嗎?”
寧冢淡淡道:“她出行之前,我抽離了一縷魂魄,所以尚有餘地,能夠重生轉世,不過想要凝聚神魂,重塑肉身,需要很大的代價,折損的道行,以百年稱量。”
“可以肯定的是,在你坐穩東宮之前,她暫時不會出現,也不會在你身邊受苦。”
陸雲卿自顧自的呢喃道:“也好也好。”
此言算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同時兵聖也給他提了一個醒。
奪嫡不成,你就別想再看到她了。
畢竟他身邊太過危險,在京城風波結束之前,寧王妃都不會回到她的身邊。
所以接下來,他必須更加努力,不能讓身邊人失望,更不能再翻跟斗。
一切攔在他成帝面前的阻礙,都必須剷除!
寧冢看向這位被理聖選中的溫潤青年,眼中的看好之意,有的,但並不多。
對方好歹是理聖選中的人,尚有潛力,女兒又喜歡他,自己有什麼辦法呢?
理聖傾注的資源,他傾注的資源,手下的人脈,包括道門,朝堂勢力,都在爲他鋪路。
如果這都造就不出來一個真龍種子,他也認了。
寧冢闔眼,神識覆蓋整座帝京,並沒有找到荀玉其他分身的下落,他心中暗道:
“已經毀去了三座分身種子,荀玉啊荀玉,我看你還有多少底牌?”
忽然,某個瞬間。
寧冢擡頭望向天空,輕輕一笑。
“終於來了。”
笑意中充滿灑脫,毫無懼色。
雲端之上,不知出現了多少位俯天而觀的無上存在,雲海涌動了一番,一道威嚴嗓音從天穹響起:
“寧冢,你可知天道無私的道理!你身爲兵家聖人,卻對南周和大炎大大出手,殺性再起,擾亂了此地原本的天機和天道氣運,念你對女兒的庇佑之心,情有可原,此時回去面壁思過,尚有餘地。”
這番宛若天上仙人的話語,如天雷響徹,卻只有寧冢一人可以聽到。
寧冢嗤笑傳音回覆道:“你們就知道管我,爲何不管管這位昔日聖人門徒,荀大國師?”
另外一道稍微溫和的老者音色的聲音勸道:“荀玉乃儒廟異端,一直以來,皆被亞聖一脈追殺,自有儒廟之人會懲處,比起他手上爲數不多的人命,萬里之外的謀劃,你當年的殺性,更加可怕,南國皇宮和龍脈,上千條人命,百年氣運,皆在你一劍之下,付之一炬,三教香火,皆受影響。”
寧冢對於道門的這位,還是有些敬重的,畢竟是道祖首徒,道庭前三的大人物,他沉聲道:“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錯可以認,但我絕不後悔。”
西方響起佛唱一聲,悲憫開口:“寧施主,一念靜心,頓超佛地,回頭是岸。”
對於佛門,寧冢是一點也不客氣,沒好氣道:“你們還真是沒變,依舊道貌岸然。”
“罷了,回去便回去。”
寧冢伸了個懶腰,回頭看向了陸雲卿。
“岳父大人,您要走了嗎?”
陸雲卿雖什麼也沒聽到,但似有所感,戀戀不捨道。
寧冢點點頭:“要走了,即便是我,也有不得不守的規矩。”
陸雲卿卻十分理解:“仁聖有言,聖人之道,不逾矩。晚輩自然明白。”
最後的最後,寧冢認真叮囑道:“以後的路,不要有憐憫心,一往無前。”
江陵王府大宅,荀玉盤坐在椅子上,身影虛幻,雙手結印,艱難的維持自己的神魂不散。
他連續幾副皮囊肉身都被兵聖毀去,如今的他,成了一個孤魂野鬼。
本體尚在南周之地,用陣法壟斷了天機,距離遙遠,遙不可及。
他在只能勉強維持分出的神魂不會崩潰,主要是找一副合適的身軀實在是太難了。
清秀少年玉哥哥,德高望重荀夫子,肉身都被是被毀。
短時間內,神魂遠遊,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一旦身軀被毀掉,他就徹底成了魂魄分離的殘缺鬼修了。
他是儒修,不是純粹練氣士。
如果是純粹練氣士,說不定能掌握一些煉神的神通法術。
他不是沒有鑽研過煉神之法,走練氣士的路子,只是境界始終停滯在第十一境,要突破到上三品的難度太特麼的大了。
若是變成孤魂野鬼,那昔日那些被他踩在腳底的中五品臭魚爛蝦,也能輕而易舉的殺他,如殺雞殺狗。
如果回不到本體身上,那對於道行,絕對還是一大打擊,少說掉個兩三境。
如今傳音之法也很難實施,畢竟沒有軀殼的法力作爲支撐。
不過他這個人,最擅長的事情。
就是留後手。
“出來。”
荀玉聲音沙啞的喊道。
相貌平平無奇的九皇子陸雲煌,滿臉惶恐,從王府走出,來到他的身邊,不知所措。
荀玉淡淡道:“原本你這條後手,是預防陸光景逃出掌控,背叛師門,沒想到如今卻有了其他用途,現在也該奉獻你的價值了。”
“放開你的神識,借你身軀一用,否則到時候被我同化,失去了自我意識,可怪不得我。”
陸雲煌聞言,臉色蒼白,可眼眸中,卻有一些期待。
他不應該事事都弱人一籌,論底蘊,論修爲,論背景,論天賦,他沒有一樣出彩。
但如果能得到國師的學問,他絕對不會比別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