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日時間過去。
伴隨洞天的結束,晉王和楚王身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帝京城。
有從洞天中存活下來的各大王朝皇子王女,外鄉修士,皆是返回了自己的國家,將自己在洞天經歷的一切,膽戰心驚那些日子,妖族窮奇極惡,大妖如何恐怖,殺了多少修士,皆一一講述,讓中土天下諸國議論紛紛,對妖族心生畏懼。
畢竟,沒有幾個小國能看到自家使團,返回自己的國家。
同時,還有一件大事,淮安王陸鳴淵得赦的消息,以登聞鼓院公示的方式,很快傳遍了帝京。
許多人都知道,那個曾經的京城第一紈絝,要無罪釋放了。
這個消息一出,京城以及各大書院都炸開了鍋。
他們都認爲,是陸鳴淵放走了魔國妖女,導致現在妖女登基爲帝,引來滔天報復,聖冥大軍傾軋在側,在各座長城邊上虎視眈眈,邊境百姓戰戰兢兢,整日處於擔驚受怕的邊緣。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被迫也好,被陷害也好,都是洗不得的!
當然,大部分人也不管真假,聽風是風,聽雨是雨,別人說陸鳴淵不是個好東西,那就不是個好東西。
有些人就是看不慣陸鳴淵,憑什麼這個劣跡斑斑的紈絝子能得赦免?
所以也加入了聲討大軍中。
一時間,多如牛毛的諫書堆滿了諫臺司的桌案。
內閣也收到了諸多官員的奏摺彙報,表示各地民怨極大,這個“民”,大部分集中在世家貴族,士族門閥,還有不少已故軍士的家屬。
當初永安帝陳兵十年,耗費了無數心血,舉國之力,召集了八十萬大軍,號稱百萬大軍,纔打贏了大冥,活擒了妖女。
那一戰,爲了殲滅魔國的有生力量,大炎也死了數十萬人,這些精銳軍士的家屬,在大炎享有極高的地位。
內閣三日時間,還遭到了大炎各大書院不同大儒的十三次質問。
不過結果,並沒有因爲滔天謾罵而有半點更改。
諫臺司主官,諫議大夫齊行硯,表示此事是由聖上定奪,內閣通過,並非是無中生有,確實有冤情在,登聞鼓院初審通過,在這個階段,不接受任何抨擊政令的諫書。
而且言過其實,造謠生事者,將被諫臺司重懲。
顯然京城的讀書人,也沒想到諫臺司的態度如此強硬。
然而,他們豈會相信齊行硯的鬼話?
諫臺司經過歷朝歷代的發展,在大炎,新增了一項大權,陳情質詢權。
只要政令沒有發出皇宮,諫臺司有一半的官員投票通過,諫議大夫拍板,就有提建議,質詢的權力,權力很大,類似於門下省,但沒有門下的駁回權。
齊行硯身爲諫議大夫,明知陸鳴淵大罪在身,卻選擇了包庇,立場不言而喻。
各大書院的大儒知道齊行硯在打什麼主意。
他是讓自己的女婿出宮,擁有爭奪帝位的資格!
自從諫臺司出面迴應之後,齊行硯的風評直轉急下。
妄爲大儒!
包庇女婿!
同流合污!
三個帽子一扣,盛京書院有不少學子離開,他們對於自己是盛京書院士子,感到羞恥!
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能進盛京書院,在天子腳下讀書,是中土天下多少讀書人的夢想,大部分學生只能在背地裡罵上幾句,卻不敢在書院放肆議論此事。
因爲齊行硯除了是諫議大夫外,還是盛京書院山長,要是被他老人家聽到了,詆譭他女婿,那準沒好果子吃。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不同於齊行硯的正面迴應,內閣學聰明瞭,面對滔天謾罵,選擇了裝死,不知情,不過問,奏摺就這麼讓它堆着吧,反正大部分是一些沒有營養的污穢之言。
內閣之中,之所以沒有人敢帶頭鬧事,還是歸結爲有次輔的存在。
沒有人願意得罪王和甫。
如今的王和甫,已經成爲了袁玄罡的左膀右臂。
現在,袁玄罡向來極少過問內閣的事務,除非是跟一國有關大事,纔會參與,其餘瑣事,全部交給了王和甫。
不少內閣大臣心中認爲。
袁玄罡這是在給王和甫讓路。
不久的將來,若是聖上駕崩,這位三十年的首輔,可能要回儒廟養老了。
正所謂一天子一朝臣。
未來的新首輔,正是王和甫。
如此這般,他們豈敢得罪?
他們的資歷遠遠不夠,也無法跟王和甫去爭。
王和甫地方爲官十餘載,在朝堂也有二十餘載,爲人老謀深算,知兵善言,在朝堂屹立不倒,如今平步青雲,正在運勢之上,沒有多少人願意得罪。
有這樣兩尊大佛在,饒你京城鬧的滿街風雲,大炎皇宮也巍然不動。
殊不知如此舉動,卻引發了更大不滿的暴動。
皇城。
“老爺,大事不好了!”
王家府邸,老管家跑進廳堂之中,連忙稟告正在書房,捧卷觀書的王和甫。
“何事,如此慌慌張張的?”
王和甫輕輕擡眼,平靜問道。
老管家沒有喘氣的空間,連忙氣喘吁吁道:“諸多書院士子,還有帝京百姓,皆跪在了皇城門前,要求聖上收回赦免成命!”
“什麼?”
王和甫一襲竹色常服,坐直了身子,眯眯眼睛,摩挲了一番指尖的玉製指環,似乎早有所料,驚訝卻不意外,嘆氣道:
“果然,這一天還是要來了。”當他知道外孫得到聖旨的時候,就有預感,民間會有不滿之聲,中間不乏有心人的刻意造勢,更多的,還是大冥女帝那封聖詔,掀起了大炎內部的暴動。
真是將人心玩到了極致。
同樣在博弈的,還有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世人皆認爲,他王和甫是未來首輔的新人選。
事實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認爲自己能坐上首輔的位置。
原因很簡單。
他當初能進入內閣,純粹是託了外孫的福。
如今陸鳴淵離帝位越來越近,那他離首輔之位,就越來越遠。
大皇子的前車之鑑猶在。
一個東宮太子,一個內閣首輔,都是極爲重要的位置,換作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意看到自己還沒死,就已經要被架空的局面。
他就算重用,也是在聖上駕崩之後。
王和甫此刻很是清醒,對老管家吩咐道:“準備轎子,我去一趟內閣。”
以聖上的手段,還會讓他這個次輔,當到什麼時候,還是個未知數。
在此之前,必須先幫自己的好外孫鋪好路。
此時此刻。
齊暮雪剛從盛京書院教完書走出來,就看到了諸多書院士子,朝着皇城前往皇宮的大門走出。
人頭攢動,吵鬧不已。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除了節日外,皇城如此熱鬧。
齊暮雪夾着課本,朝前走去,很快就看到皇城大門跪了一排排年輕的儒衫士子,甚至還有不少百姓。
中間吶喊聲不停:
“諫臺司爲何不作爲,我要見齊先生!”
“請求聖上收回成命!”
“內閣大臣當爲天下請命,豈能裝聾作啞!”
齊暮雪聽着這些發言,大概猜到了發生了什麼,她找到一位一位身着頭裹白巾的中年婦人問道:
“他們是爲了見內閣,你爲何跪在這裡?”
中年婦人眼眶紅潤道:“我夫君爲國出戰,拜校封將,卻遭到意外戰死沙場,本該大功一件,得到大肆封賞,卻因爲六皇子之事,如今撫卹金減半不說,一切前功盡棄,我兒子如今也被朝廷強制徵兵,應對魔國入侵,現如今,淮安王安然無恙,請朝廷還我等一個公道!”
齊暮雪聽到這番話後,心底很不是滋味。
原本大炎可以說自己是打了一場大勝仗。
可是魔國妖女的逃走,導致對外定性,只能算是慘勝。
加上如今魔國捲土重來,無異於是讓局勢更加雪上加霜了。
她礙於自己的身份,不好勸說,更不好去阻攔什麼。
只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仁聖推崇的“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在這些年輕士子無不是在詮釋這一條。
所以她現在很矛盾,學儒學儒,到頭來,卻沒有自己的想法,這就是她一直修爲無法精進的原因。
自己雖然被世人冠以帝京第一才女的名號,但從未有人說過她在某些方面有什麼突出的貢獻,她一直認爲自己德不配位。
在想出自己該走一條什麼樣的大道之前。
她無法躋身中五品,證道無望。
齊暮雪最後看了一眼皇城前跪滿的士子百姓,選擇了離開了此地。
遠在冷宮的陸鳴淵,並沒有察覺到皇城的變數。
那日在聽了雲清禾的話後,他後知後覺,感覺還有一盤更大的棋,在等着自己,於是他埋頭開始默默修行,應對即將到來的危機。
陸小凰在紫芸餵養下,已經學會了說話,並且走路也沒有了問題。
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小傢伙,把她當作女兒對待。
陸小凰在後院裡,儼然是新寵兒,地位甚至比他還要高,齊暮雪和霍紅翎時不時會來看看她。
忽然。
陸鳴淵的元識之中,在清燭殿之外聽到了一人的聲音:
“校書郎陳恪,求見殿下!”
陳恪?
他居然會來找自己。
好久沒看到他了。
陸鳴淵親自去開的門,紅色沉木大門敞開,陳恪依然是一襲白衫,神采不減當年,丰神俊朗,經過一年多的沉澱,如今更加成熟,身上的儒雅氣質,已然溢了出來。
不過再怎麼變,他眼中的堅定之色,從始至終,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