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君心狠毒

更新時間:2014-9-2 11:10:50 本章字數:5299

她一怔,手中的木盆微微一抖,臉不知不覺煞白如紙。

裡面傳來太子妃劉莞兒低低的說笑聲。帳中兩人絮絮說了一會話,尋常的話語中透着一股輕鬆愜意,還有一種夫妻間不爲外人所能明白的親暱。

她恍惚一笑,清澈的水倒映着她素白的面容。在這一剎那,她忽然想起那一夜。

他說,雲羅,你註定是我李天逍的女人。當真沒錯,她只是他的女人之一。

帷帳終於撩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太子妃披着頭髮懶洋洋靠在牀頭,李天逍隨意披着一件白色錦衫,長髮亦是隨意散着。侍女們殷勤上前爲他更衣梳洗咫。

衆侍女環繞中,他一身精壯的腰身顯露無遺。

雲羅與周昭訓跪下,低聲說:“恭請太子妃娘娘梳洗。”

李天逍聽到聲音,眸光一閃,略帶詫異看向跪在帷帳旁的雲羅。雲羅已低頭上前恭恭敬敬捧着木盆到了近前彡。

李天逍一皺眉,不由看向牀榻上的太子妃。

太子妃佯裝沒看見,懶懶一笑:“今日華奉儀好早。”她說着下了牀,坐在了妝臺前,不再看雲羅一眼。

雲羅不得命令不能起身,只能直挺挺跪着。

李天逍看了一眼,終是不發一語。他等到穿戴齊整,上前對太子妃笑道:“晚間再來看莞兒。”

太子妃臉上飛紅,輕嗔靠在他的懷中:“殿下可不許騙莞兒。”

李天逍一笑,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翩然離去。

太子妃含笑恭送了李天逍離去,這才收回目光看着房中跪着的雲羅,似笑非笑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本妃這般做華奉儀可會明白我的苦心?”

雲羅一笑,道:“太子妃娘娘都是爲了妾身們好。妾身十分感激。”

周昭訓也連忙道:“極是!妾身明白!”

太子妃笑着看着跪地低頭俯首的雲羅,一雙杏眼中漸漸流露一絲旁人察覺不了的冷色。

一天下來,雲羅算是明白了太子府的立規矩是爲何,便是做了太子妃身邊最勞累的侍女,伺候梳洗還是最輕的活。但凡太子妃想要什麼東西立刻便是遠在天邊也要去拿來。炎炎夏日,她與周昭訓兩人在太陽底下來來回回,曬得臉紅彤彤的又累又餓。

太子妃用膳的時候,兩人只能站着伺候。滾燙的熱湯端在手中,燙得手指都發紅。

周昭訓不耐勞累,半天才剛過就昏了過去,由着她的侍女被擡回了自己的閣中。剩下的活兒可苦了雲羅。直到月色偏西,雲羅才拖着一身疲憊回到瞭望月閣中。她累極,連凝香爲她留着的飯菜都來不及吃一口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照舊前去流雲閣。太子妃冷眼看着雲羅一聲不吭,耐苦耐勞,就算有心要發作亦是抓不到把柄。

這一日下了一場雷陣雨,天氣稍稍涼快。太子妃忽然興起,說道要去別苑的荷池看荷花。幾位伺候的嬤嬤見她終於肯出門走走散心,連忙歡喜答應。於是一番收拾,太子妃便帶着一大批侍女浩浩蕩蕩前去荷池賞荷。

雲羅跟在侍女之後,手中拿着錦墩也跟上。一連幾日的立規矩就算再苦再累也苦不過方入太子府時。

她唯一慶幸的是元青早早送走,看不見她辛苦狼狽的樣子。

別苑的荷池很大,湖中還有一個精緻的亭子,四周碧水粼粼,有畫舫在其上,碧藍的天穹映着荷池中迎風搖曳的荷花,撲鼻清香令人精神一振。

太子妃正要上橋,忽地笑道:“沒想到這裡還真是風水寶地呢。遇見了貴客和嬌客。”

雲羅擡頭看去,眸光一緊。只見亭上一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簾,白衣飄飄,容華懾人,不是鳳朝歌又是誰呢。而他身邊則是一位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女子和一位紅裙女子。

那紅裙女子身影看起來很熟悉,可是一時卻不知是誰。

太子妃由侍女們扶着上了亭子,含笑看着臨風而立的一對璧人,笑道:“看來本妃來的真不是時候。”

那三人聞聲回頭,見是太子妃,連忙上前參見。雲羅這纔看清楚這紅衫女子是誰,原來是明敏郡主,而另一位則不認識,只是相貌嫺雅溫柔的樣子,看樣子年紀還小。

明敏郡主見太子妃來了,上前親熱扶着她坐下,笑道:“姐姐今日竟出來散心了,身子一定大好了吧?”

太子妃含笑道:“這幾日太子殿下日日陪伴,腹中的小傢伙總算肯消停了。”她說着愛憐地輕撫肚子,滿臉的母愛溢於言表。

明敏郡主眼中掠過妒色,不過很快掩下,拉過鵝黃衫子的少女,笑道:“姐姐,這位是護國公的女兒,秦妹妹,今日我便是帶她來玩的。”

太子妃上下打量了鵝黃衫的少女,目光流露讚賞:“秦小姐長得真是端莊賢淑。護國公生了個好女兒呢。”

那少女臉一紅,上前道:“小女秦菱拜見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讚賞點頭,轉眸看向一旁的鳳朝歌,禮貌點頭示意:“鳳公子今日怎麼有空來陪兩位佳人呢?”

鳳朝歌俊顏上浮起笑容,從容道:“鳳某可是奉命陪佳人,太子妃娘娘可莫要取笑。”

太子妃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眼前兩位少女,忽地道:“說起來鳳公子年紀也不小了,什麼時候本妃與太子殿下說說,爲鳳公子挑選一位名門貴女,一定要出身清白,品行端莊賢淑。那等低賤的女子可不能輕易許配給鳳公子這等神仙般的人物。”

她話音剛落,亭中的衆人便靜了下來。鳳朝歌眸色一閃,看到亭邊垂首恭立的雲羅。

她靜靜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明敏郡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忽地冷冷一笑,曼聲道:“姐姐說得極是。鳳公子這等人物怎麼會去選那等低賤的女子呢。那等女子如這煙柳花兒,一過了季就是殘花敗柳了。”

有的侍女一聽捂着嘴笑了起來。雲羅雖低着頭,可是能感覺到一道道鄙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微微一笑。世間不過是如此,人若好,便人人錦上添花,若是一朝沒落,便是劍石紛來。沒有絲毫的公道可言。若是當年母親運氣好點,說不定如今她也是所謂的名門貴女,能三媒六聘嫁給如鳳朝歌或李天逍這樣的男子,相夫教子,一輩子無憂無慮。

只是她命不濟,一路顛沛流離,國不能歸家已散,淪爲他人之妾侍。

她並不怨恨自己的母親沒有給她一個好出身。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命雖不好,只是眼前這路難且長,卻是不知誰才能笑到了最後。

衆人笑完,鳳朝歌微微一笑,躬身謝過太子妃:“多謝太子妃娘娘關心,鳳某現在無心成家,一心只想輔佐太子殿下。”

太子妃笑了笑,便岔開話頭聊起了別的。明敏郡主能說會道,秦菱乖巧,再加上鳳朝歌恰到好處的附和,一席人聊得甚是開心。

明敏郡主興起時,忽地道:“姐姐,秦妹妹會唱歌,唱得很好呢!一曲清音如天降呢!”

太子妃一聽好奇道:“當真?那秦小姐唱一曲。”

秦菱紅了臉,不由看向一旁的鳳朝歌。鳳朝歌含笑如儀,邀請道:“秦小姐不介意就清唱一曲,鳳某一定洗耳恭聽。”

秦菱小聲道:“菱兒若是唱得不好,諸位不要笑話。”

她說完就唱了起來。荷池邊微風陣陣,少女清越的歌聲順着水音傳來分外悅耳動聽。雲羅看着亭上那鵝黃長裙的少女,一雙似水明眸只含情脈脈看着那翩翩白衣的男子。

她淡淡垂下眼簾,心裡不知不覺嘆了一口氣。

一曲罷,衆人連聲稱讚。

明敏郡主笑着對太子妃道:“姐姐,秦妹妹這等人物我看了都喜歡。以後還不知有多少公子拜倒在她的歌喉下呢!”

太子妃意味深長地看向鳳朝歌,問道:“鳳公子覺得秦小姐的歌聲如何?”

鳳朝歌笑道:“一曲清音只應天上有。”

秦菱被誇得臉紅,道:“都說了不能取笑我!你們還來取笑我!”她說完急急忙忙跑了。

太子妃笑道:“小女兒家麪皮真薄。鳳公子還不趕緊去追來。怠慢嬌客可不行。”

鳳朝歌含笑拱了拱手,步下亭子。他經過雲羅身邊時似低低嘆了一口氣。雲羅不動聲色讓開一步,看着他循着秦菱離去的身影瀟灑而去。

亭中少了兩人,明敏郡主眸光一閃,笑着對太子妃道:“姐姐,我就說府中只有姐姐心疼我!不然我身爲郡主都被賤婢欺負到了頭上去了!”

太子妃抿了一口茶,看了亭下靜靜立着的雲羅一眼,笑道:“是了,本妃還未讓她給郡主賠罪呢!華奉儀上前來給郡主賠罪。”

雲羅擡頭看着明敏郡主得意的眼光,眸光一閃,低頭上了亭中。

明敏郡主看着她上前,咯咯一笑:“讓華奉儀親自賠罪,當真不知是何時修來的福氣。”

雲羅上前,施了一禮,道:“雲羅給郡主賠罪。”

明敏郡主笑道:“這般乾巴巴的賠禮可不行。不然以後要是有不識眼色的人知道了,還當本郡主好欺負呢。”

雲羅只是不語,可是心裡知道今日不得善了了。

果然太子妃輕聲細語問道:“郡主要怎麼才能消氣呢?”

明敏郡主微微一笑:“聽說別苑後山有一處風景很獨特的亭子,亭子邊有一叢青玉蘭,十分罕見,若是華奉儀能幫我摘來,我就十分歡喜了。”

太子妃一怔,隨即笑了笑,問雲羅:“華奉儀可願意?”

雲羅一聽也不是什麼難事,她正要答應,可是一擡頭看到明敏郡主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怨毒,心頭咯噔一聲,良久才道:“既然郡主想要這蘭花,我去摘便是。”

明敏郡主咯咯一笑,對她道:“看來華奉儀道歉的心意當真是足足的,我就靜候華奉儀送來的青玉蘭花了!”

雲羅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而來。

她退了下去,明敏郡主的侍女與她說了花的所在便走了。雲羅一邊走一邊想,可是怎麼都想不通爲何明敏郡主只簡單讓她去摘什麼青玉蘭花。

她左右都想不通,想要問周昭訓,但是周昭訓藉口生病早就去躲在自己的房中不肯出門一步。說起來周昭訓胖乎乎的,一副沒心眼的樣子,可偏偏才是最會審時度勢的一個人,而且太子府中的一些事又十分熟知,將來定要好好問她一番。

她想定放了心,按着侍女的說的尋去。她走了一段正拐了個道要向別苑的後山去,忽地聽見前面花木後面有細碎的說話聲。聽聲音像是一男一女。

她頓住腳步,有些躊躇。因爲通往後山就一條道,沒有別的路可走。這兩人在此說情話又不知什麼時候纔會離開,而她若是走過怕是會驚了人家的好事。

她正猶豫中,忽地聽見花木後有人低低一笑:“秦小姐的才情果然很好。”

那女子嬌嗔一聲:“鳳公子這稱讚是真心的嗎?”

“自然是真心的。秦小姐不相信嗎?”

那女子似害羞說了一句什麼。

雲羅忽地無聲地笑了,她尋了個乾淨的地方,靜靜坐着聽着。過了小半刻,花木後的兩道人影漸漸依在了一起。

雲羅輕咳一聲,花木後的兩人一驚,那女子“呀”地一聲,急忙提着裙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雲羅似笑非笑地看着花木後那一道雪影慢慢轉過身,撩開柳枝,向她而來。

鳳朝歌見是她,一怔之後忽地失笑:“雲羅,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羅看着秦菱倉皇逃去的方向,柔柔嘆了一口氣:“鳳公子,我們還真的是有緣。”

鳳朝歌見被她撞見索性不再掩飾,修長的眉輕挑,眼中原本的魅色便傾瀉而出,一笑:“自然有緣。雲羅,你該不會以爲我真的喜歡那什麼都不懂的秦菱吧?”

雲羅菱脣一勾,似笑非笑道:“若是這一番話被方纔的秦小姐聽見不知有多傷心。朝歌,看在從前的情意勸你一句,不是每件事都可以靠女人就能達到你的目的的。”

兩人相識至今她還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諱。鳳朝歌俊眼一眯,深深看着眼前的她。雲羅任由他打量,鳳朝歌忽然欺身靠近她,道:“雲羅,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且問你,那夜的刺客到底是爲你而來還是爲我而來?”雲羅忽地冷聲問道。

鳳朝歌深眸一閃,冷冷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雲羅眼中掠過深深的厭憎,冷冷失笑:“因爲我自從那夜之後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頭。後來我突然想到,當蘇晉問刺客受何人指使,他指的方向不但有我,還有你啊!鳳朝歌!”

“你設了這麼個局,不就是擔心李天逍看重我華雲羅,從而阻擋你的前途嗎?”

“鳳朝歌,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在太子府中做局,設計的還是曾經的未婚之妻,若是太子殿下知道的話,你還能安穩當他的謀臣嗎?!”

鳳朝歌眼瞳猛地一縮,一把狠狠拽緊她的胳膊將她鉗制入懷中。

雲羅昂着頭與他冷冷對視,兩人眼中風起雲涌,殺不見血如今更甚一分。她想要掙開,可是他漆黑眼底的殺氣卻令她不敢妄動半分。

“雲羅,你還是這麼倔。我難道沒說過,你若是乖一點運氣會好一點嗎?”鳳朝歌冷笑如霜:“你跟着李天逍安安分分做一個妾侍便好,可是你不能阻我的路!你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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