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氣息已然斂去,但他卻不大高興。
“各位,你們深海的規矩我是知道的,天大的事,難道就不能等上岸後再做麼?”
那位赤膊人尷尬的笑,不住賠禮道:“是是是,只是岸上各大名門已統一意見,要對您致以最崇高的尊重,決不許任何人,對你妄下戰書!我們實在無奈,思來想去,唯有出此下策!”
米粒原本一肚子氣,聽他這麼說,愁眉頓展,又是歡喜,又是驚訝:“真的?”
赤膊人頷首微笑,接着他輕輕吹了一聲口哨,三頭海象,又從他身後輕輕快快遊了出來。
“三位坐騎,我們不敢絲毫怠慢,請!”他言行舉止,真叫他們三人受用之極,是以對他的印象大爲改觀。三人跨上海象之背,用極慢的速度,與這些人並肩齊行。米粒也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笑容,與他開心聊了起來。
原來赤膊人名字叫“褚五”,貴族子弟,因祖輩名叫“褚首”,所以整個家族名字便有規律地沿襲了下來,“二,三、四”是他父輩與叔輩的稱呼,到了他,剛好排第五,因此叫褚五,與他同行的兩位兄弟,排行六七,故分別叫“褚六”、“褚七”。此外忘川也自褚五口中瞭解到,他身後的九人,雖非毫無生命的屍體,卻也是罪惡之極的東海海盜,對他們身體的使用,絕無人道上的愧疚。
在褚氏三兄弟的帶領下,米粒三人,行經大約兩個時辰的路程,終於到達了西海最大的海上島嶼——榮譽島。
“這座‘榮譽島’是三百年前舉國搬遷時發現的第一個大島,也是我們國民最先駐足的地方,故聖主特批此地爲貴族聚居地,原因由此而來。”海象與褚氏兄弟自海底緩緩上升時,米粒這樣對海倫忘川說。
褚五笑道:“忘川兄與海倫小姐是第一次來吧。榮譽島面積雖及不上東日島龐大,但島上擁有貴族府邸三十五家,貴族子弟更是有上百人,他們代表着靈界的苦難史、奮鬥史以及光榮史,是最純正的靈界人,這一點,東日島是比不上的。”
褚五說得激情慷慨,爲自己身爲貴族子弟的那份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海倫微笑頷首:“褚大哥說的是。家父也常說,他的島主名號唯獨在榮譽島,不敢聲揚。”
褚氏兄弟聞言,更是縱聲大笑。
海象浮出水面時,米粒三人頓時被眼前的盛大狀況嚇得呆了一呆。
但見海島港口處,矗立着成百上千人。排在最前面的數十位,個個佩金帶紫,男的儀態不凡,女的雍容華麗。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從容不迫,熱情優雅的微笑,彷彿早已算好了,紛紛將目光投向米粒浮出來的水面。
米粒雙腿夾着海象,褚氏兄弟早已一馬當先,爲他們開路:“米粒三當家,請!”言下之意,似乎三人之中唯有米粒,配得上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
米粒嚥了咽口水,喃喃自語道:“這······這不是存心叫我難堪麼?”
忘川笑道:“米粒,看來我們今日是沾了你的光。”
米粒回頭瞪了他一眼:“傻瓜,你以爲是好事麼?我告訴你,今日我若是受了他們這一禮,明日你們有事,我如何好意思找他們理論!”
兩人皆是一愣。“這,就是你說,貴族的行事方式?”海倫嘟嘴問。
米粒暗自嘆了口氣,硬着頭皮,大聲道:“喂!這算什麼?是想我上岸,還是逼我不上岸?”
岸上,早有位貌似德高望重的中年男人,朗聲道:“米粒!廢話少說,快快領兩位英雄男女上來,我們這班老傢伙苦等了個大清早,若請不了你上岸,那我們老臉往哪兒擱?褚氏兄弟,你們要讓貴客怎的?”
米粒內心叫苦,前頭褚氏三兄弟已掉頭相請。
“老天!主角不應該是你們纔對麼?”米粒回頭衝兩位同伴抱怨,便自起立,足尖輕點,人已越過褚氏三兄弟,輕飄飄地落在那位中年男人的身前。
“好了麼!”米粒攤開雙手,苦笑道。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側身向前做了個請的手勢。米粒無法,隨他意大搖大擺向前走去了。
這果真是隻專爲米粒而設的儀式。忘川海倫呆呆坐在海象上,岸上貴族有頭有臉的人物,均已擁着米粒,揚長而去。唯有一羣貴族子弟與看熱鬧的人,在原地相等。
儲氏兄弟略帶愧疚地向他們走來,儲五抱歉道:“真抱歉!兩位英雄請隨我上岸吧!”
上到岸邊,早有四五名衣着得體,神色倨傲的少年人,佇立在旁。見了忘川,一人當即走上前,毫不客氣道:“南天崖的忘川兄弟麼,歡迎光臨蔽島!往後少不了向你請教!”接着眼光移動,落在靚麗動人的海倫身上,微微笑道:“海倫小姐,我等愛慕你很久了,如今得見,真是宛如天人。”
海倫微笑着說:“客氣了。”聲音溫柔動聽,加上那淺淺一笑,立即有幾位少年人,當場失了魂魄。
忘川好不尷尬。海倫玲瓏之心,當即拉起他的手,大大方方說道:“我與他今生已定下琴瑟之盟。”說完也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拉着忘川便走。扔下一個個世家子,呆若木雞。
忘川紅着臉,既感動又窘迫,他知道四周有許多刀一樣的眼睛,在他身上扎來扎去。
“海倫,用不着這麼張揚吧?”他悄聲道。
海倫臉紅了,嗔道:“你以爲人家願意麼?只是不這樣做,我將不勝其擾。”
褚氏三兄弟等一干貴族子弟從身後追上來。他們居然很沉得住氣,褚五笑道:“兩位若不急的話,我先領二位到下榻處看看如何?”
忘川喜道:“最好。”
他們住的地方是位於海島中心地帶的一座精緻府邸,面積不大,裡裡外外裝裱得富麗堂皇。兩人咋看之下,卻也是不得不佩服這些富裕人家的生活方式。沿路走來,幾位少年人倒是開始滔滔不絕起來,不停向他們介紹島上的歷史文化,生活習慣,建築特色等等,言中之物,皆是島中大小事,有關深海,他們卻又隻字不提。
辭了褚五等人,天色也漸漸暗了。兩人雙腳完全邁進寓所大門那刻,均是長舒口氣。忘川沉聲道:“我總算知道,爲何米粒死活不願上岸了。”
海倫亦疲倦道:“應付這些人,簡直比繞東日島遊兩圈還累!”
忘川道:“我們算是短暫解脫,可米粒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哩。”
突然,一個黑影,以極快的速度,自兩人頭頂上方躍進,一落地便慌慌張張地找地方躲。
“米粒!”兩個又驚又喜,齊聲叫道。米粒嚇了一跳,倏地跳到他們身邊,伸出食指,重重“噓”了一聲,低聲罵道:“從今日起,不許在大庭廣衆下提這個名字!”
忘川忍俊不禁,指着他說:“大哥,你可是我們的守護神,有危難時,當然要喊你名字。”
“怎麼米粒大哥?當貴賓不好受吧!”海倫問。
米粒輕咬指頭,於庭院來回踱步,喃喃道:“不行!我得下水,再多待兩天,我就瘋了。”他擡起頭,瞪大雙眼,對二人道:“豈有此理!知道麼?他們說居然要好吃好喝供着我,與我徹夜長談,討論武學修爲!”
海倫笑道:“有何不妥麼?”
米粒叫道:“問題是,這類話題討論着討論着,到最後必定有人會說,‘真的麼?來,切磋切磋?’”
忘川與海倫已捧腹大笑。
“你這麼走,他們老臉豈非又掛不住?”海倫笑道。
米粒不樂意了:“他們臉是掛住了,我的呢?”
當晚,他們雖住在島上最舒服的地方,然而並未休息好。
第二天,天尚未亮。三人便不一而同醒了。他們靜悄悄溜出寓所,溜到港口,路上見人就躲,鬼祟之極,三人都暗自好笑。
米粒悄聲道:“接下來,我們直接到西部深海總部,熟悉環境之後,你們便正式開啓探險之旅,而我也就此駐紮在那裡,爲你們提供必要援助。懂了麼?”
兩人點頭。
於是三人在晨曦未露時分,咬咬牙,躍進了冰冷的海。這座只談身份不談人情的島,他們實在不願久待。
一路無話。兩人隨着米粒,遊得越深,五官愈是通透。約摸過了三四時辰,三人去到的深度已經很深了。眼下光線雖不甚明朗,好在三人均不是靠眼力過活的人,或明或暗,也無太大區別。
忘川腦海中個力圖也未見太大波動,倒是隨着深度的不斷增加,眼耳鼻雖暢快無比,但胸中對海水的壓強也漸漸有了反應。
“胸悶?”米粒在二人中間,忽然問道。
“嗯!”兩人同聲回答。
“不要慌張,試着調理氣息,若按一段賽跑來說的話,你們還未到起跑線呢!”米粒說。
兩人不再言語,按他所說,均勻吐納,使內心有些堵塞的血流能夠再度順暢流動。如此來回半個時辰,精神果然大有好轉。
突然,一束極其強烈的光線,像陽光一樣罩住三人。
忘川海倫停下身子,擡手遮住眼,這道光芒實在太過突然,太過猛烈,陡然間暴露在這樣的強光下,誰的眼睛都受不了。
米粒卻早早閉上了眼睛,笑道:“感受到了沒?深海環境下突然來道這樣的強光,就算一流高手,也會茫然無措。慢些,睜眼瞧一瞧。”
短暫適應後,兩人睜開眼,均大呼一聲,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
但見一頭龐然大物,渾身披滿了紅色的毛髮,瞧不清內部的身體構造,就好像一頭體型十分巨大的動物,被一張更寬大的紅色毛毯自上而下蓋住了全身,然而那身的的確確是它的毛髮,唯獨頭部留出一個小小的孔,好讓裡面的眼球探出來。它仿似只有一隻眼睛,大而圓,射出像太陽一樣的強光。身軀被條碩大無朋的大鐵鏈緊緊鎖着,鐵鏈始端一直延伸向身後不知名的暗域。
“這位仁兄,曾是深海食人無數的饕餮怪物,數十年前終於發現並將它捕獲,囚禁在這裡替西海看門,因渾身紅毛,時常發出‘喲嗚’的怪音,所以叫它‘紅毛尤烏’,凡是途經這裡的人,都逃不過它的眼,照清楚人後,總部下面的人就知道這裡什麼情況了。”
果然,“紅毛尤烏”發光示警不到一刻鐘,忘川立時感覺下方大約有十個人,吆喝着,朝他們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