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鴻在樹叢發出一聲驚呼,用手掩住嘴,眼角餘光快速朝遠處血鬼瞥了瞥,見沒撲來,登時鬆口氣,扭轉臉瞧遠處的無生。無生此際正像蝙蝠一樣,倒掛在一枝頭上,臉色不太好看,屏息凝神盯着生神。而生神則神色古怪地立在原地,渾身冒出一團團絨球一樣的氣團。如煙似的氣團有的掉落在地,變成輕煙,有的飄上天盤浮。
樹叢裡的孤鴻緊握拳頭,目不轉睛盯着師父,感到熱血澎湃。
無生皺眉。他看着生神變化的身體,立即感到了一股無名壓力。短短一瞬,他與生神已過了三十幾招。尤其最後那三下,他自信使得天衣無縫。前兩下逼生神露出了破綻,後一下又瞄準了他心臟。雖不敢說中則必死,卻也有十足把握叫他跪下磕個頭。然而,生神卻在緊要關頭像換了個人似的,突然悄無聲息閃到了現在這個位置。自己卻像傻子一樣對空氣亂打一通。
天空漸漸陰沉,叢林悶熱難耐。血鬼也突然停止了嚎叫,紛紛擡頭望着天空。無生微微一驚,猛地從枝頭躍下。地上的泥土石粒忽然像水流一樣流動,流向他腳下的坑坑窪窪,傾瀉進去填平。斷樹殘枝開始腐爛,與土地融爲一體。生神身邊的幾十棵樹木,不一而同地開始枯萎,腐敗消失。不旋踵,樹林裡就騰出了一片空曠之地。
無生眉頭更皺了。他腳下的泥土還在流動,氣團飄到空中聚成雲。
“正要向你不壞金剛請教請教!”生神說。他扭頭看了看孤鴻,然後臉色一沉,伸手在腳下的雲浪裡飛快挑出一滴玉珠般的雲團,懸於指尖,輕手彈進了孤鴻的印堂。
無生以爲他要動手,急忙躍上天空。孤鴻印堂大亮,有道紅芒從哪裡射出,化成光圈把他罩住了。
“嘿!你還有心思照顧他?”無生道。“嗖——”生神胸膛突然有股氣團箭一樣向無生射去!無生藝高人膽大,這時,他也卯足了勁,一把扯下上衣,讓那健碩的胸肌袒露凸起,像金塊一樣閃閃發亮。他不躲不閃,竟用身體肌肉與氣團相撞。
他大喝一聲,猛地挺直腰桿,氣團立即被他撞散成了煙霧。他面不改色,撫摸着自己的金剛不壞之軀,得意的大笑。
“這難道就是傳聞中的‘破生技’?”
生神小試牛刀,敗退收場。但他似早有預料,也不着急,而是突然展開雙臂,掌心朝上。
此時地面早已涌滿了雲浪,翻滾着,隨着他掌心上移而愈加洶涌澎湃,慢慢形成了一個約有六丈方圓的拱形。
無生已將自己像石頭一樣擲下來。生神雙手猛地擎起。拱形氣團陡然發出一聲悶響,傳向天際,彷彿天上的雲都被他震得發抖了。
血鬼驚呼着從樹上跌下,爭先恐後地逃走了••••••
聲音傳得很遠,正在叢林跋涉的四位神將頓住了身子,齊齊向西方看去。
“是••••••是破生技!”無江大手一揮,招呼大家快步疾行。
孤鴻身上的罩子有些晃動。他全身僵持,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無生臉色慘白地倒在地上,右手緊緊地捂住左手胳膊,指縫間有血滲出。他望着天空,那有張灰雲聚成的巨大鬼臉——它只一張臉,被灰雲包覆着,五官朦朧,拖着一條細而長的雲鞭,彷彿拖着一條累贅!雲鞭與地下雲浪相連,像鐵鏈一樣拴着它!饒是如此,它仍是一點點地向上衝,並隨着生神的吟唱,而變得更加堅決,更加有力!
無生重新站了起來。他看看鬼臉,又看看生神,忽然感到有點窒息,因爲生神的眼神看來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自信。
“無生,鼓起勇氣來,”他對自己說,“都是些鬼把戲而已。這片森林不也是你的鬼把戲?去吧!去跟他硬幹!你銅皮鐵骨怕什麼?”這麼一想,他立即恢復了勇氣和信心。
他揚起自己金塊般的拳頭。孤鴻微微一驚,他看見無生的眼神都變了,像野獸一樣閃着兇光,隨時可能撲向師父!
鬼臉終於衝進了雲層,它慶祝般的發出一身巨吼,繼續前進。
無生突然蹬腿,向前猛地一躍!
天際又傳來了一聲怒吼,卻是那鬼臉又調頭衝破了雲層,在空中拉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張嘴望定無生,如風似雷地咬了下來。
“賊奶奶!”無生一個驚呼,閃轉騰挪,飛快地閃了開去。
鬼臉啃中地表。五官立即散做一團白霧,向四周颳去,淹沒了無生!無生只覺耳邊一陣嗡鳴,耳膜似破裂了,有股寒氣穿透了他的身體,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痛得喊出來。
陰天下,吹過一陣冷風。四位神將神情嚴肅地立着。他們碰見了一個熟人,文生大漢,此刻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周圍血跡都早已凝固了。
“文生兄弟——”天和雙拳緊握,他捲起衣袖,手臂青筋凸顯,象徵着他的憤怒。
段承玉和凌風也漲紅了臉,似有許多話說,又說不出來。
無江道:“去吧!到前面去吧!文生兄弟不會白白犧牲的。”
他們往西邊去的同時,卓不魂一凡和風靈正極速向東南。不管他們跑得多快,前面的森林都像沒有盡頭。他們也聽見了那聲怒吼,不久之後,籠罩森林上空的彩雲忽然渙散了,變成一股旋風,把周圍植物像碎末一樣捲走。他們彷彿像在做夢,只眨了眨眼,便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了一座破敗的廢城。
三人還未回過神,便又發現長街拐角處有聲音傳來,緊接有四條白影,閃電一樣定在他們身邊。卓不魂一凡走在最前頭,嚇了一跳。身後的風靈則喊了出來:“無江叔叔!”
四個白影正是無江、天和、段承玉和凌風。
“怎麼是你們?”無江驚訝地問。大家聚在一起,又驚又喜。
“看來是生神前輩——”天和四周觀察,又看看遠在身後的森林,道,“我們去的是西方,卻到了東南方,前一刻還在叢林深處,轉眼間就到了這裡!我們之前要不是瞎了眼,就是中了無生的鬼把戲。你們怎麼看?”
“還用想嗎?”凌風哼了一聲,“無生哪是生神前輩的對手,他要麼死了,要麼敗了,叢林魔咒解除,一切迴歸原本該有的樣子。”
“孤鴻呢?”無江機警地問。
“走散了,”一凡茫然道,“我們最後見他和生神前輩一起。”
“不會有事吧?”卓不魂問。
段承玉道:“和前輩一起,我們放心,你們也不用擔心!”
“沒碰上我們,算他無生好運。但陰差陽錯找到你們,也可以交差了。”凌風道。
無江一直留意着四周動靜:“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前方不遠有個市鎮,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再從長計議。”
於是一行氣七人,各自喬裝打扮了下,於太陽落山前穿過廢城,躲過了一道道關卡。不多時,便到了一個燈火璀璨,人聲喧鬧的市鎮——不眠市。
不眠市,乃是魔界有名的大城鎮,繁榮興盛。白天杏仁熙攘,夜晚燈火通明,徹夜不眠。鎮上人生活規律各不相同,白晝黑夜都各有各的活動。
七人扮作一幫難民,博得不少善民的好意,在他們幫助下,很快在市鎮中心搞到了一所老房子。原先房主是一對老夫婦,先一陣子,年邁的老婦因打仗的兒子死了,傷心過度成了故人,老頭子孤苦伶仃,沒多久也隨老伴去了,房子就此擱置。無江謝過好心人,和大家住了下來。屋子不大,簡陋髒亂,但與荒野叢林相比實在是不錯了。
此時天色早已暗。他們胡亂吃了些東西,勉強果了腹。便借微弱燈光圍坐一團。凌風靠門,段承玉靠窗。無江先用盞茶時間,將他們此行的目的和目前狀況跟不瞭解的少年少女說了下,然後又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繼續上路。我們要折往西邊,去一個叫‘淚痕山’的地方。我們先和生神前輩碰頭,捎上孤鴻,你們四人一起走。”他看着三位年輕人,“記住,那裡是你們回家的唯一道路。”
“淚痕山。”三人小聲嘀咕。
“是。你們先在那住一陣子,待我們找回神令,再一起回去。”
“無江叔叔,我們不能先回去麼?”風靈實在不願在這鬼地方多呆了。
“不行!”天和道,“神令是開啓道路的唯一鑰匙,沒有神令,誰也回不去。”
“啊,”風靈臉變了變色,“可神令,神令——”
“是。神令有怨靈。”天和老實說,“所以我們來了十二個人,十二對一,你對我們不會這麼沒信心吧?”
風靈雙頰紅了紅。桌案上燭火搖曳,牆上七個影子也隨之搖晃。卓不魂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心想:要不要把伏一神令的事說出來呢?
夜漸深了。鎮上的喧鬧也逐漸平息。四位神將沿房子四周巡邏,確認安全後,便也陸續睡了。